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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新雪找到纪明通时,纪明通正在与德惠长公主和纪成为吃什么争论。
他见纪明通的两个伴读都不在,直接告诉纪明通,蒋太后正在对皇后发难的事。
德惠长公主和纪成早晚都会从别处知道发生在宁寿宫的事,没必要特意瞒着他们。
纪明通怔住,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而是好奇,“襄王和崔太妃与我阿娘有什么关系?”
纪新雪也不知道,他看向纪靖柔的宫女。
纪靖柔的宫女头越垂越深,在纪新雪和纪明通的注视下冒出薄薄的虚汗,声音都在发颤,“奴不知道。”
她只是按照纪靖柔的吩咐,来给纪新雪传消息。
纪成审视众人的脸色,除了虞珩还算平静,纪新雪、纪明通和德惠长公主都满脸茫然。
他痛心疾首的提醒发懵的人,“皇后管理后宫的时候,宫内发生这种事。”不找皇后,找谁?
哪怕崔太妃和襄王不雅的时候,是在崔太妃宫中而不是在园子里,皇后的罪名都能轻些。
满脸茫然的三个人恍然大悟,朝纪成投去敬佩的目光,纪新雪虚心求教,“小叔,皇后会受到什么惩罚?“
纪成认真思考的时候,身上与纪明通和德惠长公主一般无二的跳脱皆转为沉静。他沉吟半晌,看向纪明通,“轻则丢凤印和管理六宫之权,重”纪成露出个苦笑,“我猜不到。”
崔太妃和襄王不雅只是皇家丑闻,但撞破这件事的人是黎王,闹大这件事的人也是黎王,如今要借着这件事发作皇后的人是蒋太后。
从黎王和蒋太后试图影响卷入这件事中的人开始,这件事就从皇家丑闻变成党派之争。
纪成再怎么家学渊源耳濡目染,也只是还没长成的小郎君,如何敢断言朝堂之争?
“你别担心,苏太后和我阿娘都会护着皇后娘娘。”德惠长公主担心的看向纪明通。
纪成也安慰纪明通,“这件事的根源还是皇家丑闻,不是蒋太后和黎王想要如何就能如何,终究要我祖父点头。”
哪怕只是为掩饰皇家丑闻,也不能重罚皇后。
据他所知,除非皇后做出陛下无法容忍的错事,否则陛下都会如刚登基时那样,想尽办法的保住皇后。
因为陛下不想要名门出身的继后生下嫡子嫡女,怕潜邸时的孩子会受委屈。
可惜这些话,他不能透露给纪明通知道。
纪明通以手杵脸,表情逐渐惆怅,“我不担心。”
她对皇后的感情被消磨的太多,比起皇后,她更担心纪璟屿会被皇后连累。
皇后在这件事中再怎么罪过,最多就是丢权丢位,还不至于有生命危险,纪明通觉得有她和长兄、长姐在,皇后的生活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但她的兄长不同,她的兄长绝不能从嫡长子变成庶子。
虽然纪明通嘴上说不担心,但她显然心情不好,再也没心情与德惠长公主和纪成争论午膳的菜单,用膳时也心不在焉,时常走神。
众人皆担心纪明通,特意留在膳殿陪着纪明通,等待宁寿宫的最新消息。
临近下学时,众人才从纪敏嫣派来的宫女处得知最新消息。
皇后交出凤印,禁足半年。
后宫诸事暂时由蒋太后和苏太后操劳,新帝三妃协理后宫。
没等众人想好要如何安慰纪明通,纪明通已经满脸笑容的抚掌,“阿娘禁足,我不方便去看望她,不如在宫设宴感谢你们陪着我,走,都去我宫中吃酒。”
皇后受到的惩罚,在纪明通眼中非但不是惩罚,反而是恢复如常。
在纪明通的记忆中,皇后管理王府的时候总是出错受罚。
自从苏太后给王府指派宫中的嬷嬷和姑姑代替皇后管理王府,又让讲书女官拘束皇后,直到新帝登基,皇后几乎没有再犯错。
如今皇后失去管理六宫的权力被禁足,岂不是与当初王妃失去管理王府的权力被讲书女官约束时一模一样?
众人见纪明通露出笑颜,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担心纪明通钻牛角尖。
纪新雪不得不打断纪明通的兴致,“皇后刚被罚,我们最好不要聚在同处吃酒。”
好在纪明通虽然看上去不太正常,但一如既往的听劝,听了纪新雪的话就将吃酒的日子改到下个月,老老实实的与纪新雪去给苏太后请安。
德惠长公主本想与二人同去宁静宫,却在半路遇到贤贵太妃派来寻她的人,只能嘱咐纪新雪一定要看好纪明通。
宁静宫中不仅有苏太后和苏太妃,还有纪敏嫣和纪靖柔。
皇后不在这里,已经回凤藻宫禁足。
苏太后和苏太妃对待纪明通和纪新雪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和蔼,眉宇间却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纪明通和纪新雪乖巧的应了几句话,就与纪敏嫣和纪靖柔共同离开。
纪敏嫣询问纪明通是否要去看望皇后,在纪明通眼底看到迟疑和抗拒。她脸上浮现苦笑,纪明通不去也好,她此行除了看望皇后,还有正事要嘱咐皇后。
蒋太后咄咄逼人的从皇后手中收走凤印和管理后宫的权力,野心昭然若揭。
好在皇后虽然失去凤印和权力,但地位仍旧稳固。
如今当务之急,便是让皇后认清形势,哪怕日日在宫中为先帝抄经,也要保住后位,千万不要抱有从蒋太后手中抢回凤印和权力的想法。
否则只会多做多错,不知不觉的做出背后捅刀苏太后和新帝的蠢事。
纪靖柔将两个妹妹都带到她宫中,三言两语便将今日的变故告诉两人。
蒋太后除了夺走皇后的凤印和掌管后宫的权力,还想提审崔太妃和襄王,美名其曰‘早日处理二人苟且之事,免得污言秽语越传越广。’
苏太后和清河郡王妃都坚持要等清河郡王休养到起码能下床的程度,再由老族长亲自处理这件事,蒋太后才暂时妥协。
除此之外,苏太后协理后宫是清河郡王妃提出,新帝三妃协理六宫却是蒋太后提出。纪靖柔特意嘱咐纪新雪,别忘了提醒钟淑妃在协理六宫的过程中小心蒋太后。
纪新雪想起钟淑妃和皇后相差甚远,弯曲程度却不相伯仲的思考方式,顿时有些坐不住,当即提出告辞,准备去蒹葭宫找钟淑妃。
纪靖柔露出与纪新雪相同的疲惫笑容,有气无力的道,“正好我也要去找端妃娘娘说话。”
纪明通难得敏锐,她看了看纪新雪又看了看纪靖柔,小声道,“那我去找宝珊,顺便与容妃说说今日的事?”
姐妹们面面相觑,发出整齐的叹息声,各自散去。
蒹葭宫内,钟淑妃正专心致志的抄写话本,直到抄写完整页的内容,提着笔等待墨迹晾干,才听李嬷嬷说纪新雪正在暖阁等她。
钟淑妃嘴角扬起笑容,立刻放下笔去找纪新雪。
纪新雪不急着与钟淑妃说正事,先陪着钟淑妃用了晚膳,才随口问钟淑妃知不知道要协理六宫的事。
钟淑妃点头,脸上浮现迟疑,“有宁寿宫的人来过,请我从明日起,每日巳时前往宁寿宫,协助蒋太后处理六宫事务。我想推辞,但”
宁寿宫的人立刻板起脸,问她是不是眼中只有苏太后没有蒋太后,才不愿意听蒋太后的吩咐。
钟淑妃虽然蠢了些,但不笨,她不敢接这话,只能唯唯诺诺的应下去宁寿宫的事。
只是看钟淑妃的脸色,纪新雪就知道钟淑妃推辞的时候,没想过还有装病或者借口要给先帝抄经之类,孝顺先帝的理由。直接透露出不想伺候蒋太后的意思,然后被宁寿宫的人恐吓,只能妥协。
想通原委,纪新雪顿时不知道该与钟淑妃说什么好。
来蒹葭宫的路上,他已经想好要如何嘱咐钟淑妃在宁寿宫避坑,甚至想到许多种蒋太后可能坑钟淑妃的具体方式和原因,打算将他想到的所有内容都掰碎讲给钟淑妃听,从根源上增加钟淑妃避坑的概率。
此时此刻,纪新雪却觉得他的想法可笑且多余。
若是钟淑妃真的能被教会,也不至于让人如此担心。
纪新雪将原本打算说的话都咽了回去,温声道,“阿娘不必担心,你将封妃时的金印给我,若是蒋太后想要你盖印或者吩咐你将淑妃金印交给她,你就说金印被宫人弄丢了。”
从明日开始,他每日下学都会来蒹葭宫与钟淑妃共用晚膳,顺便与钟淑妃打听发生在宁寿宫的事。
如此严防死守,应该出不了大事,毕竟还有苏太后和苏太妃在。
犯点小错也没关系,钟淑妃又没有后位要守,大不了降到昭仪、嫔位、甚至贵人,只要活的比蒋太后久,就有回到妃位的希望。
如今这种情况,若是能痛痛快快的降位,名正言顺的卸去协理后宫的苦差,离蒋太后远些,非但不是倒霉,反而是天上掉馅饼的喜事。
襄王和崔太妃的事逐渐传入民间,传说中的各个版本都比实际发生的事还要劲爆,甚至让两人在百姓中有了各种香艳不可说的别称。
这件事终究还是闹到了朝堂上,从皇家丑闻变成影响恶劣的国事。
清河郡王养病五日,勉强从病床上爬了起来,坐在轮椅上被推去朝堂,请新帝尽快处理这桩丑闻。
因为这件事影响重大,再次审问襄王和崔太妃的时候,不仅蒋太后、苏太后和宗室的人在场,部分勋贵和朝臣也在场。
新帝没有将被关在金吾卫的衙门中的襄王和崔太妃当成犯人对待,仍旧按照亲王和太妃的份例供养二人。所以两人被带到众人面前时,虽然消瘦憔悴,但不算狼狈。
清河郡王闷声问襄王和崔太妃是否有辩解之语。
襄王怔怔的望着清河郡王,脸上无喜无悲,仿佛只剩下空荡荡的躯体站在这里,灵魂早就不知何去。
清河郡王被襄王等死的态度气的心跳的更快,勉强忍住一脚踹在襄王胸前的冲动,恨恨的别过头,目光凶狠的看向崔太妃。
崔太妃在清河郡王凶狠的目光中恭敬的跪下磕头,再抬头时,眼中已经涌出泪水,哽咽道,“我与襄王是遭人陷害,求族长为我们主持公道。”
死活皆在今日,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襄王就是个废物,明明是被陷害,被污蔑。那日在新帝书房时,听闻黎王建议新帝将他除名流放,都没生出哪怕是死也要抓着黎王不好过的心思,没有半分男儿血性。
此等自己都顾不上的人,更不会顾着她。
崔氏她已经见过双娘,亲耳听到双娘说出曾经的种种经历,远比她凭着各种蛛丝马迹做出的猜测更恐怖。
没人会帮她,她只能靠自己。
黎王发出冷哼,看向崔太妃的目光满是不屑。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活动,在崔太妃再次说出是蒋太后害她的时候,毫不犹豫的朝崔太妃扑过去,扬起手掌就往下扇,狰狞的脸上说不出是愤怒多些还是扭曲的兴奋更多。
莫岣如影子般出现在黎王身后,再次轻而易举的提起黎王命运般的衣领,不仅让黎王还原曾在新帝书房做出的只能甩胳膊蹬腿的无能姿态,还让朝臣们直面黎王脸上的丑态。
就连正对黎王恨之入骨的崔太保和教导黎王多年的蒋太师都下意识的闭上眼睛,深觉双眼刺痛。
崔太妃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发出恰到好处的哭声,语气虽然伤心欲绝却丝毫不见慌乱,有条不紊的控诉蒋太后先赐茶给她,又让女官在送她回住处的路上诱哄她去偏僻处摘花,她中了蒋太后的算计,才会
蒋太后嗤笑,高高在上的指责崔太妃胡言乱语,为了脱罪竟然攀扯到她身上。
崔太妃死死咬牙,痛恨自己清醒后只顾着惶恐和哭啼,没有马上发现不对劲,以至于太医为她诊脉的时候,已经无法通过脉象发现她中过药。
蒋太后不屑的目光从崔太妃身上移开,落在清河郡王和群臣身上,肃声道,“大行皇帝入葬尚未超过三月,此二人便如此肆无忌惮,可见天生□□不知羞耻。此等人如不严惩,岂不是要让朝臣和百姓误会天家对这等骇人听闻之事习以为常?”
“陛下以为该如何严惩二人,才能以儆效尤。”蒋太后转头看向新帝,虽然是问句,语气却不容置疑。
崔太妃透过泪眼看向新帝,眼中皆是期盼。
她知道她做的不够,哪怕她忍着痛苦和羞耻,当众将她被蒋太后暗害的过程说出来,也因为没有证据,就被蒋太后轻飘飘的‘污蔑’二字否决。
但她真的尽力了她不想死,更不想到死都背着不属于她的罪名。
新帝冷漠的移开与崔太妃短暂对视的目光,“太后说的是,这件事确实不该再拖下去。可我如今只剩下黎王和襄王两个兄弟,委实不愿意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折损。”
即使不废王位,仅凭着在百姓中的‘艳名’,襄王也变成了废人。
新帝不介意养这样的废人,如果襄王能让蒋家和蒋太后坐立难安,他愿意更宠着襄王些。
蒋太后听出新帝的言下之意,眼中闪过恼怒,冷声道,“这等不忠不孝的东西,岂配做陛下的兄弟?他不仅偷父妃,还与母通奸,便是蛮夷之辈也做不出这等寡廉鲜耻的事。”
虽然蒋家的初衷只是废除襄王继承皇位的可能,但事到如今,已经是箭在弦上,蒋家绝不能允许襄王还是襄王。
谁知道现在犹如行尸走肉似的襄王会不会在某日突然清醒,疯了似的对蒋家和黎王‘复仇’?
蒋太后不接受襄王除了死和除名流放的第三种结局。
生死危机下,崔太妃觉得她变聪明了,她通过蒋太后和新帝的对话,得出在这件事中她只是个添头的结论。
即使襄王废物的如同活着的行尸走肉,在场的人仍旧会为襄王和结局和死活争论。
她那么想活着,在这些人眼中却只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随口赐死她,不会比抬脚碾死只蚂蚁更困难。
崔太妃不甘心,她终于鼓起勇气去看崔太保,在崔太保眼中看到与新帝眼底一般无二的冷漠和几不可查的厌恶。
环顾四周,竟然只有被莫岣提着的黎王坚持与她对视,恨不得以目光凌迟她。
不行,不该是这样!
崔太妃在绝望中越来越清醒,猛地扑到襄王身上,狠狠掐着襄王的脖子,狰狞的怒吼,“既然他们要逼死我们,我们就去先帝面前伸冤。”
凭什么襄王还有活着的可能,她却必死无疑?
废物,醒醒!
朝臣们正在听苏太后哭诉先帝曾经有那么多儿子,如今却只剩下三个。完全没想到崔太妃会突然对襄王发难,皆被崔太妃的反应吓得愣住,没顾上去解救襄王。
多亏莫岣及时扔了黎王去拉崔太妃,才没让已经翻白眼的襄王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崔太妃掐死。
崔太妃被拉开后仍旧死死瞪着襄王,专门挑襄王最痛的地方戳,“你与周嫔和振王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废物!血脉相连的废物!周嫔有你和振王两个儿子,当真是几辈子修来的冤孽!”
委顿在清河郡王世子怀中翻白眼的襄王突然回神,面容狰狞的爬向崔太妃,眼中皆是痛苦,嘶吼道,“闭嘴!不要胡说了!”
崔太妃不怒反喜,吼声比襄王还大,“那你告诉他们,你为什么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偷父妃,你怎么不说?废物!”
新帝从御案后起身,大步走到脸色阴晴骤变充满纠结的襄王身边,抬手搭在襄王肩上,语气宽容且认真,“只要你开口,阿兄就愿意信你。”
蒋派之人闻言纷纷色变,蒋太后更是气的将手腕上的串子狠狠的砸在地上,厉声道,“纪临渊,你就是如此孝顺先帝?”
崔氏的人却从新帝的话中窥得希望。
他们已经不求襄王能如何,只求崔太妃莫要影响世家女子的名声。
若不是崔太妃指控蒋太后时拿不出任何证据,他们不会始终沉默。
世家仍旧愿意抓住一切机会为崔太妃和襄王脱罪,即使百姓中的名声已经没法再挽回,起码世家女不会因为崔太妃集体下嫁。
因为襄王开口,几乎已经定论的事有了转机。
襄王说他是被崔太妃宫中的人叫入宫,去崔太妃宫中却扑了个空。崔太妃宫中的女官告诉他,崔太妃并没有命人召他入宫。
襄王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劲,想要立刻出宫,却在出宫的过程中撞见先帝嫔妃吵架,为了避讳先帝嫔妃才选择绕路,没想到在偏僻的地方被人迷倒,醒来后已经中药,神志不清的才发现是崔太妃。
与崔太妃同住在一宫的贤贵太妃和颜太妃纷纷表示,出事那天,襄王确实在崔太妃离开后来给崔太妃请安,很快就离开了。
新帝闻言大怒,立刻让莫岣彻查是谁在宫中迷昏襄王,审问伺候崔太妃的所有太监和宫女,问清楚叫襄王入宫的人是怎么回事。
金吾卫的效率极快,可惜襄王开口的时间太晚,迷药已经无法找到,只在偏僻的冷宫中找到两具尸体。
分别是身形格外高大的太监和崔太妃宫中的人。
如此虽然不能证明是蒋太后害襄王和崔太妃,但已经足够让众人相信崔太妃和襄王是因为中药,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宫中园子里
“然后呢?”纪新雪暗道怪不得宫中要给太监和宫女重新造册,准备放些人出去,原来是因为襄王和崔太妃的事。
纪靖柔捡了块饴糖放入纪明通嘴中,见纪明通露出满意的表情,又给纪新雪拿了块饴糖,才继续说前朝为这件事争论出的结果。
新帝铁了心的要保住襄王,让蒋家难受。清河郡王也不愿意让损伤宗室颜面,崔氏更是铆足了劲要为襄王和崔太妃洗清罪名。
蒋家独木难支,只能退步。
为了尽可能的在百姓面前保全襄王的面子,新帝没有在明面上处罚襄王,只私下禁足襄王三年。
这三年内,襄王无事不得离开襄王府且不能在朝中任职,需每日为先帝抄写一卷孝经,俸禄和食邑都直接入国库。
“那崔太妃呢?”纪明通咬着饴糖,好奇的问道。
“今后再也没有崔太妃了。”纪靖柔神色复杂,“清河郡王已经毁去崔太妃的玉碟,蒋太后不同意崔太妃还留在宫中,让人将她撵出宫了。”
纪明通欢快摇动的小腿逐渐凝滞,歪头看着纪靖柔,“她回家了?这样也好。”
纪新雪以舌尖怼着口中的饴糖却感受不到半分甜意。
良妃生前以一己之力将已经没落和崔氏和世家抬举到可以与蒋家抗衡的程度,她在行宫薨逝的时候,崔氏却对她不闻不问。
崔氏对待良妃尚且如此,怎么可能对同样被发现‘与子私通’的崔太妃例外?
纪明通从纪靖柔和纪新雪的沉默中察觉到事情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眼中逐渐浮现阴霾,轻声问道,“她会死吗?”
纪新雪摇头,诚实道,“我不知道。”
只要有人真心惦记崔太妃,即使不能亲自出面收留她,也能想办法以其他方式照顾崔太妃,但纪新雪不确定会不会有人真心惦记崔太妃。
纪靖柔勉强扯起嘴角,正想随便说点什么岔过这个话题,忽然被匆匆走来的宫女打断思路。
宫女给众人请安后,小声道,“崔太崔青汐去了襄王府。”
“襄王?!”纪明通惊讶的张开嘴。
“然后呢?”纪新雪双眼睁大,身体前倾,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后续。
纪靖柔反而成了反应最慢的人,连声嘱咐宫女将话说的详细些。
“崔青汐被撵出宫后,始终跟着襄王却被关在襄王府外。崔青汐在襄王府外徘徊不肯离去,被突然冲到襄王府外的壮汉带走。”宫女喘了口气,继续道,“襄王带人去追,在城门处追到即将被送出长安的崔青汐,发现抓走崔青汐的人身上有黎王府的腰牌,便将崔青汐带回了襄王府。”
纪明通面露茫然,“黎王?”
纪新雪和纪靖柔同时想到他们去给新帝请安时,黎王疯狂辱骂崔青汐,屡次想要殴打崔青汐的场景,面上皆有悚然。
幸亏襄王追了上去,否则崔青汐落在黎王手中,怎么可能活得下去?
与此同时,宁寿宫蒋太后也知道了这件事,她毫不犹豫的抬起手甩在黎王脸上,本就气色不佳的脸色更加难看,“这是你做的好事?!”
黎王比蒋太后还生气,恨恨的道,“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明白。”
蒋太后闭上眼睛,勉强忍住再给黎王个巴掌的想法。
黎王却越想越气,忍不住道,“纪行舟怎么敢收留那个贱人?难道以为清河郡王将贱人从玉碟中除名他们就能肆无忌惮?下贱胚子”
“够了!”蒋太后转过身,“你走吧,不许再去找崔青汐和襄王的麻烦。”
她将黎王叫来,本是想问黎王为什么不听她的吩咐,擅自将崔青汐和襄王苟且之事闹大。
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这件事只应该在朝臣们之间流传,最好能将襄王过继出去,只是彻底排除襄王继承皇位的可能也行。
蒋太后和蒋太师只想让襄王和崔氏哑巴吃黄连,没想与对方闹到如今这般不死不休的程度。
黎王靴上挂着亵裤,大喊奸.夫淫.妇冲出宫门,几乎打乱蒋家所有布局。
原本应该是黎王发现襄王和崔青汐苟合,想要帮两个人隐瞒却没有成功,竭尽全力在新帝面前为两个人求情,请新帝不要将这件事闹大。
不仅黎王做了好人,蒋家也能借着这个机会对皇后发难,收回后宫权柄以待来日,再捏着崔青汐的把柄要挟崔氏。
可是黎王
如果不是深知黎王恨新帝入骨,蒋太后险些怀疑黎王已经被新帝收买。
黎王目光定定的凝视蒋太后的背影,眼中的阴霾越来越浓郁,一脚踹翻身侧的椅子,在宫女的惊呼声中大步离开。
蒋太后猛地转身,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捂着胸口软软的委顿下去。
听到蒋太后突然病倒的消息时,纪新雪正趁着纪明通已经离开,偷偷与纪靖柔分享仅剩的果酒。
先是黎王怒气冲冲的离开,然后蒋太后病倒。
妙啊,值得碰杯庆祝一下。
因为猜不出宁寿宫内发生了什么,两人很快就将注意力放回到英国公府上。
纪靖柔也知道英国公即将过寿的事,以为纪新雪是怕在英国公府得罪人,才特意向她打听英国公府的事,心中很不以为然。
不过是个国公府罢了,哪里值得纪新雪如此上心?
纪新雪将来要嫁的又不是国公府的郎君。
纪靖柔的这种想法在与纪新雪细说英国公府诸人诸事的过程中越来越强烈。
老英国公去世后,英国公府就只住着英国公老夫人,英国公夫妇和英国宫夫妇的三个嫡子。
长子原本是英国公世子,妻子是信阳郡王府的宜筠郡主,他们如今仍旧是祁氏的宗子宗妇。
三子多年来都没长进,在从七品的勋职上难以上进,妻子出身世家郑氏,有名正在国子监读书的独子。
六子是襄临郡王的生父,正任袁州刺史。
这一大家子,在纪靖柔眼中可以用‘乱七八糟’完全概括。
大房和三房几乎要为英国公世子的位置撕破脸。大房夫妇有在祁氏的多年根基,还有信阳郡王府的支持。三房嘲笑大房当年是被先帝金口玉言剥去世子之位,随着良妃得宠,仅存的世家犹如枯木逢春,郑氏的娘家也逐渐硬气起来,郑氏仗着有英国公老夫人和英国公夫人的宠爱,丝毫不怕宜筠郡主。
六房除了虞珩之外都在袁州,如今江南已经不回应长安的旨意,那边的官员也不好频频与长安通信,六房几乎不与英国公府联系,似乎已经放弃世子之位。
纪新雪杵着下巴听纪靖柔说英国公府的糟心事,逐渐开始犯困。
听了后宫和朝堂的争锋,见识过蒋家和崔氏的斗法,再看英国公府大房和三房为了世子之位争斗,纪新雪只用两个字就能形容心情。
‘就这?’
离开纪靖柔宫中时,纪新雪除了痛心他的果酒彻底没了,只发现一处不同寻常的地方。
纪靖柔说英国公夫妇极为偏爱三房,以至于三房处处与大房争锋。
那英国公为什么不为祁副尉请封世子?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作为祁氏家主和当家主母,没有为提升祁副尉和郑氏在祁氏的地位做任何事,任由大房倚仗宗族对三房施压。
难不成英国公夫妇对三房的宠爱只体现在虞珩身上?
许是最近在各种杂事上投注太多的精力,前日又饮了酒的缘故,纪新雪睁眼时已经彻底错过上午的课。
他掀开床边的幔帐,伸手到阳光覆盖的位置,懒洋洋的问道,“几时了?”
正在窗边绣帕子的晴云立刻道,“差不多是辰时末巳时初,郡王已经外外面等了您许久。”
“嗯?”纪新雪翻身坐起,立刻打消再睡个回笼觉的想法,“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是不是有事,你们怎么没叫我?”
晴云拿着温热的毛巾递给纪新雪,答道,“我去太学给您请假的时候,郡王就来了。他说封地送来些新鲜玩意儿,您一定会喜欢,所以亲自给您送来。”
纪新雪对新鲜玩意儿没什么兴趣,却不想让虞珩多等,匆匆洗漱,换了身能见人的衣服,就让宫女们捧着铜镜和妆奁,披散着头发去找虞珩。
从前在寒竹院的时候,两个人不是在冷晖院消磨时光就是在纪新雪的绣楼,纪新雪早就习惯边等侍女给他梳头边与虞珩闲话。
大多数的时间里,纪新雪都会尽量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因为虞珩总是对他妆奁中的首饰充满好奇,像是难得烦人的小猫,让人觉得烦又不忍心拒绝,不得不化身人形首饰架满足虞珩的好奇心。
很不巧的是,今天的虞珩仍旧对他的妆奁充满好奇心,还自带了三套全新的首饰来。
从虞珩靠近他的妆奁起,纪新雪就闭上眼睛拒绝和虞珩有交流,免得又在虞珩专注又好奇的目光下心软,随口提起个话题,试图转移虞珩的注意力,“你想好下午去听什么课了吗?”
“嗯。”虞珩不走心的答话。
纪新雪的眼皮跳了下,他似乎听到妆奁内传来金玉相击的声音,梳头宫女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肯定是虞珩。
不能睁眼,这个时候睁开眼睛,十有八九会看到虞珩拿着首饰笨拙的在他尚未成形的发髻上比量。
虞珩很敏锐,能立刻透过铜镜捕捉他的目光,用那种既有好奇又含着期待的目光盯着他,却不会提出任何无礼要求。
然而纪新雪已经用无数次经历证明,无需虞珩提出任何要求,他就会主动将虞珩挑出来的首饰戴在头上。
如同现在这般。
纪新雪面无表情的调整凤尾步摇的位置,顺着金色凤喙垂下的宝石流苏刚好坠在他嘴角扬起时的位置。
他目光转向虞珩,露出个甜甜的笑容,“好看吗?”
看在虞珩如此有眼光的份上,游戏账号可以借他玩一会。
虞珩忍着耳后越来越灼热的温度点头,从妆奁中取出对玛瑙珥珰递给纪新雪。
什么东西戴在阿雪身上都会更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