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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并没有因为预料到白千里的请求与蒋家有关,顺势应承白千里。
他沉默半晌才开口,语气中仍旧只有敷衍,仿佛还在为黎王之事伤神,“连我都没想到纪他会做出这等事,太后未立刻察觉到异样也情有可原。既然罪人已经伏诛,就不要再牵连其他人了,让阿耶走的安生些。“
白千里听了新帝的话,眼中闪过愤怒。
她既不是没脑子的莫岣,也不是因为用看待兄弟的目光去看黎王,所以看不到黎王缺点的新帝。
白千里不相信黎王有脑子在她和莫岣的眼皮子底下毒害先帝,蒋家在毒害先帝的事上绝不无辜,否则为什么会那么巧?
蒋家刚因为黎王府的康姓小妾和蒋孺人与黎王撕破脸,才过了几日的功夫,蒋太后就‘恰好’找到黎王毒害先帝的证据。
白千里不信世上有如此巧合的事。
“陛下,蒋家”
白千里的话尚没说完,就被正捏眉心的新帝不耐烦的打断,“我知道你的意思,但太后终归是阿耶的发妻,与阿耶几十年伉俪情深,他却只是太后的养子,太后怎么会这等没有证据恶意中伤的话,今后不要再说了。”
“留下玉玺和玲珑盒,跪安吧。”新帝摆了摆手,彻底失去与白千里对话的兴趣。
白千里沉默了会,顺从的将手中捧着的玉玺和玲珑盒交给惊蛰,叩首后才离开。
发妻?
伉俪情深?
陛下对先帝至孝,才会看与先帝有联系的人只能看得到好处,看不到坏处。
蒋太后身为先帝发妻被冷待几十年,大部分时间都被关在凤藻宫中软禁,怎么可能不恨先帝。
因为深知先帝能轻而易举的弄死她,毁去她以为能依仗的蒋家,所以蒋太后才不敢恨,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罪人身上,日夜盼望着先帝能履行承诺,让罪人继承皇位,为此做了不知道多少事,甚至不惜主动认她为母。
白千里回头看了眼新帝寝殿紧闭的大门,心下除了对蒋家和蒋太后的憎恨,还有几不可查的轻松。
新帝眷顾先帝身边的旧人,对她是好事。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白千里离开凤翔宫后前往金吾卫衙门。
自从先帝驾崩,从猎山行宫回到长安,白千里和莫岣各为其主,几乎没再与对方说过半句话,但白千里从未想过,她会被金吾卫拦在门外。
这是过去的几十年,从未发生过的事。
莫岣很快便冷肃着脸出现在门外,目光定定的望着白千里,丝毫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
对他来说,能在得知白千里前来找他的时候出门来见白千里,已经是极大的宽容。
“你为什么能肯定是黎王毒害先帝?”白千里主动开口。
她仔细回想朝堂上发生的事,莫岣斩钉截铁的告诉新帝是黎王毒害先帝后,新帝才愿意相信这件事。
按下对清河郡王和苏太后都不能说服新帝,莫岣却能轻而易举的让新帝面对现实的复杂感受,白千里敏锐的找到违和的地方。
蒋太后在朝堂上提供的证据虽然能指认罪人,但需要调查,才能证明蒋太后所说不假。
莫岣肯定还有其他消息来源,早就怀疑黎王,才会在听了蒋太后的片面之词后,就确定是罪人毒害先帝。
莫岣沉默了会,告诉白千里,金吾卫调查女官和太监的结果。
初时调查到蒋太后和蒋家身上,最后却都有铁证能够证明,两人是听从罪人吩咐行事。
新帝交代他整理证据,明日之前递折子上去。
现在告诉白千里,只是让白千里提前半日知道。
听了莫岣的话,白千里更坚信她最初的判断。
蒋太后和蒋家才是毒杀先帝的主谋。
罪人也许参与其中,但绝没有脑子和能力对蒋太后和蒋家隐瞒这件事。
她不知道是罪人自己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还是蒋太后和蒋家引导罪人生出大逆不道的想法。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罪人已经伏诛,蒋太后和蒋家也该为此付出代价。
白千里将她的想法告诉莫岣,“不能放过任何与毒害先帝有关的人。”
莫岣却说出让白千里完全没有预料的话,“我会将你的话告诉陛下。”
白千里怔住,再也没办法忽视被拦在金吾卫衙门外后,心中升起的不适。
先帝还在时,她是先帝的笔,莫岣是先帝的刀。
她随时随地都能进出金吾卫最隐秘的地方,从未受过任何阻拦。
她说出口的话就是先帝的旨意,莫岣总是沉默又迅速的带领金吾卫完成她的话,从未说过还要请示先帝
她与莫岣从未有高低之分。
早在先帝刚驾崩的时候,白千里就在猎山行宫隐约察觉到她与莫岣的不同。
当时的她将不同归结为有朝臣的地方她才是白相,有金吾卫的地方莫岣就是莫大将军。
回到长安后,嘉王顺利登基。
她恨莫岣背叛先帝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莫岣深得新帝的信任,金吾卫对比前朝,地位不降反升。
新帝甚至为莫岣赐姓,让莫岣成为先帝的义子。
白千里既恼又怒,竭尽所能的在政事上给新帝添堵,为朝臣提供金吾卫的把柄,等着看莫岣走向走狗亨的结局。
没想到她先等到的却是蒋太后亲自揭发黎王毒害先帝。
白千里心中产生对蒋家的怀疑后,既无法忍受蒋家对她的欺骗,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蒋家推出黎王顶罪就能安枕无忧。
所以她立刻拿着玉玺和玲珑盒去找新帝。
白千里认为她和莫岣不同地方,在于她有脑子且善于变通。
先帝只活下来五个儿子,伊王和振王早就废了,襄王从与崔青汐苟且的那一刻起就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无论新帝和莫岣是不是早有勾结,蓄意夺位,新帝都是先帝唯一能继承皇位的儿子。
用玉玺和玲珑盒向新帝投诚,既可以缓解她和新帝紧张的关系,也可以顺势要求新帝处理蒋太后和蒋家。
白千里没想到,新帝只接受了她的投诚。
不仅没有承诺会处理蒋太后和蒋家,甚至不许她再‘空口污蔑’蒋太后和蒋家。
她以为新帝就算不想为先帝报仇,也不会放过处理蒋太后和蒋家的好机会,会像蒋太后和蒋家那样,没有证据也要制造证据,彻底拔除眼中钉肉中刺。
虽然不能理解新帝的做法,但白千里欣赏新帝对先帝旧人的宽容。
于是白千里没有和新帝过多纠缠,立刻来找莫岣。
如果说新帝的反应只是出乎白千里的预料,莫岣的反应便是让白千里惶恐。
她如今连金吾卫的大门都走不进去。
即使她提起先帝,莫岣仍旧以新帝为先。
白千里早在几个月前就亲眼见证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却在此时此刻才真正意识到,先帝驾崩新帝继位对她来说意味着怎样的改变。
她不能再逃避,必须直面她和莫岣的区别。
当初在猎山行宫得出的结论错了,并非有金吾卫在,莫岣就是大将军,有朝臣在,她才是白相。
有帝王的信任,她才是白相。
新帝返回长安后发生的每一件事都在证明,在绝对的武力掌控下,所谓的政治有多脆弱。
白千里茫然的目光重新汇聚焦距,没再多给莫岣半个眼神,直接转身离开。
新帝刚才没答应她是好事,她会亲自找出蒋太后和蒋家才是谋害先帝主谋的证据,向新帝证明她的猜想没错,她比莫岣更好用。
莫岣站在原地目送白千里离开,又等了会,才看到早早让人送消息说要给他送补汤的宣威郡主。
“阿耶!”宣威郡主朝着莫岣招手,大步跑到莫岣面前,见莫岣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提在嗓子眼的心才稍稍放下。
可怜她在宫中熬了几个月都没遇到大事,只在今日懒散,带着小妾们去京郊的庄子里躲闲,就发生莫岣在新帝昏迷时砍了黎王的大事。
莫岣的视线在宣威郡主两只空荡荡的手上打了个转,“汤呢?”
宣威郡主回头看了眼,以不确定的口问道,“在易湖那里?”
她只顾着来找莫岣,哪里还能顾得上一时兴起熬的汤。
一炷香后,正在凤翔宫陪新帝用晚膳的纪新雪收到金吾卫送到凤翔宫的补汤。
莫岣尝了宣威郡主特意带入宫的补汤,深觉美味,听闻宣威郡主用了诸多大补的材料从早晨熬煮到下午才得出成品,特意让金吾卫给新帝送来半罐补汤,给数度昏厥的新帝补身体。
松年亲自接过金吾卫手中比酒坛子还大的汤罐,目光稍显疑惑,忍不住掀开盖子往里面看了眼,顿时僵硬在原地。
“嗯?”正盯着松年动作的纪新雪诧异的瞪大眼睛,“糊了?”
松年重新盖上汤罐,沉默的点头。
新帝扫了眼仍旧没离开的金吾卫,随口道,“拿两个空碗来,小五最近脸色不好,也该补补。”
纪新雪乖巧的点头,宣威郡主亲手煲的汤,味道不重要,喝的是稀奇。
松年没按照新帝的吩咐去拿碗,他面无表情的拎着汤罐放在新帝眼皮子底下,再次打开汤罐的盖子。
新帝被扑鼻而来的诡异味道熏的直皱眉,嫌弃的别过头,深吸了口气才屏住呼吸回头看汤罐中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味道如此诡异。
沉默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后,新帝忽然发出爽朗的笑声,转头去看金吾卫,“莫岣喝了哈哈哈。”
纪新雪被新帝这副笑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模样引起好奇心,连连对松年招手。
松年从善如流的走到纪新雪身边,再度举起手中的汤罐。
纪新雪捏着鼻子低下头,凝神看向汤罐内,先看到色彩斑斓的羽毛,然后是死不瞑目的鱼头,不由大为震撼。
这?
金吾卫默默后退半步,试图让新帝忘记他,没想到反而因为这半步引起了新帝的注意。
“莫岣喝了几碗汤?”新帝含着笑意问道。
金吾卫沉默了会才开口,“五碗。”
不是碗小而是宣威郡主用来装汤的罐子太大。
纪新雪发出笑了一半勉强憋住的声音,连忙掏出帕子捂住嘴,弯腰到桌下闷咳。
不愧是莫岣,果然是狠人。
虽然补汤的真实效用存疑,但新帝和纪新雪都表示对补汤的味道非常好奇。
主要是想要体会莫岣喝了五碗补汤后,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让人将补汤送来凤翔宫。
松年满脸不赞同的舀了勺汤,分别放入没比酒杯大多少的空碗中,每个空碗里都只有个碗底。
新帝笑了笑,拿过松年手中的汤勺,示意松年将汤罐提到他面前,先舀了带尖一勺的干货放入纪新雪面前的碗中,然后又给自己舀了一模一样的一大勺。
在松年盛汤的时候觉得少了点什么的纪新雪顿时明悟。
少了节目效果。
光有汤,没有羽毛、鱼肉和各种说不出的药材,即使糊味非常明显,也没法让他能准确的想象出莫岣连喝五碗汤时的心情。
现在可以了!
纪新雪和新帝相视而笑,同时拿起汤勺,舀起汤水带着他们自认为能接受的干货,小心翼翼的放入嘴中。
五官极度相似的两张脸同时凝结,眉宇间几不可见的幸灾乐祸皆变成难以言喻的痛苦。
别人煲的汤,味道鲜美。
宣威郡主煲的汤,连腥带骚、又糊又水。
纪新雪严重怀疑,宣威郡主的汤是熬干锅后直接捞进装满清水的汤罐中。
他本想将嘴里的毒‘毒物’吐出去,但他看向面前巴掌大的汤碗中几乎没有减少的分量,想到莫岣连吃了五大碗这样的补汤,突然觉得嘴里的味道似乎也不是完全不能忍受,终究还是囫囵个儿的将汤水屯了下去。
用膳的偏厅内断断续续的响起纪新雪和新帝的笑声,由低沉到放肆,直到纪新雪离开凤翔宫都没彻底停下。
当天夜里,纪新雪就遭到背后嘲笑人的报应。
卧病在床时,纪新雪听到来看望他的纪明通带来的两条消息。
新帝因为罪人之事过于伤心,决定罢朝三日,谁都不见。
宣威郡主替数十年如一日,从未请过假的金吾卫大将军莫岣告假三日。
纪明通难得敏锐,忧心忡忡的问纪新雪,“阿雪,阿耶罢朝和莫大将军请假是不是有关联?他们不会因为黎不会因为罪人有矛盾吧。”
她虽然懵懂,但也知道金吾卫对新帝的重要性。
正躺在床上的纪新雪默默捂住闹了整宿,已经彻底没有任何存货肚子,虚弱的扯起嘴角,气若游丝的道,“你放心,不会有事。”
他们只是恰巧被同一锅补汤‘毒’倒。
英国公生辰时纪新雪正卧病在床,无法用抄写经书之类的礼物糊弄英国公,从库房中选了件昔年焱光帝‘批发’给皇孙的过年赏赐,送给英国公作寿礼。
不知道焱光帝在天有灵能不能感觉到他与英国公之间的特殊缘分,顺便将英国公也带走。
纪新雪的生辰与英国公只差七日。
这是德康长公主和钟淑妃心心念念给新帝投毒的日子。
新帝如同往年那般,在纪新雪生辰这日,到纪新雪宫中陪他用膳。
虽然心中正犯膈应,没有心情过生辰,但纪新雪还是在洗漱后换了身新做的衣服。
他今日想起钟淑妃烦心,想到新帝愧疚,去库房中选了半晌,满身的衣服配饰都是虞珩送来的东西。
钟淑妃来得极早,特意换了身崭新的衣服,头上的配饰和脸上的妆容也比平日里更讲究,好像真的是来陪纪新雪过时辰,而不是另有目的。
她看到纪新雪身上的衣服和配饰后,眼中闪过失望,“雪奴不喜欢阿娘给你做的月华裙吗?”
往年纪新雪生辰时,都会穿她亲手缝制的衣裙。
纪新雪提着身上的马面裙原地转了半圈,笑嘻嘻的对钟淑妃道,“这是江南最时兴的新样子,好看吗?”
无论手工还是布料,都远胜于钟淑妃所做的衣裙。
钟淑妃沉默了一会,不答反问,“又是襄临郡王送来的衣裙?”
纪新雪已经能猜到钟淑妃接下来会说什么让人扫兴的话,兴致缺缺的松开抓着裙摆的手,转而抬起腰间的荷包给钟淑妃看,“阿娘,彩石给我换了个新荷包。”
算了,既然不能正常交流,那就平静的不正常交流。
平静和正常,他重要抓住一样。
钟淑妃的注意力果然都被纪新雪腰间的荷包吸引走,连忙拉着纪新雪的手腕去纪新雪房中,仔细教导纪新雪要如何将药丸放入新帝的茶盏中才能不漏破绽。
殊不知她用德康长公主嘱咐她的话转而嘱咐纪新雪,本就是破绽百出的行为。
新帝身边的宫人不会特别注意钟娘子,但肯定会留意今日过生辰的纪新雪。
从某种角度上讲,纪新雪亲自将药丸化入茶盏,比钟淑妃将药丸化入茶盏再交给纪新雪更容易被发现。
新帝见到钟淑妃也在纪新雪的寝宫,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他向来不缺乏耐心,即使面对钟淑妃,也愿意在必要的时候保持温和。
可惜钟淑妃不争气,在纪新雪面前的时候还能称得上态度强硬,见到新帝却像是老鼠见到猫,动作极为明显的躲避新帝的目光。
最后甚至找了个理由躲了出去。
新帝嘲讽的勾起嘴角,轻声对表面只是兴致不高,实际上闷闷不乐的纪新雪道,“从德康选择相信钟氏起,便注定她的谋算会全盘落空。”
纪新雪明知道新帝是在嘲讽钟淑妃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不在焉的与新帝说了些发生在太学的事,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摸了摸腰间的荷包。
新帝看出纪新雪的忐忑,抬手在纪新雪的肩上安抚的拍了拍。
纪新雪腰间荷包中的药丸已经被调换过,只是普通的败火药丸子。
让德康长公主和蒋太后以为他服下药丸子,至少能保证蒋家会在短时间内保持安静。
原本新帝还想着要弄出点什么动静吸引蒋家的注意力,让蒋家忽略自从黎王被莫岣砍头后,朝堂各处的暗潮汹涌。
德惠长公主的阴谋正中他下怀,免得他再多费心思了。
唯一美中不足,便是这件事让小五伤透了心。
新帝望着纪新雪去找钟淑妃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眼中的温和皆变成冷漠。
这种敢于给他下药的人,肯定不能再留在宫中。
今日钟氏敢生出给他下药的心思,来日就有可能再被人蛊惑,生出给苏太后、苏太妃、皇后甚至是给纪新雪下药的心思。
他唯一犹豫的地方,只在于小五不能有个身为罪妃的母亲。
若是直接杀了钟氏,怕是会让小五伤心。
毕竟是小五的生母,又与小五相依为命七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
纪新雪当着钟淑妃的面将药丸子化入茶水前,都对钟淑妃抱着最后的希望。
可惜直到他颤抖着手将药丸子彻底化开,钟淑妃也只是提醒他不要被新帝发现端倪,并没有悬崖勒马的意思。
看着新帝若无其事的饮下茶水,纪新雪的心猛地刺痛了下,全程仿佛梦游似的与二人用了午膳,期间数次险些没忍住干呕。
新帝发现纪新雪的异样,胡乱吃了些东西后就离开玉和宫,生怕纪新雪憋得难受。
钟淑妃却在新帝离开后,越来越无法掩饰兴奋,她喜出望外的看向纪新雪,“阿雪,我们成功了,我们”
叩门的声音打断钟淑妃的话。
然后是虞珩的声音,“阿雪,我来陪你过生辰。”
钟淑妃猛地抬起手捂嘴,脸色瞬间由兴奋变成惨白,努力回想她刚才都与纪新雪说了什么,会不会被门外的虞珩抓住把柄。
然而她越是努力的想要思考,脑子越是混沌,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忘记了她说过的话,只能无助的看向纪新雪坐着的位置,却没看到人影。
纪新雪听到虞珩的声音后,立刻跑向门口,生怕再多留在偏厅一会,他会忍不住情绪失控,声嘶力竭的与钟淑妃大吵大闹。
他猛地推开房门,毫不犹豫的往阳光下扑,被满脸慌张的虞珩张开手臂接住。
“阿雪?”虞珩紧紧抱住纪新雪的腰,顺着纪新雪的力道转了半圈才彻底卸去纪新雪带来的巨力,逃脱给纪新雪做肉垫子的命运。
“怎么可能看也不看的往前扑?”虞珩边拧着眉数落纪新雪,边将纪新雪放在地上,“万一扑到地上怎么办,你”
感觉到纪新雪仍旧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完全没有松开的意思,虞珩的数落立刻变成关心,“又心情不好?”
纪新雪沉默的点头。
虞珩不知道钟淑妃也在玉和宫,还以为纪新雪是在与刚离开玉和宫的新帝生闷气,忍不住劝道,“陛下离开玉和宫后还回头看,定是关心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他本想先去灵王宫中,等到新帝离开玉和宫,再来陪纪新雪过生辰。
没想到经过玉和宫的时候刚好与新帝碰上,新帝特意嘱咐他劝纪新雪莫要在意小事,生辰就该开心些。
听了虞珩的话,纪新雪闷声‘嗯’了声,“我想出宫。”
不想面对钟淑妃,也不想面对新帝,想要躲起来。
“好。”虞珩毫不犹豫的应声,“去安国公主府?或者你换身轻便些的衣服,我带你在城中逛逛。想要狩猎的话,今晚可能回不来,再叫上金明公主、德惠长公主和纪成?”
“去安国公主府换衣服,想去集市、酒楼、笔墨铺子、书坊花楼。不想回宫,要看夜里的长安。”纪新雪将他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说了个遍。
虞珩听到‘花楼’,犹豫了下才点头,“我带你去,但要带够侍卫。”
纪新雪脸上终于露出笑意,虞珩应的太容易,让他忍不住想得寸进尺,仿佛好奇心极重的小猫,不听的伸爪试探两脚兽的底线,“不想走,你背我出宫。”
这次虞珩的沉默的时间比之前长了些,仍旧没有拒绝纪新雪,“好,你先松手。”
纪新雪将头埋在虞珩脖颈间,发出抗议的轻哼。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个可以躲避钟淑妃的地方,不想松手。
好在出宫肆意游玩对纪新雪很有吸引力,他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松开了手臂,睁着微微发红的眼睛望着虞珩。
虞珩抬手在纪新雪眼角抹了下,触手干爽细腻,没有半分湿润的痕迹,他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过身半蹲,“来,我背你。”
纪新雪爬上虞珩的背,心中忽然生出惆怅,小声对虞珩道,“上半年的时候,我在前院淘气偷酒喝,因为怕被阿耶发现喝的太急醉了过去,阿耶亲自背我回白墨院。发现你特意为我寻来的种鸡叫的太狠,将它抓走炖汤。”
今后恐怕难以再有这样的事,虽然新帝仍旧宠爱他,但嘉王变成新帝,除了是他的阿耶,也是虞朝的皇帝,放个声音大点的屁都可能被言官指责有辱斯文,唉。
“嗯。”虞珩稳步朝着玉和宫的宫门走去,仿佛凭着心灵感应听到了纪新雪的话,突然道,“今后你再醉酒,有我背着你,不怕。”
纪新雪忽然莞尔,在玉和宫大门前从虞珩背上跳到地上跑向宫门。
希望虞珩知道他的真实性别后,回想起今日的承诺,打他的时候下手能轻些。
钟淑妃做贼心虚,不敢出现在虞珩面前,既没看到纪新雪扑出房门后始终抱着虞珩,也听不清二人的对话,直到彩石来告诉她纪新雪已经随着虞珩出宫了,她才懊悔的抬拳捶桌。
在玉和宫中等到宫门下钥也没等到纪新雪回来,钟淑妃只能魂不守舍的回蒹葭宫。
翌日,天还蒙蒙亮,钟淑妃就起床梳妆,赶往蒋太后的宁寿宫,找德康长公主给她出主意。
德康长公主只关心新帝有没有喝下化了药丸子的茶水,根本就不关心襄临郡王有没有听到钟淑妃说漏嘴怀疑什么。
就算新帝身上出现服药的症状后,襄临郡王回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揭发钟淑妃,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她随意敷衍了钟淑妃几句,给钟淑妃安排最繁杂消耗精力的宫务,保证钟淑妃腾不出空打扰她,便将钟淑妃忘在脑后,迫不及待的去与蒋太后分享这个好消息。
蒋太后正惦记着钟淑妃那边的动静,甚至顾不上与苏太后斗气,头一次在苏太后还在宁寿宫的时候主动示弱,借口疲惫躲在房中。
听见门口的动静,正卧在床上的蒋太后立刻支起身体望向屏风的方向,没等德康长公主靠近她,就急不可耐的问道,“怎么样?”
“成了!”德康长公主竭尽全力的压抑住兴奋,近乎失音。
“好,好好好。”蒋太后连道数个好字,握紧德康长公主的手,双眼中皆是毫不掩饰的畅快。
只要能在纪临渊还没反应过来前,再废了灵王,纪临渊就永远不必再奢望能坐稳皇位!
过了许久,母女二人才勉强平息激动。
焱光帝驾崩后,德康长公主才逐渐尝到权势的滋味,正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拔的时候,比蒋太后还急于抓住权势。
“阿娘,先帝驾崩已经超过三个月,臣子婚嫁不再有限制,祖父和白相的婚事何时开始筹办?”德康长公主问道。
虽然焱光帝驾崩后,白千里就大不如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白千里仍旧是朝中最值得拉拢的人,而且白千里手中还有代代只传帝王的玉玺和玲珑盒。
蒋太后眼中的笑意稍淡,“她想悔婚。”
实际情况比她与德康长公主说的更严重,自从罪人被莫岣砍头后,白千里就没有再理会过蒋家送去的任何信件。
“为什么?”德康长公主脸上浮现惊讶,“她当初支持罪人,几乎与新帝撕破脸。除了与蒋家牢牢的绑定在一起,共同抵抗新帝发难,她还有什么选择?”
蒋太后不自觉的捂住心跳声越来越快的胸口,语气平静的告诉德惠长公主,“她手中有玉玺和玲珑盒。”
如果白千里以玉玺和玲珑盒作为筹码临阵倒戈,新帝不会拒绝白千里。
德康长公主当然知道玉玺和玲珑盒的价值。
若不是这两样东西的存在,白千里凭什么能嫁给蒋太师,做蒋太后的‘母亲’?
“不行,不能让她有退路。”德康长公主手掌紧握成拳,“万一她突然改了主意,或者被纪临渊蛊惑,将玉玺和玲珑盒交给纪临渊,朝中许多人都会与她一同改变态度。”
自从新帝登基,蒋家的权势就是由蒋太后、蒋太师、白千里和黎王共同组成。
黎王被莫岣砍头后,原本因为看中黎王前途才附庸于蒋家的人已经产生退意,虽然不敢立刻明目张胆的背叛蒋家或者如白千里那般不再给蒋家回应,对蒋家的态度却与从前天差地别。
从前是那些人争先恐后恨不得大破头的为蒋家做事,如今确是蒋家点名点到那些人头上,那些人都要试着推脱。
在黎王被砍头之前,德康长公主从未察觉,因为看重黎王前途追随蒋家的人有那么多,几乎要占所有‘蒋派’官员的五分之二,人数竟然胜于蒋家的嫡系和白千里的心腹。
蒋太后垂下眼皮挡住眼中的复杂。
她想起决定放弃黎王时,德康长公主劝她的话。
‘黎王再不好,也是先帝的长子。’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
蒋太后压下繁杂的心思,从床头暗格中拿出只白玉镶金鞍的白马给德康长公主看,冷笑道,“当初定下婚约,白千里可是拿出了信物出来,我看她怎么赖账。”
白千里虽然不再回应蒋家,但始终与她保持同信,心心念念的想要拿回这只白玉马。
德康长公主发现白玉马四蹄上能证明白玉马主人的印记后,深深的松了口气,再次恢复进门告诉蒋太后钟淑妃下药成功时的好心情。
只要蒋家能稳住白千里,度过断尾求生的难关,暂时蛰伏一段时间,定能在新帝逐渐发现身体变化的时候反扑新帝,重新掌握符合‘蒋半朝’美名该有的权势。
半个月后,蒋家在等到新帝发现身体变化前,先等到以玉玺盖印,发往各道府州县的圣旨。
新帝将于年后改元长平,命各道府州县的官员百姓在祭年时莫要弄错年号,过了除夕,便是长平元年。
当天夜里,蒋太师和白千里的婚约就在长安传开。
即使纪新雪人在宫中,第二天也听到虞珩等人提起这件事。
朝堂上却没人关心蒋太师和白千里的婚约。
崔太保弹劾蒋太师包括大不敬、不道、不义、不睦在内的总共二十六宗罪。
本应在襄王府思过的襄王也出现在朝堂上,跪求新帝为他洗清与母通奸的冤屈,声称已经找到当初是蒋太后给他和崔青汐下药的证据。
白千里怒斥蒋太师和蒋太后谋逆,在先帝病危时频频拉拢朝臣,为了得到她奉先帝命保管的玉玺和玲珑盒,污蔑她和蒋太师有婚约,并拿出数封蒋家人甚至是蒋太师和蒋太后的亲笔信,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新帝还没来得及让这些人细说,金吾卫忽然通报。
贤贵太妃和颜太妃正跪在朝堂外求见新帝。
她们声称有蒋太后谋害先帝皇子皇女的证据,要揭发蒋太后。
新帝转头与目次欲裂的蒋太师对视,语气满是难以置信,“太后向来慈爱宽和,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快让她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