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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信纸上不仅有怀安公主的金印,还有长平帝的私印。
纪新雪脑海中立刻浮现早就熟记于心的虞朝疆域图。胜州、夏州、盐州、灵州皆是关内道最北方与突厥相邻的地方。
因为有易守难攻的长城在,长城附近始终都是虞朝的地盘。
即使突厥在焱光帝朝末期突然反叛,北突厥与早已归顺虞朝的南突厥里应外合,血洗虞朝在突厥境内设立的都督府,一路势如破竹的打到长城,也要在数次试图攻破长城壁障失败后,灰溜溜的退出长城的范围。
‘分别于城外伏击突厥。’
代表此次大胜并非虞朝主动出击而是提前洞察突厥来犯,在突厥的必经之路设下埋伏,以逸待劳击杀突厥五万余人,得两万八千名突厥俘虏。
纪新雪的目光牢牢锁定在这两个数字上,暗自猜测真实数据会打几折。
在这个时代,但凡有战争发生,明面上广为流传的大军人数、辎重价值粮草数目,基本都是经过春秋笔法润色后的数字。
比如长平帝的圣旨上写着命郭云奇为讨逆先锋,带领五万大军先行对江南出兵。实际整个山南东道总共只有五万兵马,还得算上两千金吾卫和两千安国公主府左卫。
其中两千金吾卫中有半数是纪新雪‘遇刺’后,宣威郡主又带到安业的人。安国公主府左卫的两千人,几乎掏空长安安国公主府,占据整个安国公主府左卫的五分之四。
如今在安乡城外驻扎的兵马,只有京郊大营军卫两万人,金吾卫一千人和安国公主府左卫一千五百人,总共才两万两千五百人,还没到长平帝圣旨上五万的大军的一半。
即使这样,长平帝也能挺起胸膛说自己是个‘实在’人。
武宁帝刚占据长安时,尚未归顺虞朝的靺鞨正值内乱,南靺鞨被虞朝和北靺鞨夹在中间,两边受气。
南靺鞨依靠各种拆墙补墙的手艺艰难度过三年,眼见武宁帝正式登基,终于做出决定,要归顺虞朝,换取虞朝帮忙收服北靺鞨。
武宁帝收了南靺鞨大笔的金银孝敬,立刻答应南靺鞨的归顺,大笔一挥,派出二十万大军帮助南靺鞨平乱。
纪新雪至今都记得他从长平帝口中听到这个故事时,大赞女皇出手大方,然后被长平帝杵着额头说‘蠢’。
女皇怎么会耗费中原的兵力,帮异族打地盘?
所谓的二十万大军,到达南靺鞨时只有三千。
即使如此,南靺鞨仍旧大获全胜,成功收服北靺鞨。
因为北靺鞨皆畏惧来自虞朝的‘二十万大军’,在与南靺鞨的交战中赢了不敢追、局势仿佛不敢耽误时间、处于弱势只想立刻跑路,生怕二十万大军会突然出现。
由此可见‘士气’的重要性。
长平帝没将两万五千兵马说成二十五万大军,简直是‘平易近人’的表现。
无论北方真实击杀和俘虏的突厥人数,与八百里加急上的数字有多大的差别,都不会影响纪新雪心中的喜悦。
不考虑此次于北方痛击突厥是否与对江南发兵有关联,仅凭这是长平帝登基后的第一次胜仗,就足以让纪新雪忘记当着他的面摔成血肉模糊一团的安乡县令。
再也没有什么事比打胜仗更能激起百姓对朝廷的归属感,尤其是突厥这种每年骚扰虞朝边境的存在。即使不是北疆的百姓,听闻这等捷报也会心生踏实的感觉。
纪新雪仔细将信纸上的每个字都记在心里,胃内翻涌的症状不治而愈,至少能吃下米饭和素菜。
简单的填饱肚子,纪新雪已经完全恢复冷静。
他人在江南,即使再惦记北方战况,也不可能夜里给纪敏嫣托梦去问更详细的内情。不如做好分内之事,利用手中的兵马牵制江南势力,免得他们在北方正值关键的时刻给长平帝添乱。
回想白日里在安乡城外与安乡官员的对峙过程,纪新雪终于想起安乡官员从城墙上丢下的‘江南官员陈情表。’
他朝着矮桌的位置看了眼,问道,“城墙上丢下来的陈情表呢?”
虞珩捏了捏眉心,尽量委婉的措词,“正在由金吾卫分拣。”
纪新雪思考了下金吾卫为什么要分拣陈情表,脸色骤然发白,连忙灌了口浓茶,终究还是忍住了汹涌的呕吐感。
安乡官员从城墙上丢下的陈清表不是一封信或者一封文书,是整个江南所有官员的‘陈情’,装满需要两名壮汉才能抬动的大箱子。
箱子从城墙上被推下就碎成两半,里面的陈情表落了满地。
然后安乡县令激动之下至少波及小半陈情表。
纪新雪脸上浮现毫不掩饰的厌烦。
他怀疑,不,他肯定今日发生的所有事都在某些人的计划内。
只是不知道某些人故意让陈情表上沾染安乡县令的血,是在故意恶心他,还是发自内心的认为这样的设计会让他更相信安乡县令是在以死明志。
因为纪新雪主动开口询问,金吾卫很快就将没有沾染上血痕的陈情表先搬到纪新雪的帐篷。
纪新雪看了眼堆积成小山模样的陈情表,让霍玉去叫三个识字的金吾卫来拆信,先按照官品和地域给这些陈情表分类。
听闻信阳郡王世子和卫国公主府世女又来求见,纪新雪立刻让晴云将二人请进来,丝毫不给二人开口的机会,直接让二人与金吾卫一同给陈情表分类。
既能堵住二人的嘴,又能用事实告诉他们,他有多忙。
众人用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按照纪新雪的要求完成分类。
此处总共有一百三十二封陈情表,最后的署名有刺史、有县令、有州府将军也有县卫中郎将。
纪新雪匆匆翻看所有陈情表后面的署名,发现其中有江南西道的官员也江南东道的官员。
结合霍玉告诉他金吾卫那里还有大概这么多的陈情表,纪新雪觉得江南东西两道的三十五州、二百零五个县的文武掌印官员都写了陈情表。
可惜这里没有浔阳府府尹和金陵府府尹的陈情表,不知道是沾染了血污,还是根本就没写。
纪新雪只能先去看各地刺史和卫将军的陈情表。虽然用词各不相同,但所呈现的意思几乎一模一样。颇有让不同的人写相同命题的作文时才会有的效果。
总之,全篇都是废话。
先用各种华丽的辞藻表达对虞朝、对长平帝的忠心。
然后话锋一转,埋怨长平帝听信小人的挑唆,竟然对他们生出怀疑。
最后硬气的表示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示意冤枉任劳任怨的朝臣,他们会竭尽全力的证明自己的清白。
如果他们能找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希望长平帝能为他们做主,严惩搬弄是非的小人。
如果他们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不必长平帝多言,他们愿意以死明志。
纪新雪快速查看所有刺史和卫将军的陈情表,随机抽取出几封县令和中郎将写下的陈情表,对霍玉道,“让他们找浔阳府府尹和金陵府府尹的陈情表,其余的陈情表不必再整理。”
虞珩慢纪新雪一步看完纪新雪递给他的陈情表,抬头时正对上信阳郡王府世子和卫国郡主府世女欲言又止的目光。
他有些厌烦二人明知道纪新雪不愿意应承他们的想法,仍旧仗着祖辈的颜面软磨硬泡的行为,直言道,“二位前来求见,可是有话要说?”
没等二人开口,虞珩又道,“请二位在霍将军返回前说明所求,金吾卫有耽误不得的秘事要禀告,不方便二位在场。”
虞珩不留半点情面的话,让信阳郡王府世子和卫国郡主府世女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正在沉思的纪新雪也因为虞珩的话回神,他尚且能忍受二人为达到目的无时无刻都在想办法说服他的行为,却无法忽视二人眼底对虞珩的不满。
“信阳王叔。”纪新雪主动开口,“你又身体不适?”
信阳郡王立刻将对虞珩的不满压在心底,眼含期待的看向纪新雪,连连点头。
对,他身体不适,快让他回荆州休养!
“既然如此,你不如将手头的事先放放,仔细养好身体再操劳也不迟。”纪新雪露出与信阳郡王一模一样的笑容,“我会让太医仔细为王叔调理身体。没养好病之前,王叔不要离开帐篷,免得病情加重。”
信阳郡王脸上的喜悦陡然僵硬,磕磕巴巴的道,“营、地,怎么能养病?”
“为什么不能?”纪新雪反问,明知道信阳郡王世子怕什么,故意吓信阳郡王世子,“当年老祖宗手臂被飞箭贯穿,高烧三日也没离开营地,否则怎么能带领两万残兵逃脱十万大军的绞杀,留下神将军的美名?”
信阳郡王世子被纪新雪的话中的场景吓的后退半步,脸上浮现惊恐,“可是我”
“好了,王叔不要再浪费养病的时间。”纪新雪不耐烦的打断信阳郡王世子的话,“易湖,还不快带王叔回去养病。”
晴云收到纪新雪的目光,默默跟在易湖和被易湖提在手中的信阳郡王世子身后离开。
她带来许多黄连,正好能做信阳郡王世子养病的主药。
感受到纪新雪的目光,卫国郡主府世女背在身后的手紧张的交握,她已经感受到了纪新雪的不耐却仍旧不想轻易放弃。
陛下派她去安业宣读征讨逆贼的圣旨,又命她随安武公主出征,定是有意让她在此战建功立业。
她没有错,只是在向安武公主争取陛下允诺给她的东西。
原本纪新雪看到卫国郡主府世女心虚的低下头时,还想着这次只杀鸡儆猴,再给卫国郡主府世女次机会。
回头他问清楚长平帝为什么会专门点信阳郡王世子和卫国郡主府世女来安业宣旨,再考虑如何安抚卫国郡主世女迫不及待的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思。
看到卫国郡主府世女的心虚只持续几个呼吸的时间,在抬起头的瞬间恢复理直气壮,纪新雪立刻改变主意。
算了,先关几日小惩大诫。
“世女因何事来寻本宫?”纪新雪明知故问。
卫国郡主府世女单膝跪地,沉声开口,“安乡臣子百般敷衍公主,可见早有异心,臣愿意带领小队奇袭安乡,为大军攻下城门。”
纪新雪垂下眼皮挡住眼中的失望,“阿耶点郭云奇为先锋,横京将军尚未赶到前,军事皆由郭云奇主理。”
卫国郡主府世女紧绷的心逐渐放松,公主没有马上责怪她,可见之前的不耐烦都是对信阳郡王世子而不是对她。
她从容的道,“郭先锋乃亲卫出身,从未作为主将征战,恐怕在攻城之事上多有不解之处。公主若是等横京将军赶到,必然会消磨我军如今正高昂的气势,也给安乡军卫缓和紧张的时间。万一江南其他州府在这期间支援安乡,随时都可能反攻我军营地,营地的防御再怎么坚固都比不上城池。请公主三思。”
纪新雪捏了捏眉心,语气满是庆幸,“还好你今日与我说了这番话。”
否则我万万想不到,整日积极寻找机会建功立业的人,会是个连纸上谈兵都谈不明白的绣花枕头。
同样凝神听卫国郡主府世女高见的虞珩发出声闷笑,亲自为纪新雪倒了杯温水。
“公主?!”卫国郡主府世女眼中浮现激动,错将纪新雪的话当成夸赞,以为纪新雪已经发现她的才干,决定给她大施拳脚的机会。
纪新雪轻咳一声,他不想去挑战卫国郡主世女对自身才华的自信,只想让卫国郡主不要再来打扰他,尤其是不要在打扰他的同时,对虞珩心生不满。
他固执的道,“可是阿耶亲自指定郭云奇为先锋,必定有道理在。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除非横京将军到来,否则本宫绝不会否定郭先锋的主意。”
卫国郡主世女闻言,不亚于在立刻能达到目的时候被打回原点,心中除了失望,还有难以控制的怒火,口不择言道,“公主,您身为陛下指定的监军,难道只为不担责任,就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军错失良机?”
纪新雪分心猜测霍玉已经找到浔阳府府尹和金陵府府尹的陈情表,可惜两份陈情表上的血污都很严重,所以才这么久都没回来。
他以目光安抚眼中涌起怒火的虞珩,漫不经心的对卫国郡主世女道,“本宫只是遵循陛下的旨意行事。”
“这样。”纪新雪念着卫国郡主的面子,特意找了个不伤彼此颜面的方式禁足卫国郡主世女,“你将根据目前形势做出的判断写成折子,我让人送回长安。若你的判断确实比郭云奇或者即将到来的横京将军高明,长安定不会让你的才华埋没。”
“这事要是让郭云奇知道,他心中难免会不舒服。你借口养病在帐子里偷偷写折子,千万不要让京郊大营军卫发现端倪,我会让太医开些养身药配合你。”
最后,纪新雪还好心的透露,长平帝喜欢辞藻华丽,引经据典的折子。折子越长,越容易得到长平帝的仔细品味。
卫国郡主府世女没有犹豫太久。
安武公主已经言辞肯定的拒绝给她带兵出征的机会。
在此之前,她已经找过郭云奇自荐,希望郭云奇能与她共同求见安武公主,向安武公主引荐她,但郭云奇拒绝了,可见郭云奇嫉贤妒能没有容人之量。
郭云奇原本是横京将军的亲卫,可见横京将军也是容不得人才的性格。
她不想白白错过这个崭露头角的机会,唯有像安武公主说的那样,将比郭云奇和横京将军高明的计策都写下来送回长安。
为防止安武公主只是在哄骗她,她的每份折子至少要写两份,一份交给安武公主,一份自留。
卫国郡主世女斗志昂扬的离开后,纪新雪立刻去写询问长平帝是否对信阳郡王世子和卫国郡主府世女有特殊安排的信。
他的信写完,霍玉正好拿着两封散发着笔墨气味的陈情表回来。同时也肯定了纪新雪的猜测,所有陈情表的数目加起来,刚好符合江南东西两道的三十五州、二百零五个县的文武掌印官员都写了陈情表。
“因为原稿受损严重,有些字无法确定,皆以朱砂标记。”霍玉道。
纪新雪点了点头,接过陈情表仔细查看。
内容毫无新意,仍旧是那些套话。
纪新雪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陈情表甩的飒飒作响,“你猜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让江南两道的所有官员都肯买账。”
他在八月末下达让正在山南东道的所有京郊大营军卫练习游水的命令,相当于告诉所有人长平帝有对江南出兵的打算,距今只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即使不知名的人从那时就让各地江南官员写含义几乎相同的陈情表,所用的时间也短的惊人。
在每封陈情表上都盖着该官员的官印绝不可作假的情况下,光是从距离安乡最远的县城到达安乡,就需要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其中还不考虑很多官员写下陈情表的时候,长平帝还没对江南发难。纪新雪不信江南官员写下陈情表并盖印的时候,不明白其中的严重性。
如果长平帝没有发难,他们写下的陈情表却宣扬出去,陈情表的主人定会被长安朝堂点名针对。
“这是在示威。”虞珩笃定的道。
向长平帝展示江南官场的团结。
纪新雪嘴角的笑容逐渐灿烂,语气中满是止不住的笑意,“你这么说的话,我更觉得在北方的大胜与对江南出兵有关。”
江南官员凭什么在长平帝已经恼怒到直接对江南出兵的时候,还敢对长平帝示威?
纪新雪根据最新收到的八百里加急,做出个大胆的假设。
平珍身为突厥和汉人的混血,在十五岁时杀了所有亲人,在背后的势力操控下出现在姚正面前,既不是巧合也不是个例。
江南和突厥早有勾结!
江南在将近两个月前,发现长平帝有对江南出兵的想法。
不知名的人在联系江南官场所有人写陈情表的同时,还联系上与其早有勾结的突厥。说服突厥在长平帝对江南出兵的时候,南下攻打关内道,打长平帝个措手不及。
只要长平帝不是傻子,就会选择先抵抗突厥,再和江南算账。
纪新雪试着代入让江南官员写下陈情表之人的立场去思考。
在北方的战争中虞朝是胜者,消息必然会比败者快,也就是说安乡官员将装着陈情表的箱子扔下城池的时候,背后之人就是想要对长平帝示威。
如果他收到的旨意不是佯装对江南出兵,是长平帝明面上要讨逆的旨意,按照他在商州案中不容冒犯的形象,应该会立刻不计代价的攻打安乡县。
安乡的人会拼死抵抗吗?
纪新雪猜不到。
他只知道,即使用最快的速度打下安乡和荣华,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更进一步。
因为安乡和荣华以南是洞庭湖,想要继续南下必要越过洞庭湖。
首先,他没有足够的船。
其次,他无法肯定京郊大营中有多少人晕船。
如果想要绕过洞庭湖,必须要拉长战线,运送辎重的压力会随着时间数倍增长,风险也会与日俱增。
仍旧假设他能快速拿下安乡和荣华,收获真的能大于付出的代价吗?
纪新雪不能确定,因为他不知道这两个地方的百姓,是如何理解长平帝此次对江南出兵。
安乡和荣华中官员和士兵的数量远远比不上百姓,就算打下城池,能不能稳稳将城池收入手中,仍旧要看百姓的态度。
那就换个角度思考,如果安乡和荣华的官员蓄意挑唆城内百姓憎恨长平帝派来的大军,成功的概率大吗?
大!
不需要思考,纪新雪就能说出七八个不重样的挑唆办法,结合江南商人在山南东道,对山南东道百姓堪称穷凶极恶的搜刮,纪新雪觉得如果幕后之人想要蓄意挑唆安乡和荣华,甚至整个江南的百姓憎恨长平帝,手段会远比他想象中的狠辣。
比如满城不留活口,然后声称是长平帝派到江南的大军屠城。
纪新雪被脑海中天马行空的想象惊出满头冷汗,默默抓住虞珩的袖子。
按照八百里加急上北方成功伏击突厥的时间来算,突厥计划中达到长城外的时间,大概与他到达江南的时间相同。
也就是说在江南幕后之人的策划中,他因为陈情表的示威怒而对安业或者荣华发兵的时候,突厥也在攻打长城。
以长平帝讨伐江南逆贼的圣旨推测,这个时候邓红英早就率领京郊大营军卫离开长安,赶往江南,十有八九是在山南东道的地界。
在突厥南下,长安却兵力空虚的情况下,十个皇帝中会有九个皇帝选择立刻调兵护驾,剩下的那个皇帝会选择调兵支援北疆战线。
如今最容易调动且能信得过的兵力就是邓红英率领的京郊大营军卫。
纪新雪‘啧’了声,觉得脑子有些发昏。
“我们再做一次纸条游戏。”纪新雪小声对虞道。
虞珩立刻点头,“规则?”
刚认识不久时,他们曾用‘写下称呼给对方,让将称呼放在代表喜欢、一般、讨厌的图案下。’的方式了解对方。
纪新雪称这种方式为‘纸条游戏’,并开发出各种新玩法。
然而以虞珩对纪新雪的了解,早就看透纪新雪每次的‘纸条游戏’都是临时起意。
纪新雪沉吟了会,“我们根据现有的信息,带入让江南官员写下陈情表的幕后之人。站在他的角度上,思考希望‘长平帝对江南出兵’的事最后如何收场。”
他走到窄桌处,将刚才想到的各种可能都用烧黑的木条写在小纸片上,按照地理位置摆放。
每摆好一张纸条,纪新雪就会低声将写下纸条的依据说给虞珩听。
站在江南幕后之人的立场,自然不会有‘突厥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事发生,应该是‘北方正在激烈交战,突厥更胜一筹。’
然后‘长平帝心慌,调回邓红英和京郊大营军卫。’
纪新雪抬手将正在山南东道的‘邓红英和京郊大营军卫’拿走。
从视觉效果上看,写着‘安武公主和京郊大营军卫’的纸条立刻变成孤零零的陷在江南的地界中。
纪新雪依次将最恶毒的想法写在纸条上,摆放上去。
‘安武公主被陈情表的示威刺激,立刻攻打安业/华容。’
‘惨遭当地官员的设计,得了城池失去民心。’
‘连累长平帝也失去整个江南的民心,甚至被江南百姓人人喊打。’
纪新雪看着自上而下的摆放纸条,仔细思考其中有没有不合逻辑的地方。
虞珩快速写下几张纸条放在下面。
‘在江南官员的调解下,江南百姓勉强压下对长平帝的憎恨,仍旧排斥任何与长平帝有关的人和事,只信任江南原本的官员。’
‘为了安抚江南百姓,长平帝只能暂时不动江南官员。’
‘长平帝先后朝江南派了许多人,非但没有打破僵局,反而让江南百姓对他的误会越来越深。’
纪新雪杵着下巴提醒虞珩,“你落下个过程。”
按照目前的逻辑,是安武公主害的长平帝失去江南百姓的民心,长平帝想要挽回江南百姓的民心,怎么可能不严惩安武公主?
“没有。”虞珩摇头,并眼疾手快的将炭条和纸片都扔进火盆里,不给纪新雪补上纸条的机会。
纪新雪抓起整齐摆放在窄桌上的纸条扔进火盆。
虽然心知肚明这些纸条上的内容都是他和虞珩的猜测,但仍旧会气得他血压飙升。
等北方大捷的消息传到这里,就能看出他和虞珩的猜测对了几成。
如今江南官员还有心情以陈情表的方式对长平帝示威,若是北方大捷的消息传回来,江南官员的态度陡然转变,就能确定他们与突厥勾结,至少早就知道突厥会南下。
可惜除了‘抓住让江南官员写下陈情表的人仔细审问’之外,似乎没有其他办法完全证实他和虞珩的猜测。
虞珩担心纪新雪会因为安乡县令梦魇,亲眼看着纪新雪将味道怪异的安神汤喝下去,才回自己的帐篷洗漱,在两处帐篷都吹灭蜡烛后抱着被回到纪新雪这边。
这次纪新雪长了记性,特意面朝外面,免得被神出鬼没的虞珩吓到。
“算算时间,北方的急报传到这里大概要十五日的功夫,最多再过八天?江南官员也会知道这件事。”纪新雪觉得安神汤的诡异味道还留存在嘴里,刻意捂着嘴说话,声音满面发闷。
虞珩整理好被子,转身摸向纪新雪的脑门,心不在焉的道,“用不上那么久。消息在关内道传开的时候,就会通过特殊渠道直接传回江南,我们收到的消息来自陛下,说不定”
说不定江南的消息不比他们的消息慢,只是江南的消息大概率是直接送到让江南官员写下陈情表的人手上,所以安乡城墙上的人才会仍旧将挑衅长平帝的陈情表送到纪新雪手上。
话还没说完,虞珩已经止住话音,纪新雪脸上因为北方大捷而保持的轻松也稍稍凝滞。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略过这个话题。
江南和突厥有勾结还只是猜测,没有证实。
就算证实了这个猜测,也无法肯定纪敏嫣知道这件事,没有长平帝的特殊交代,纪敏嫣擅自将军报发给远在江南的妹妹才不正常。
纪新雪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笑嘻嘻的道,“明日让斥候去安乡城外传话,本宫被江南官员的陈情表打动,亲自写折子回长安请陛下重新调查江南官员的罪名。”
他到要看看,究竟是他急,还是江南官员急。
虞珩仔细为纪新雪掖上被角,“让霍玉去带金吾卫去,免得安业城内的人想要逼你动手,用些阴损手段,普通斥候恐怕遭不住。”
事实证明,虞珩的担忧没错。
即使是霍玉亲自带着五名姓‘易’的金吾卫前去传信,也损失了两匹马,还有个金吾卫被从城墙上射下的羽箭所伤。
这证明他们的猜测没错,江南官员想要激怒他们,希望他们在愤怒中下令攻城。
纪新雪亲自去看望受伤的金吾卫,看到受伤的金吾卫正在十月里赤膊与京郊大营军卫切磋,在一只手臂完全不动的情况下以一对十,丝毫不落下风,连额头上的汗水都比别人少。
围观勇士对战半晌,纪新雪吩咐晴云将补药换成金子,亲自去看信阳郡王世子和卫国郡主府世女是否老实。
还没看到信阳郡王世子的帐篷,纪新雪已经能听到杀猪般的嚎叫,勉强忍住想要捂住耳朵的想法,已经是他对信阳郡王世子最后的宽容。
“世子有点怕针灸。”晴云小声道。
纪新雪露出满意的笑容,“那也不能讳疾忌医,过段时间王叔就会适应。”
相比之下,卫国郡主府世女就很省心。
纪新雪只在帐篷不远处站了会,就离开了。
趁着没有要紧的事等着处理,烦人的信阳郡王世子和卫国郡主府世女也在帐篷里老实待着,纪新雪仔细走遍营地的每个角落。
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相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纪新雪就想到他能用笔将随军出征的经历记下来,立刻回帐篷找虞珩,他正在清点安国公主府右卫送来的各种东西。
纪新雪拉着虞珩走了几个他印象比较深刻的地方,在巴掌大的纸片上留下凌乱的线条,想着以后有机会再将画上的内容‘转’到专门的画纸上。
虞珩全程任由纪新雪差遣,纪新雪让他站在哪里他就站在哪里,纪新雪让他摆什么姿势他就摆什么姿势,丝毫不在意偶尔经过的人是什么表情。
又看着纪新雪从无到有的留下个草稿,虞珩忽然道,“为什么画里只有我,没有你?”
纪新雪诧异的抬起头,“哪有人会画自己的人像图?”
好奇怪。
话毕,纪新雪再次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手中的画纸上,快速勾勒草图。
因为是在军营,纪新雪虽然还穿着女式的衣服却还是骑装,仗着脸上还有婴儿肥的痕迹,五官偏向于雌雄莫辩,只在头上竖起个高马尾,只看上半身的话,几乎和虞珩没有区别。
虞珩静静的望着纪新雪认真的侧脸。
他曾无数次猜想,长平帝会不会拨乱反正,让纪新雪今后能以皇子的身份生活。
然后无数次得出答案,他不知道长平帝会不会拨乱反正,但他希望纪新雪今后仍旧是公主。
只有这样,他才能有理由继续奢望成为与纪新雪最亲密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虞珩却产生皇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
这才是阿雪本该有的身份。
可是
虞珩垂目敛下眼中的复杂,哑声道,“阿雪,你教我画画吧。”
“嗯?”纪新雪分心应声,“怎么突然想要学画?让莫长史给你找个大家。”
按照这个时代的思想,他这种写实的画风是只有匠人才会有风格,俗称‘贱事’。
因为他身份够高贵,没人愿意惹他老爹发怒,所以才没有风言风语。
虞珩摇头,“只和你学,我要在你为我画的每幅画中都补上你的画像。”
纪新雪落笔的动作顿住,突然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虞珩看,圆润的凤眼中满是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里只有虞珩。
明知道纪新雪对他只有兄弟般的情谊,虞珩仍旧没办法控制耳后的温度,他想要移开放在纪新雪脸上的视线却舍不得,整个人都陷入为难,“怎、怎么了?”
纪新雪也不明白怎么了,应该是很感动?
“突然觉得你很俊。”纪新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郑重的夸赞道,“你今天比阿耶还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