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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氏觉得,女儿毁了容貌,此事不仅跟画娘有关,那个唐国公世子才是罪魁祸首。在苏氏心里,女儿最重要,她才不管什么高门不高门呢,听得苏妈妈说唐国公领着世子爷来了,当下也不说什么,立即牵着婉娘就往前厅走。
就是要叫他李家父子瞧瞧,好好一个姑娘,现在被祸害成了什么样子!
婉娘步子小,又被苏氏拽着,一路跌跌撞撞的。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衫子,梳着双环髻,脸蛋腰身都是圆鼓鼓的。皮肤却很好,白皙细腻,像是上好的白玉一般,尤其是在春天,脸上更添了一层淡粉,像是雨后沾露的桃瓣一样,娇艳欲滴。偏偏额头上很突兀的多了一大块猩红色的疤痕,很不和谐。
李夙尧再次见到婉娘时,有些呆住,看来这丫头真是毁容了。
云盎见妻子来势汹汹,蹙了蹙眉,嗔怪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贵人问安。”
苏氏纵使心里有气,不好受,但到底是云家主母,当下还是得顾及着些脸面的。将女儿亲自带来给他们瞧瞧,且看看他们怎么说。
“奴家见过王爷,国公爷,世子爷。”苏氏微微行了一礼,还算规矩。
云盎面色这才好转了些,但转头看到婉娘,额头上一大块疤痕突兀得很,他深知妻子的意思,不免怪她冲动莽撞。这当朝九王爷跟国公爷,可是能够得罪得起的人物?
“你将她带出来干什么?”云盎脸色很不好,冷瞥了眼妻子,缓和了语气对着婉娘说,“这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呆的地方,回自己屋子去。”
婉娘看了眼父亲后,又转头看母亲,低头想了想,道:“是,父亲。”
苏氏却拽着女儿的手不放:“她受了惊吓,现在是片刻离不得我,你将她打发回去做什么?”因心里有气,难免语气也重了些,瞥了丈夫一眼,又转头对三位贵客假笑道,“让贵人见笑了,小女不但打小身子弱,现在更是着了吓,片刻离不得奴家。”
唐国公是军人,向来公正,并且赏罚分明。来之前也想过云家姑娘会破相,可万万没有想到,留下的疤痕竟会这般大。他认定是自家这个小畜生惹的祸事,既然害了人家姑娘,就得对她负责。
李夙尧初看到婉娘那会儿心里是有愧疚的,但他向来乐观,而且心里也认定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因此,愧疚之意渐渐消去。现在也只是想着,多赔点银子就是了,但觉得他云家好似不缺银子,那就等到京城时,多给她请些名医瞧瞧去。
总之自己也算仁至义尽了,想得通了,心情也好了不少。
“云夫人客气了。”唐国公看着这个不孝子一脸无谓的样子,恨不得再脱下铁靴将他打一顿,“夙尧,还不快给云家妹妹认错。”
李夙尧有些不情愿,想他堂堂李氏嫡子,又是将门之后,将来可是要上战场带兵杀敌的,怎可向一个丫头片子认错?但他最怕自己爹了,只能硬着头皮向婉娘道歉。
“不诚心!”唐国公一巴掌狠地拍在儿子后脑勺上,摁着他的头,“给云家妹妹鞠个躬。”
李夙尧狠狠瞪了婉娘一眼,在他老爹的压迫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鞠躬认错。
婉娘虽小,可也知道谁尊谁卑谁高谁低,又哪敢承受得起?平时母亲自是教礼仪的,当下也赶紧欠身回礼道:“不怪世子爷,他不是故意的。”
李夙尧趁他爹没在意,又狠狠瞪了婉娘一眼,觉得她必是故意的。
唐国公李烈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他虽是个粗人,但也知道,这事当着女方姑娘家的面说不好,便道:“现下二圣已然回京,老夫是特地留下来陪着云公一起进京的。一来是想瞧瞧云三小姐的伤势,二来,也是有件重要的事情与云公谈,不知云公是否方便?”
云盎何德何能?他云家一界寒门,往前数十代也没有在朝廷做过官的,怎能受得住唐国公如此客气?
“若是王爷跟国公爷不嫌弃,云某便在府上备上酒水,一起饮个痛快如何?”
“如此,就多谢云公了。”说话的不是唐国公,而是随唐国公父子一起来的九王爷。
当朝九王名杨珩,是皇帝最小的弟弟,听说打小就聪慧异常,很得皇帝的喜欢。不过在七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数夜高烧不退,等醒来之后,不但双目失了明,而且双腿也不能正常走路,之后一直坐在轮椅上,到哪儿都有人陪着。
也正因为身体的过度残疾,即便这个九王再如何聪慧俊美,京城里的名门贵女,也没有愿意嫁的。
可是寒门女子,皇家又看不上,因此九王至今都未娶王妃。
婉娘因着好奇,细细打量了这个九王,觉得他不但声音好听,长相也很俊美,清风雅月,像是画里走出的人物一样。
九王好似感受得到有人在看他,冲着那个方向一笑,婉娘有些呆住,然后红着脸低下头。
府上来了贵客,上上下下少不得要忙开了,即便是没那么忙,但也要忙出个样子。
男人的酒宴,女人是不便上桌的,因此,李烈想要跟云家结为儿女亲家的事情,苏氏是用过晌午饭才知道的。
丈夫跟她说了李烈的意思,苏氏手上的动作也停了,愣了半饷才说:“那夫君是怎么看的?”
他云家世代寒门,如今虽做了正三品骠骑将军,但京城里高官贵族多了去了,谁会将他放在眼里?因此,他自然不可能回绝这门亲事。再说,那李夙尧是名门嫡子长孙,血统高贵得很,自身条件也没得挑,即便婉娘不毁容貌也配不上他,更别说是现下毁了容貌了。
“我能怎么说?自然是同意了。”云盎在妻子身边坐了下来,扯着冷俊的嘴角笑,“你也不想想,李家是何许人?哪容得我们拒亲?再说,婉娘再过几年也要说亲了,如今这样……若是一直好不了,怎么嫁得出去……”
“嫁不出去我养!”苏氏有些生气,声音也高了些,“你也不想想,李家那样的门第哪是我们高攀得起的?婉娘性子本来就弱,嫁过去还不被丈夫婆婆小姑子压得死死的?我宁可将她一辈子养在身边,也万不愿她去受苦!”
“姑娘大了总是要嫁的,你也不要一时糊涂,到头害了闺女!”云盎瞅了妻子一眼,见她怔了怔,似乎有些动摇了,又说,“你怎么知道婉娘不愿意?何况唐国公姿态已经摆得这么低了,他像是那种势力的人么?更何况,李家规矩严,除了正妻生不出孩子外,否则李家儿子是不准纳妾的。”
不准纳妾是怕毁了血统,可云家本就是低门,低门高嫁,就已经是毁了人家血统。不过,这句话云盎心里明白就行,没跟妻子说。
苏氏觉得丈夫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女儿不可能一辈子不嫁的,可又有谁愿意娶个额头留疤的姑娘呢?
想想觉得心中气得难受,难免话说得不好听:“都是画娘那个丫头,别以为妾身不知道,蓉娘可说了,若当时不是画娘从中挑事,婉娘能成这样?”她语气强硬,在质问丈夫。
“行了行了。”云盎最不想管这么后宅的琐碎之事,当下脸也冷了几分,“你不也纵着院子里的人去闹过事了吗?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谁也不许提。”
苏氏心里冷得彻底,她打嫁入云家时就觉得丈夫偏心,总是对自己不冷不热,三天两头还往柳姨娘那里跑。那时候自己大度不计较,可现在却不行了,说破天也不能叫自己女儿吃哑巴亏。
自己女儿不痛快,她柳姨娘的女儿也别想嫁得好。
当然,当李夙尧知道自己将来会娶一个又胖又丑而且还是出自寒门的丫头时,心里火气大得很。他很想即刻跑到军营里找十来个士兵打一场,以此泄愤。但眼下还住在云家,他哪里都去不得,不免有气没处撒。
这天,吃过晌午饭后睡不着,一个人在云家大花园里走,越想越气,脚下乱踢,将湖边的石子踢得乱飞。
却突然听到有人说:“浮月,有人用石子砸我。”声音有些耳熟,李夙尧立即转头去看,可不是么,刚刚那句话,正是那个讨人厌的臭丫头说的。他想也不想,长腿一迈,几步便走了过去。
婉娘正坐在亭子里看书练字,浮月给她轻轻揉额头,脸色不是太好。她刚刚看到了,就是那个讨人厌的世子砸的,这里没旁人,只有他在。
李夙尧几步走了过来,黑着脸瞪婉娘,婉娘撇了撇嘴,赶紧起身给他行礼。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他挥手撵浮月,“我有话跟你们家姑娘说。”
浮月不情愿,吭哧吭哧哼道:“我听小姐差遣。”
李夙尧以为这是在自己家呢,当即怒道:“不听话是不是?”想想觉得也是,她确实不该听自己差遣,便换了个说辞,“你家姑娘是我未婚妻,主子说话,哪有你呆的地方?站远点。”
婉娘怕这个活祖宗对浮月不利,立即说:“浮月,你先下去。”
浮月这才不情不愿地走开,走得远了又飞奔起来,赶紧搬救兵去。
“谁是你未婚妻……”婉娘不敢看他,只是低头看书,声音也很小。
李夙尧踢了踢石凳子,重重“哼”了声:“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些天我算是看得出来了,你小小年纪,心思却深得很。不过我也告诉你,我才不娶你,要娶让刘邕娶去。”
“我才不嫁给他。”婉娘轻声哼道,“我也没说要嫁给你,是我爹娘说的。”她一直低着头。
“不管是你还是你爹娘,总之你云家是赖上我了是不是?”李夙尧受了一肚子气,此时见到罪魁祸首,全数撒在她身上,“且不说你长得什么样,就你这种门第也进不得我李家门。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即便是我被迫同意,也过不了我娘那一关。”
婉娘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嘴唇抿得紧紧的,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总之自己这辈子是没希望了,谁会愿意娶一个毁了相貌的胖姑娘?
李夙尧最怕女孩子哭了,一哭他就没辙,当下慌了神:“我又没打你,你哭什么?”
“我又没说你打我。”婉娘回嘴道,“我哭我的,关你什么事,你要是不爱看,随时走就是了。”她心情也很不好,不想再跟这个世子说话。
李夙尧歪着头看她,只看到她流泪,却看不到她的脸,伸过手去便将她脸扳正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碰过女孩子的脸,只觉得手下一片柔软滑腻,触感像是上好的丝绸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