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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手捧起他的下颌,指尖挑起他左眼皮,将嵌在眼眶内的透视核慢慢抠了出来。
畸核与眼眶内部血肉的链接慢慢剥离,刺痛细密难忍。
郁岸失去左眼视力,一只滚烫有力的手覆盖在眼前,彻底遮住他的视野。
拉链喵喵叫着被拉开,外套从身上扯落,只剩一件黑色的无袖背心。
郁岸什么都看不见,也丝毫动不了,只能感觉到数以百计的手在身体表面游走,就像成群的蚂蚁在一块冰糖上爬行、啃食。
此时唯一能让他获得些许安慰的是它们散发的寡淡木香,遗忘的安全感深埋在过往记忆中,缓解着郁岸被未知生物淹没的恐惧。
伴随一个响亮的巴掌声,大腿上猛地挨了一记,郁岸吓了一跳,身体倏地一紧,紧接着那块皮肤便火辣辣地痛起来。
家长总爱用这种顽固粗鲁的方式教训调皮的孩子,想拎起来揍一顿又担心真打坏了,只好哪块肉厚就狠抽哪里,好好解解气。
“嗯……嗯!”郁岸拼命摇头扭动身体,突然找到机会张开嘴,狠狠咬在捂嘴的那只手虎口上。
被咬出血的手吃痛抽出来,在半空甩两下,可它似乎因此变得更加兴奋,与众多断手分享炫耀身上的吻痕,并爬到茶几旁,拉开抽屉,用缝衣针沾取红色颜料,将齿痕的形状纹在了虎口处,其他手也变得格外激动,陷入无序的癫狂之中。
郁岸的挣扎只换来短暂几秒的喘息,就被更多手指伸进口腔,夹住他的舌头,垫开他的上下颚,甚至有手坏心眼地同时压住他的口鼻,让他一次次在濒临窒息中被折磨崩溃。
*
那位逃跑的实习生曾让并未从常规出口出现。
他似乎对地下铁的建筑设计很熟悉,沿着通风管道爬到了考场之外。
想离开地下铁,必须持有身份卡,但自己的身份卡已经被追踪锁定,他必须拿到一张新卡才能逃出去。
可约定接应的人却迟迟未到,曾让鬼鬼祟祟确定周围环境安全,悄声跳落在地,小心地朝一个黑暗拐角挪过去,暂时寻找藏身之处。
幽深黑暗的走廊之中,仿佛潜藏着未知的危险。曾让用力摇摇头,甩掉脑海中恐怖的幻觉。
忽然,一只手毫无征兆地从黑暗中探出,一把抓住曾让的脖颈,铁钳似的无法挣脱。
曾让惊恐后退,却发现挂在自己脖颈上的,竟是一条断手,手腕挂着一副小墨镜。
离谱捂住他的嘴,靠谱单手反扣他手腕,将人无声无息地拖入秘密通道内,墙壁机关门安静旋转,将曾让旋入内部封住,走廊外部却看上去原封未动。
昭然正站在考场附近的另一条走廊内,与机械后勤组长闲谈。
“我的实习生有点不懂事,纪年受伤没有?”昭然点燃一根烟,将烟盒递给机械后勤组长。
“小孩年轻,摔一下碰一下能有什么事。能让他长个记性也好。”机械后勤组长大度笑道,“闲着也是闲着,走一起吃个饭?”
昭然随意吐出一口烟雾,在余光中寻找机械后勤组长神态中的焦躁破绽。
不过李组长泰然自若,眼神表情没有丝毫异常,昭然难免怀疑自己的判断。
双手触觉感知到曾让被抓获,昭然轻掸烟灰:“不了,我得早下班回去看看小孩的伤。”
昭然派特定的某只手去工作时,会暂时断开与其他手的感知联系,专注感知一两只手的触觉,不让其他无用触感打扰自己,所以对家里发生的那场粗暴狂欢毫无知觉。
昭然回到办公室,拿上风衣和车钥匙准备下班回家。
原本约定好接郁岸一起走的,可不成想曾让竟然跑了。那还得了,郁岸的换核能力已经暴露,如果曾让带着这个消息逃出地下铁,郁岸今后要面对的几乎会是无休止的跳槽邀约和暗杀。
情况着实出乎意料,他本以为郁岸根本不会在乎考什么试,明明最有可能出了笔试考场就去找曾让,然后寻觅一个安静的地方自己一个人玩,既满足了大老板要曾让不得好死的要求,也让郁岸在实力测试这几小时里不会太无聊。
“是因为我说想要他第一吗。”昭然拢了把头发,浅淡发丝从指间滑过,“我也是开玩笑。怪我,明知道他固执。”
昭然发动车子,倒出车位,却不料从地下车库入口碰上了回来取东西的小安。
“哎,站住。”
昭然按下车窗,探头叫住女孩:“你们还没走呢?”
小安停下脚步:“啊,我把他送回去了,我说进去陪他,他把我关在外面了,怎么叫都不开。”
昭然脸色微变,拍了下方向盘:“你倒是给我打电话啊。”
“我打了,您没接……这个,出什么事了吗?”小安满脸抱歉和惊慌,她想着郁岸也成年了,总不至于在组长家里还能出什么危险吧。
昭然深吸一口气,抛下两个字“扣钱”,便合上车窗一脚油门冲出车库大门。
小安是昭然手下的调查员,也是一位载体人类,额发遮挡下,眉心嵌红级功能核-紫气东来,能力为邪祟不侵,是组里吉祥物般的存在,如果她陪郁岸在房间里,那些手就不会轻易造次。
断手是昭然的意识映射,它们的表现能最直观地展露昭然内心波动最强烈的一种情绪。
看见郁岸暴露能力的那一刻,昭然确实怒火上涌,焦虑和担忧无限放大,他本人能保持理智,换位思考,但那些断手不能,它们只会将愤怒和焦虑疯狂地发泄出来。
顾不得把车开进家里地库,昭然匆匆推门走进房子里。
客厅空荡,静得出奇。
越靠近卧室,越能听见门里的响动,嘈杂的摩擦和重物在地面翻滚的声音。
木门被轰然踹开,卧室里突然寂静,落针可闻。
断手密密麻麻纠缠在房间中央,快要结成一具茧壳,要把被缠在中央的男孩揉碎扯烂了。
昭然走进来,断手随之退散,逃得慢的当即被爆成血雾,消散在空气中。
郁岸倒在地板上,身上所有裸露的皮肤上都布满泛红的指痕,尤其腿根和腰下。
昭然匆匆蹲到郁岸身边,小心卡着腋下把人抱到怀里。
郁岸痛苦地叫了一声,昭然一怔,迅速摸了他全身一遍,发现是膝盖窝错位抽筋了,于是低声哄着,伸手扶到他膝弯,趁他不备迅速将筋络归位。
还好没受太严重的伤,不过肯定吓坏了。
靠谱和离谱一起跟着爬进卧室,拖出藏进角落的断手,挨个扇巴掌。
“地板凉,不躺这里。”昭然托着腿把他抱起来。
郁岸开始本能抗拒,吃力地抬起眼皮,模糊分辨昭然的脸,虚弱无助的眼神蓦然变得凶狠,咬牙奋力推走昭然的脑袋。
昭然无奈凑近,脸又被他两只手一起推开。
“那些是什么。”他嗓音发哑,微哽质问。
“……我的手。”
“你打我。”郁岸冷漠盯着他。
“那你知道错了没有。”
“什么?”郁岸直起身子,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从昭然臂弯里窜出来,一拳砸在他胸前,冷眼直视他的眼睛,愤怒、失望、敌意交织,一如他计划杀辅导员被自己抓包教训那一天。
郁岸猛地扑倒昭然,骑到他腰间,揍了他两拳,昭然也没还手,放任他出气。
可他慢慢停了手,弯腰伏到昭然胸前,把脸埋进臂弯,仿佛痛苦失了控,已经把他整个人淹没了,可昭然歪头仔细端详他,他只是面无表情在发呆。
昭然了解他,这个表情意味着他快要气死了,大脑里负责愤怒那一块的区域已经过载短路了。
“我错了,岸岸。”昭然坐起来,抱他在卧室里走来走去,感受怀里人僵硬警惕的身体逐渐软化,最终完全瘫软,搂着自己脖颈趴在胸前。
昭然单手托着他,走进洗手间拿上碘伏和纱布,关了灯,又去衣柜里拿一套罗小黑睡衣出来,关灯回到卧室,嗓音温和:“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去杀曾让,反而去和调查员争排名?”
郁岸偏过头不理睬。
“很厉害,第一名。”昭然轻拍他脊背,用拇指抹净他左眼角挂的血线,“地下铁建立这么多年,你这次刷新了实习生实力测试历史最高分。”
不知道该不该夸,昭然其实并不认同郁岸不择手段只为得胜的取巧打法,但段组长有句话说得不错,他说现在的年轻人和以前不一样了,得鼓励教育,经常夸两句,小孩高兴了就更用功。
郁岸依旧沉默,但昭然能感觉到,他的心跳逐渐平静,搂在脖颈上的手臂更柔软了些。
“你为什么打我。”他双腿挂在昭然腰间,屁股上的红肿巴掌印依稀可见,趴在肩头恶声恶气质问,不依不饶非要讨个说法。
不知不觉,郁岸已经把日记里的“他”自动移情到了昭然身上,日记里的“他”不赞同自己对生命的漠视,郁岸于是自然而然地调整任务优先级,将杀曾让排到了认真考试的后面。
暴露换核能力又怎样,这并不在郁岸的考虑范围内,他不怕死,所以无所顾忌。
也正是因为这种随波逐流的态度,让昭然气不打一处来。
“没有为什么。”
算了,保证自己实习生的安全也算组长分内职责。
“没有为什么。”
托着郁岸大腿的双手忽然用了些力,红肿的皮肉从指缝中挤了出来,粗糙手套表面与受伤皮肤摩擦,让他痛上加痛。
郁岸疼得双腿打颤,脚尖绷紧,双手指甲快要嵌进昭然肩膀里。
“我就是想搞你,哪有为什么。”昭然浅淡眼眸浮现猩红微光,唇缝微张,锋利尖牙从尖端逐渐显露。
郁岸抬起头,对准昭然嘴角,咬上去。
整齐的人类牙齿咬不穿他的嘴唇,只报复性地留下几颗牙印,向外慢慢渗血点儿。
郁岸似乎被这股腥甜滋味取悦,索性衔住对方嘴唇,舌尖撬开尖锐的齿缝,探进深处。
“嘶……”昭然忽然僵硬,一股滚烫红热升到耳朵尖,强撑许久,低头压下去热切回应他的唇舌。
这大概不能算一个完整的吻,一方报复,一方抱歉。
终究报复的火焰被歉意温存熄灭,郁岸被亲得喘不过气,推开昭然,一脸诧异凝视他。
“我以后就只带你一个学生,不再带其他实习生了。”昭然揉揉他发旋。
郁岸抿唇:“关我屁事。”然后趴到昭然肩头闷闷地不出声。
“你自己要的考试奖励,忘了?”昭然拿出手机,给郁岸看聊天记录。
——你想要什么?
——你。
他本想逗郁岸害羞一下的,可那小子眼睛直勾勾盯着手机的备注栏,刚缓和的心情好像又显著地变坏了。
郁岸跳下地,转身趴到床上,脸埋进枕头里。
刚哄好没过一分钟呢,不知道又哪儿惹到这祖宗了,昭然叫了声岸岸。
郁岸晃晃脑袋:“那是谁?我叫[紧急秩序实习1组郁岸]。”
“……”昭然无奈坐到床边,把人翻过面来,手机递过去,“你喜欢什么你自己改。”
郁岸完全不理会,无所事事举起自己的成绩单,一会儿折成乌篷船,一会儿折成千纸鹤,最后把皱巴的纸搓成一团。
“好好好改。”昭然实在拿他没办法,略微思忖,把郁岸的备注名改成“拆家煤球”。
等改完再抬头,发觉郁岸已经沉沉入睡,侧身蜷在枕头里,疲惫不堪的身体遍布伤痕,低垂的睫毛湿润,凝挂着微不可察的水珠。
昭然细细在他伤口上涂抹碘伏,简单清洗眼眶,再用纱布将左眼蒙住,以免被灰尘细菌沾染。
*
是日,段组长正在对火焰圭进行鼓励教育。
火焰圭在外一度表现得高傲坚忍,回到组长办公室却一下子绷不住了,跳起来挂到段组长背上,小臂抹着眼睛诉苦:“师父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我还没动手怎么可以算淘汰……”
段柯把他轰出三米来远:“烫死我了小兔崽子,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