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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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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落时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至御史府侧门,管家携了几名家丁神色匆匆赶来,打了帘子,恭敬地将车上的人迎了进去。余下的家丁带着小心,往四下察看了番,见并无异状,这才跟着进去,将侧门阖了,落了锁。

    快入冬了,天色也暗得愈发早了,这会儿,整个御史府都已经上了灯。抄手游廊上,素绢灯笼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曳着,上面描着的“奠”字在这夜里显得更加沉寂深重,碧妃心中生起一丝寒意,不禁拢了拢身上罩着的墨绿敞口纱衣。

    春桃隔着半步远的距离在碧妃身后跟着,见状,忙拿了披风上前,低声问道:“娘娘可是觉得凉了,要不要奴婢去马车上取了披风来。”

    碧妃蹙眉,摇了摇头,又看了眼前方带路的管家,加快步子跟了上去,这御史府的氛围,莫名地叫她不舒服。绕过抄手游廊来到内院,远远便听见灵堂传来的低低悲泣之音,在耳边回旋良久又随秋风飘散了。到了灵堂,管家自旁取了件丧服恭谨地递予碧妃。

    宫里只有在皇帝大行及太后皇后薨逝时才能穿丧服,平素若穿了,那便是意图不轨,是犯了大忌的,是以碧妃仍是穿着平日里的衣服出来的,只是特意挑了件素色的,饶是如此,在这样的情景之下却仍显得有些突兀。这会见管家将丧服递过来,碧妃微微皱眉,也意识到自己穿着的不妥,忙接过穿上,又取了白色丝带系于发间,以作丧髻,如此整理妥当,才进了灵堂。

    入目,一片缟素,白纱绕梁,哀乐低回,恸哭之声不绝。清妩一身重孝跪在灵前,低头烧着纸钱,盆中已积了厚厚一层灰烬,明亮的火光映着她的脸,在她静如死水的眸中跳跃。凤御轩亦是一身素服,微拧了眉在她身边陪着,神色冷然,似带着股寒气,只偶尔停留在清妩身上的眼神,专注而心疼。碧妃脸色微白,暗咬了唇,这个清淡如水,飘逸如风的男子何时有了这番缱绻心思,便是当初他们情浓之时也未见他有过此种神情……果真,是自己输了吗?碧妃眼中划过一丝幽怨,停住了步子,缓了会,暗吸了口气,这才走到堂中,敬上一炷清香。

    碧妃叩首之时倒是带了几分真情,虽曾怨恨司徒氏介入爹娘之间,夺去沈棠最深的眷恋,却也忘不了她曾对自己展露的善意,给过的关怀。这个如梨花般安静淡雅的女子,她也曾羡慕过,嫉妒过。堂中的香烛纸钱烧得极旺,氤氲出大量白烟,熏得人眼涩,碧妃趁机闭上了眼,掩去自己一时不察流露的心思。片刻,复睁了眼,移步至清妩身边,轻拍了她的肩,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姨娘若在世,必不忍看到妹妹此般形容憔悴,妹妹要节哀才是。就是不顾惜着自己,也该顾念一下肚里的孩子,妹妹初孕,现下旁边又没个人提点,一切都要小心才是。”碧妃柔了语气说了一大段劝慰的话,倒显得有几分情真意切了,玲珑在旁闻得此言,红着眼点头附和:“小姐,您都跪了一整天了,这地上凉,再好的身子也撑不住呀。您就听贵妃娘娘的话,先到旁边歇一会儿吧。”清妩没有应声,只木然地向碧妃磕了个头以示感谢。

    玲珑面露忧色,求救似的看了眼一旁的凤御轩,希望他能帮着劝劝清妩。凤御轩皱眉,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朝碧妃微点了头,算是谢礼了。

    碧妃刚才的劝慰本也就走个形式,倒不介意清妩是否领情了,反正情面上,她做足了就行。但这会儿见凤御轩竟以半子之礼为司徒氏守灵,向往来吊唁的人行礼致谢,嫉恨不甘立如疯长的野草,不可抑制地在心中滋长蔓延,整颗心似要就此荒芜。不经意地视线相接,碧妃面色有些阴沉,更加坚定了此行的决心。凤御轩眸光微闪,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碧妃,即刻又不着痕迹地错开眼神。

    碧妃微哂,目光淡淡地在堂中寻了一圈,这才落到静坐于灵堂一侧的沈棠身上。沈堂也是一身素服,端坐于楠木椅,目光微敛,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倒是透出一股子锐利,蓦地让人心中一悸。碧妃虽不明司徒氏猝死的真相,也知内里错综复杂,并不简单。若姨娘死得蹊跷,以沈棠对她的感情,必不会善罢甘休,何以还能沉得住气坐在这里,还是,那人的身份……碧妃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登时灰白了脸色,只觉得手脚发冷,她自诩心思灵活,手段高明,却原来也被人耍得团团转。

    “爹爹。”碧妃勉强压抑下杂乱的思绪,淡淡地开口道。前段时间与沈棠争执的面画还历历在目,面对沈棠,她实在做不到心无芥蒂,泰然处之。

    这时沈棠的神智已恢复了大半,也终于肯看清司徒氏已死的事实了。他坐在这里一整天,眼睛一刻没离开过面前的棺椁,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描着司徒氏的样貌,似要将她刻在心上,带进土里。司徒氏临死前才终于亲口告诉他,清妩确是他们的女儿,是他在玉溪找到她之时那暴虐的一夜留下的孩子……就因为他的冷淡,司徒氏的傲气,他们才白白浪费了这么多年,直至今日的阴阳相隔。如此沉痛的代价让沈棠不禁开始反省自己,这一生,他还负了多少人?听到碧妃的轻唤,沈棠这才抬起头来,淡淡凝着眼前的女子,他的长女。

    当年沈氏用宗主夫人的位置换得楚氏支持,为维系这根基极不稳定的联盟,楚氏一族提出必须要先让楚氏产下嫡子的要求。彼时,沈棠刚执掌沈氏,一个人撑着风雨飘摇的大族,又急于往返玉溪去接司徒氏,不得已才……而楚氏甫一怀孕,他便接到敏赫屠城的消息,急急请旨去了玉溪……等再回到上京,沈青瑶已然半岁,粉粉嫩嫩的一团,见着他也不忌生,划拉着小短手就要往他怀里去……血缘真的是种很玄妙的东西,纵然他与楚氏的感情再凉薄,对沈青瑶,却始终存了一份怜惜,更为当年让她进宫之事一直心存内疚,直到今日。他知道这个女儿心里是怨他的,却不想这怨忿竟如此激烈。

    沈棠微颔了首,平静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波纹,嘴唇开阖,最终是扶着椅子,慢慢站起,恭敬地道了声:“贵妃娘娘!”

    碧妃心口像堵着块铅石,冷冷地看着沈棠微颤着完成这些动作,心中五味陈杂,手里纂着的纸条早已被揉皱,沾了湿冷的手汗,硌应着生疼。就在刚才步进灵堂的时候,一旁的丫环极快地往她手里塞了张字条,并且低声道了句“夫人”,再联想到今日这样的场合却未曾见到楚氏的身影,字条的内容不言自明。碧妃攥紧了拳头,直把指甲扣进肉里,才稍稍平息了些自己翻腾的情绪,状作平静地劝道:“我想姨娘最不想看到的便是您现在的样子,若要让她走得安心,您得紧快振作起来才是。况且朝中之事,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倚仗爹爹呢。”碧妃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沈棠扶着坐下,脸上挂上了些微淡笑,孝女慈姐的表演做得滴水不露。

    “长江后浪推长江,浮事新人换旧事。恩科在即,朝堂势力结构将面临推倒重建的局面,现在已然是年轻人的天下,为父老了,该是时候停下步子,好好歇一歇了。”沈棠看着棺木,微叹了口气,如是感慨。

    碧妃心中一震,一时也猜不出沈棠话中的真假,便随着他的目光,在棺木上淡淡扫了一眼,眸中掠过一丝淡不可察的讽笑。千年阴沉木,一块难求,皇室的一般妃嫔死后也未必能得上一副乌木棺,却不想沈棠竟用在了姨娘身上,呵,若是为有心之人加以利用,想必又是一笔罪责!可眼下碧妃的心思并不在这,倒也未多做纠缠,只暗暗在心里将沈氏的支系梳理了一遍,试探性地问道:“爹爹若有意想退下来,不知是否已选好了接替之人?”现在母亲失了势,她又与沈棠心生芥蒂,娘家之力也不知能倚靠几分,若沈棠现在退下来,由沈氏族内其他叔伯表兄顶上,倒是能有一番作为,毕竟沈氏在后宫也只得她这么一位娘娘。

    沈棠闻言身形略微一僵,眼神定在棺木一点良久,才接道:“沈氏一族一直避居洛阳,为的也不过是‘树大招风’的忌讳,沈氏耗费二十载才逐步将势力转移至洛阳本家,如今终于可以彻底远离,又何苦再搅进这浑水里。”

    “爹爹在官场经营半生,厌倦了其中的阴谋算计,现下想停下来休息了,做女儿自然理解,只是爹爹可曾为女儿考虑过?”碧妃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听爹爹的意思,似乎有意回洛阳安置下来,那在上京,瑶儿还能依仗谁?宫里的人,个个捧高踩低,就连皇上对女儿的看重也都是因为爹爹的关系,若您辞官离京了,那……”

    沈棠的面色和缓了一些,轻拍了拍碧妃的手道:“此事为父自有安排。爹爹亏欠你的,一定会好好补偿于你。”后宫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没强硬的娘家作支撑,身份再高贵也得不到宫人们的尊重。四大家族历经百年而不衰,皇位传承更替,却荣辱不衰,除却其先人所建的功业之外还在于四大家族共同执掌着整个皇朝的经济命脉,这也是为何皇帝如此忌惮四大家族的另一原因。是以,即使沈氏远离权利中心,它的影响亦足以牵制后宫形势变化。

    碧妃将信将疑地看着沈棠,见他无意再开口,也只得作罢,连同楚氏的事也一并缄口了。事出突然,她怎么也没料到沈棠竟起了辞官的念头,如今这种形势也唯有相信他会对她妥善安排了,至于娘亲,以沈棠的为人,但也不至于为难她,还是缓缓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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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发丧到下葬这一段时间,清妩的神情都一直木木的,叫她吃便吃,叫她喝便喝,余下的时间总一个人呆坐着发神。凤御轩看在眼里,却也无可奈何,只安排了几名大夫轮流在旁边候着,日日请个平安脉,好容易熬了半月,等到丧礼结束,宫里却又传出碧妃大病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