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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章
月皊眼睛有一点红,??因这一路上江厌辞对她说话,因这一路上江厌辞略低落情绪。
月皊恍然,原来她三郎也并非无所不能无懈可击。那些藏在心底深处东西不『露』,??不代表不存在。
三郎没有痛觉,??他也不会哭。
月皊心里替他疼着,替他红了眼眶。
夜『色』深稠。月皊视力本不太好,她满心想着江厌辞情,??以至于已经离得很近了,??她也没有注意到微默父女二人。
微默向前迈步一步,??克制地顿住脚步。
微黎却已经一手提着裙子,另一只手里握着什么东西,??快步朝月皊奔过去。
“廿廿!”
月皊惊讶地抬起眼睛这看清微黎。出微黎语气里一丝颤音,她蹙眉问:“姐姐怎么过来在这儿呀?”
她软软一声“姐姐”,落在微黎耳中,??明明是以前时常到称呼,??今日再,却别有另一种百转千复杂。她松开紧紧握着月皊手腕手,急急那幅画像展开,问:“廿廿,这幅画像你是哪里来?”
月皊看不太清,??弯下腰去凑过去看。她“咦”了一声,??伸手画像拿来,蹙眉问:“我母亲画像怎么在你手里?”
她小心翼翼地画像卷起来,??宝贝得不行。
微黎张了张嘴,一时无声。她望着面前月皊,心里复杂极了。原来初见时一见故,那些熟悉感觉,??那些纵使身份诧异巨大也忍不住接近情分,是上苍早暗示给她伏笔吗?
“姐姐你怎么哭啦?”月皊急声问。
微黎头望了一眼自己父亲,让自己冷静下来。自她看见这幅画像拿去给父亲看过,父亲亦变了脸『色』。微默去查了一下月皊辰和她母亲被江二爷抓走大致时日,似乎都能对上。可情还没有确定下来,微黎忍着心里激动,颤声道:“画像上人与我母亲极像。若我母亲离开时腹中胎儿是女儿,她与你亦一般大。”
月皊懵住了。
她怔怔望着微黎,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晌,她发怔目光越过微黎,望向不远处微默。
微默也遥遥望着月皊。虽然这些年他已经无数次或亲自或派人来中原寻找阿滟,都毫无消息。可他从未放弃过寻找。这次出使,亦是存了找妻女心思。
他朝月皊走过去,声音有些哽咽:“我已托人去查见过你母亲人,不日能有消息。”
他负于身后那只手微微发着抖。
快二年了,当真找到了女儿时,他心中惊喜极了。难道上天真开始可怜他,不仅让他找到了大女儿,还让他在即离开中原时,找到了第二个孩子?
月皊向后退了一步,显然被这样情景整得有些不知所措。
江厌辞站在她身后,见她向后退过来,他抬手,手掌撑在她后腰,人扶在怀里。
月皊头望了江厌辞一眼,转过头望向对面微默父女,她结结巴巴开口:“那、那我现在要做什么……”
“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消息行。”微默赶忙接话。
一阵短暂尴尬沉默后,月皊笨拙地开口:“进去坐坐?”
“不用。我过来只是想向你确定这幅画像是你母亲。”微默望着月皊,慢慢『露』出一个温暖柔和笑容来。
月皊望着微默眉眼间笑容,那颗慌『乱』无措心忽地安定了不少。她慢慢点头,再软声道:“已经很晚了,你要早些去好。”
微默望着她,颔首温声:“好。这去了。”
微黎用力地握了一下月皊手,柔声:“廿廿也不要多想,去好好休息。我一起等消息。”
“嗯。”月皊轻轻点头。
微默和微黎登上马车,月皊和江厌辞立在路边目送他离去。微黎推开车舆小窗,对月皊柔柔地笑。
直到他马车走远消失在夜『色』里。月皊转过脸来,望向江厌辞。她讷讷问:“是真吗?”
江厌辞垂眼,视线落在月皊手上。她双手攥着他衣角,捏着衣角手指头不安地动来动去。
这情不好说,江厌辞也不敢下结论。只有找到见过月皊亲母亲人,从她母亲身上找到些明确证据能证明。江二爷夫『妇』已经被处死,不过当年从犯有几个仍在牢中,只能从那些人中下手。
江厌辞还没说话,忽月皊低声说了句“没有关系”。
月皊扯了扯唇角,摆出一个浅浅笑靥来,她柔声说:“反正我一直把离娘当姐姐来看。、算是误会一场,她也还是我姐姐呀。那……那她父亲,也可以算我家人!”
当然……若真是她家人,自然是极好极好。
·
微默与微黎驱车离开江家,马车走了一段距离,微默忽然叫停了马车。
“阿黎,你先去。父亲出去走一走。”
微黎瞧着父亲脸『色』,点点头,道:“父亲不要去太晚了。”
微默点头,拿着他那支骨笛下了马车。这儿距离玉澜畔最下游不算远,他便去了河边,望着夜『色』里静谧粼粼河面,吹起那支骨笛。
哀伤曲调漫在水面。
他时常恨自己,恨自己年少时莽撞,害了阿滟。若没有他,他阿滟至少还活着。可六岁时一场情动,轰轰烈烈不计后果。
过去朝朝暮暮画面漂浮在水面上。他初遇,他情浓,他逃亡。那些垂死也不肯松开对手,做好共赴黄泉打算日日夜夜,烙在微默心里,疼痛伴着他每一次呼吸。
这半,一场情动之后是无尽痛苦与不停地寻找。时日越久,希望越来越渺茫,活着了另一种麻木。
能够找到阿黎,微默那颗古井般麻木心新活了过来。他跪谢上苍垂帘。
因为阿黎想要陪着月皊出嫁,他尽量归期拖延。却不想这一拖延,让他找到了另一个女儿。
那是个漂亮小姑娘,一眼望过去,她是柔软美好模样,是阿滟会喜欢孩子。
他未见过这个小女儿,他阿滟许是也未曾见过这个小女儿……
微默知道月皊是他小女儿可能『性』已是八九不离。能够找到小女儿,他自然惊喜。可与此同时,这也证明他阿滟惨死了多年……
一曲终了,微默放下阿滟亲手给他雕骨笛。他脸上早已满是泪痕。
·
微黎独自坐在马车里,心中亦是复杂。不仅有对月皊很可能是她亲妹妹之震惊,还有不舍。
微默出使是公,能够归期拖延到月皊大婚第二日已经是尽力为之。
这也是说,她很快离开中原了,心中怎能不万分不舍,郁郁难过。
夜风吹来些『潮』气,微黎从小窗望向河面。心中郁郁,让她喊停了马车,带着个侍卫去河边走一走。
可是微黎没有想到会遇到李漳马车。
李漳今晚有要要去见两个老臣,却不想车辕坏在半路。他立在一旁,看着手下修理车辕,因有要在身,面『色』不愉。
夜『色』影响了微黎视线,她走得近了看清李漳马车。微怔之后,微黎咬了咬唇,转身要避开。
李漳却早已看见了她,亦看见她在看清他时仓皇而逃背影。他皱眉,提声:“离娘?”
微黎脚步停下,稍作犹豫,便面『色』常地转过身朝李漳走过去。她立在李漳身前福了福,寻常柔声唤一声:“殿下。”
李漳皱着眉,问:“你躲我做什么?”
“离娘没有躲殿下。”微黎温柔垂目。
李漳审视着她。
他与她之间像总是平静无波玉澜水,偶尔粼粼水波,亦可映星河。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美好距离。
可是这种默契忽然有一天被打破了。
李漳想了一下,是从李淋那件情开始。他为她破了规矩,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躲着他。
“殿下,最多两刻钟能修好。”侍卫禀话。
李漳道:“陪我走走吧。”
言罢,他便抬步沿着河畔走去。微黎默默跟上去。她走在李漳身后半步距离,抬眸望着他身影,永别情愫绞杀在她心里。
李漳忽然开口:“红儿跟你去姚族吗?”
“不,她有了意中人,会留在这儿。”
李漳沉默了片刻,再道:“把碧珠和长奇带走吧。”
微黎知晓碧珠和长奇是李漳身边很得力人,她急急说:“不用了,我……”
李漳直接打断她话:“本想把孙禄给你。可他一个阉人,姚族无内宦习俗。他过去了少不得惹轻鄙和不习惯,他年纪也大了,还是别让他背井离乡。”
“殿下!真不用了!”微黎红着眼睛,努力压着泪。李漳越是此,越是她心里不舍与痛楚血肉模糊地挑开。
李漳停下来,侧转过身望向河面,道:“微默看上去温和有礼,实则在姚族有狠厉佞臣评价。从罪臣爬到今日之位,手上自然会沾些不干净血。不过你别担心,他对母亲一往情深念念不忘,没再娶,也没妾室。他这些年一直在寻妻女,会对你好。”
“他有一儿一女,都是从本家过继。养女五岁,养子不到岁。养子不清楚,那个养女倒是个单纯善良『性』子,会很好相处。”
“你长辈里,有几个叔伯,不过他都极其惧怕你父亲,不必担心。你还有个祖母在世,她心里许是会记恨你母亲。你需多注意。”
微黎望着李漳,终于忍不住低声问出来:“殿下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李漳叹了口气,他望过来,反问:“你说呢?”
微黎垂下眼睛,不愿意去相信这是李漳特意为她调查情。
李漳默了默,道:“离娘,跟我要些什么吧。”
他顿了顿,笑道:“当许个愿。能不能实现我可不保证。”
“我要殿下心想得偿所愿。”微黎笑起来。
李漳无奈,道:“换一个。”
微黎想了想,便说:“愿国泰民安山河永驻。”
李漳望着水波温柔浮动河面,沉默着。这个愿望,是有一年中秋,他许愿。
两个人沉默地走了一段,便看见了微黎马车。微黎咬唇,知道到了分别时候。
她艰难地福了福,低声告别:“我先走了。”
李漳颔首。他立在夜风湿凉河畔,看着微黎逐渐远去背影。
当她刚走到马车旁,忽转过身来,脚步慌『乱』地朝李漳奔过来,扑进他怀里。
李漳微怔,心下意。
——这些年,这是离娘第一次主动。
微黎紧紧抱着李漳,脸埋在他怀里,努力压着哭腔小心翼翼低语央求:“殿下今晚可不可以陪陪我?”
她一边责怪着自己任『性』,一边想着此再不得见奢侈地想任『性』一次。
李漳垂在身侧手这抬起来,拍拍她背。他再叹一口气,问:“你开口,我何时没应过?”
微黎眼泪忍不住,湿了李漳衣衫。
李漳垂目望着怀里悲伤脆弱她,道:“你总是顾虑太多。家去吧,遇到什么难给我写信。”
顿了顿,他再补充:“果在姚族活不习惯,那再来。”
微黎脸埋在李漳怀里,簌簌落着泪,没应这话。
·
五月二九,月皊在织云巷宅子已经收拾妥当,她东西要么送去了江家,要么送去了白家待月皊出嫁那一日再跟着带去江家。
月皊站在后院,看着那个一片郁郁葱葱花园,蹙着眉。她跟着白夫人学养花裁枝,好不容易这一片小花园拾弄得像点样子了,马上要搬走。她叮嘱下人这些花带去江家时候万要分小心行。花儿娇嫩,离了泥土太久,亦枯亦折。
“娘子!”花彤快步跑进后院,暖春风吹起她鹅黄裙摆。纵使嬷嬷时常提点她不应该总是跑来跑去没个好形象,她还是忍不住,总是小孩子心『性』。
月皊头望向她。
“来了!来了!”花彤气喘吁吁。
她话说不清楚,月皊却在瞬间知道她说是谁。她心头忽地一紧,立刻脚步匆匆地往花厅赶过去。
微默和微黎父女已经被红缨请到了花厅。
月皊快步走进花厅,望向微默和微黎,见他两个人脸上都有笑容。她那颗漂浮心忽然出安定感觉。
微默于她,终究不够熟悉。她朝微黎走过去,眼巴巴地望着她,紧张得连问都没张开口。
微黎眼睛红红,脸上却带着笑。她冲月皊点头,起身走到月皊面前,紧紧握住她手,软声:“妹妹。”
月皊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
这两日,她时刻记挂着这儿。终于尘埃落定了。她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一双泪眼却弯月牙,哽咽声线里噙着笑:“原来家人一直都在我身边……”
蓦然首,惊觉至亲之人一直在身边,那一声声甜甜喊着姐姐,并没有喊错。命运捉弄人,却也不亏待人。
微默站起身,望着相拥落泪两个女儿,也不由湿了眼眶。这些年,他早已铁石心肠麻木不仁,能够引起他百转千,只有面前至亲骨肉。
他略握紧了手中骨笛,在心中向阿滟发誓,一定会好好弥补这两个女儿这些年苦难。
月皊与微黎本无话不谈,可是面对微默时,她还是会涩笨拙。江眠风在她很小时候便去世了,这些年,月皊本一直没有过父亲。何面对突其来父亲,她有些手足无措。
“机缘巧合能赶上你大婚,是万幸。”微默道。
月皊乖乖地笑着,小声问:“那、那你什么姚族?”
那声“父亲”还是有些叫不出口。
微默并不介意,他说:“本是为贺寿而来,不能再拖延归期了。你亲第二日我要和你姐姐启程姚族。不过等那边情处理妥当,我会再来中原见你。”
微默何尝不想两个人都带家中好好照顾?可是小女儿要嫁人了。
“好。”月皊望着他点头,“那我等你再来见我。”
微默点头,温声:“等你亲之后,有了闲暇,我再接你家乡看看。”
月皊点头,再软软地应一声“好”。
闲谈之后,月皊紧张无措情绪慢慢散去,言笑晏晏地与亲姐姐、父亲说话。一整个下午这样过去,微默道:“今日说到这里吧。你明日要出嫁,一会儿还要去白家安顿,情也多。我先走了,明日再见你。”
微默站起身,微黎也跟着站起身。微黎拉拉月皊手,柔声:“今天晚上要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明日做一个美美新娘子是。”
“嗯!”月皊弯着眼睛点头,亲自微默和微黎送到府看着他登上马车,立在檐下目送马车走远。
她唇畔挂着笑,心里有点懊恼,小声嘀咕:“我是不是太笨了?也没说什么好话……”
藕元笑着说:“娘子可别多想,都是至亲骨肉,谁能不理解刚相认不自在?咱来日长嘛!”
月皊这新笑起来。忆着父亲望向她温情眉目,月皊唇畔笑容越来越灿烂,好欢喜。她吩咐:“快给我准备马车!”
她心里这样欢喜,想要第一时间好消息告诉三郎。
月皊马车停在江家门前时,江家正在悬挂牌匾、和大红灯笼。
交了爵,原先郡王府牌匾拆下去,请了大儒再书“江府”二字牌匾,今日赶制出来。
华阳公主亲自看着家丁牌匾挂起来,点点头,道:“请了赵儒所书,确效果不错。”
可是华阳公主还是有点怀念以前牌匾,那是江眠风亲手所写。
江厌辞立在她身边,侧首望着自己母亲。
“母亲,”江厌辞开口,“丢掉爵位,我会再给母亲赚来。”
还爵,是为了月皊做出舍弃。
军令状,是为了肩负整个家族。
华阳公主诧异地望过来。她以前也老太太一样,想守着祖上传下来爵位。可是今想法发了转变。她望着面前大儿子,笑着说:“母亲只求你三个孩子过得好。”
马车声打断了母子两个交谈,他转头望过去,认出那是月皊马车。
华阳公主微微诧异,奇怪月皊怎么会这个时候过来。
月皊马车停下来,车门推开,月皊从里面走出来时,江厌辞已经走到了马车旁,朝她伸出手。
月皊也没想到江厌辞和母亲在院门口。她弯着一双眼睛,开心地手递给江厌辞,被他抱下马车。
江厌辞望着她兴样子,问:“什么情?”
“是!”月皊江厌辞手紧紧握着,一双明灿眸子喜『色』难收。“离娘真是我姐姐!我也有阿耶了!”
望着她这样欢喜双眸,江厌辞眼底也不由染上几分替她兴。
“呦。”华阳公主眉眼含着笑,却故意拿出阴阳怪气语气说道:“这是谁家小娘子啊?明日要大婚了,今日急不可耐地攥着夫君手不撒手。”
一旁冯嬷嬷也忍不住笑,柔声道:“娘子,这大婚前一日可不应该见面哦。”
月皊“呀”了一声,立刻紧攥着江厌辞手松开。她像犯了错小孩子一样怯怯向后退了半步,忐忑地望着江厌辞眼睛,小声地问:“我犯忌讳了?”
她知道亲有很多忌讳,都是不能犯。
“没有。”江厌辞道,“你在我这里百无禁忌。”
月皊望了江厌辞一眼,飞快地移开了目光,晚霞绚丽,缱绻地烧,也烧红了月皊娇妍面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