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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三娘由孟迁、朱自通搀扶着,跟着公孙道人一行穿街绕巷,终于躲开了盘查的皇城司逻卒,一路回转到了羊市坊方向。
因为褚三娘身上有伤,特别是后臀位置的箭伤,让她行动着实有些不便,走着走着便逐渐与公孙道人他们拉开了距离。
孟迁也不知时头领的耳朵能听到多远的动静,但他的心自从见到褚三娘开始就变得异常忐忑。
“不知小人嫂嫂、妹妹可还安好?”孟迁终于按奈不住压低了声音问道。
听到孟迁的话,褚三娘脸色一沉,原本虚扶在孟迁手臂上的素手加重了几分力道:“好胆,你还有脸来问本官!”
她这是把肚里积压的火气,全都宣泄在了孟迁身上。
孟迁被她猛地这么一抓,险些没叫出声来,好不容易忍住了,见公孙道人几人没有异样,这才低声陪笑道:“见谅,见谅。小人也只是忧心妹子的性命,才不得已而为之。”
褚三娘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发出一声低哼道:“你只消明白,好好办事,你家嫂嫂、妹子自会无恙便是,否则……”
褚三娘的话,依旧带着上位者惯有的趾高气扬的态度,一下就激怒了孟迁,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音量,气急败坏地道:“否则当如何?你现在可是自身难保,如何保我家嫂嫂、妹子无恙?若是我家嫂嫂、妹子有事,某绝不与你干休。”
“就凭你?”褚三娘不屑地冷笑,“你不过一泼皮闲汉,便是本官遭人陷害了,你又能拿本官如何?”
孟迁这会儿也是豁出去了,虽然声音依旧很低,但手下的力道却不小。他一把甩掉了褚三娘的手:“官?你以为你现在还是皇城司的都知?你如今恐怕已是朝廷钦犯了,被抓到就得掉脑袋,怕是比某这个泼皮闲汉恐怕还不如几分!”
“你——哎呦!”褚三娘被孟迁甩了个踉跄,臀上的伤口牵扯,疼得发出一声闷哼,哪还有余力再去教训孟迁?
“怎么了?”公孙道人几个听到后面的动静,回转头来。
“无妨,无妨,是鹿娘子的伤口扯到了。”朱自通一把扶住褚三娘,打圆场道。
说着他又四处望了望,似是在寻找什么地方,随后他看向公孙道人:“鹿娘子的伤怕是耽搁不得,需得立刻处置一下才行。”
公孙道人闻言,也往四处看了看,目光最后落在了不远处的林子上。
“既如此,不如就去前边那处林子吧。”?说着,公孙道人向褚三娘比了个道揖,“鹿娘子,贫道还懂些医术,若是不弃,贫道助你如何?”
褚三娘此时也从被孟迁激怒的情绪中回过了神来。闻言,当即半真半假地俏脸一红,带着羞意道:“不,不用了——”
“还是我来帮鹿娘子吧。”孟迁经过刚刚一番酣畅淋漓的痛骂,把这些天的憋闷和怒火给发泄出来不少,神智也逐渐恢复清醒。清醒过来后,他心中一阵懊悔,他家嫂嫂、妹子还在这娘们手中,这会翻脸着实有些不智了。
所以他赶紧抓住机会:“我之前也帮鹿娘子上过药,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这次便也由我来吧。”
“那就有劳孟兄弟了。”?没成想,褚三娘这回倒是没有反对。
“如此,也好。”公孙道人也没有坚持,取下腰间葫芦,又摸出一个药瓶交给孟迁。
“多谢道长。”褚三娘向公孙道人道了声谢,随后目光冷冷地看了一眼孟迁,“也多谢孟兄弟了。”
“好说,好说。”孟迁打着哈哈,再次上前搀住了褚三娘的胳膊。
两人一路行至林中,见离得公孙道人有些距离了,孟迁示好般道:“豹舅就藏身此处。”
褚三娘闻言愣了愣,却并没有搭孟迁的话。两人沉默着又往里走了几步。
突然,褚三娘开口打破眼前的僵局:“你放心,你家嫂嫂、妹子,本官并未将他们安放在司中,便是本官出事,她们也安全得很。若想她们无事,老老实实地听令行事,若是不然,便也怪不得本官了。”
“小人明白,刚才小人是失心疯了,说了些蠢话,还请都知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有了台阶下,孟迁哪能不下,赶紧陪着一脸笑,低眉顺目地道:“只要都知能保小人嫂嫂、妹子平安,小人自是什么都听都知的。”
“莫要在本官面前耍你那点小心思,本官还不屑于骗你这等人。”褚三娘懒得和他再说太多,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低矮树丛道,“扶我去那边。”
孟迁只能老实听命,将褚三娘扶到了树丛中。
进到树丛,褚三娘环顾一圈,此处四周长满了低矮的灌木,足以遮蔽外来的视线,脸上遂露出一丝满意之色,接着吩咐孟迁道:“烧一堆火。”
孟迁依照吩咐取出火折子生了堆火。
只是,孟迁哪里做过取弩箭这等活计,压根不知从何开始,生好火后,有些无所适从地向褚三娘道:“都知,火生好了。”
话落,半天没等到回应,孟迁回头去看,就见褚三娘侧身坐在一旁地上,失神地盯着地面,脸上表情显得异常复杂,便又大点声问了一句。
褚三娘这才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脸上表情重新恢复平静,而后问孟迁道:“你可知该如何做?”
也不待孟迁回话,她又接着说:“司内箭头有倒刺,会吃入肉中,若要取出,需割开倒刺所入的血肉。一会,你以火烤刀,动刀前先往伤口上洒些烈酒,割开血肉取箭,可听懂了?”
孟迁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脑中将这些程序过了好几遍,这才点头表示明白。
褚三娘也没再说别的,探手一把扯过孟迁腰间的葫芦,取下塞子,对着口中就是一通猛灌。
灌下了半壶左右,她脸上泛起丝丝晕红,这才放下酒壶,回头狠狠地瞪了孟迁一眼:“回过头去,本官没叫你,你敢回头,本官便剜了你的眼珠。”
待孟迁转过头去,她这才将腰间褶裙解下,露出裙下长袴。
她仔细看了看身上长袴,狠狠一咬银牙将伤口位置扯开个口子,然后一手死死按住私密之处,这才咬牙唤孟迁道:“快些!”
孟迁听到这话,这才回过头来,一回头,眼睛都险些看直了。
“再要乱看,本官杀了你!”褚三娘见状简直羞愤欲绝,抓起匕首往身旁地面用力一插,杀气腾腾地斥道。
匕首闪耀的寒芒顿时让孟迁头脑一片清醒,深吸了口气压下浮动的心思,迅速去到褚三娘身边,查看箭伤位置。
入眼就是一片白花花的皮肤,箭伤稍上一寸还有一块铜钱大小的青色胎记,在此刻这枚胎记显得格外惹眼。
孟迁努力克制自己,让眼睛不乱瞟。手颤抖着拿住匕首,一点一点割开伤处。
待到弩箭取出,孟迁已是大汗淋漓,褚三娘更是几度疼得浑身抽搐,汗水浸透了全身衣物,俏脸上不见半点血色。
取出弩箭,看了一眼褚三娘没什么问题,孟迁松了口气,取箭期间这女人表现出来的坚韧让他折服,想来昔日关公刮骨疗毒怕也不过今日这般吧。
随后他麻溜地将金疮药敷在褚三娘伤口上,敷上药后,伤口上的些许清凉感,让褚三娘紧绷的身子稍稍一松。
敷上金疮药,孟迁左右看了看,伸手扯出贴身的汗衣,用力一扯,“撕拉”一声从上面扯下一块布片,便要帮褚三娘包扎伤处。
听到声响,褚三娘虚弱地睁眼看了看,开口阻止道:“不必了,你且去吧,我不在时,一切听朱自通吩咐。”
孟迁点了点头,用扯下来的布条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起身冲褚三娘拱手行了一礼道:“那小人便先行告辞了,今日之事小人绝不会对旁人提起,都知莫要对小人起杀心才好。”
听到最后那句话,褚三娘略显诧异地睁眼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又重新闭上。
孟迁一看这模样,便知他还真猜中了,这娘们真是对他存了杀心,这才不在意让他来取箭治伤,他不过是一个京城闲汉,又没有什么了得的身手,正是众人中最软的那个柿子。
孟迁心头那叫一个恼火,才刚对褚三娘生出的那点好感瞬间荡然无存,眼睛撇过不远处的匕首,又看了看虚弱的褚三娘,双手不由得紧攥在一起,胸中恶念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