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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纪新雪的目光,虞珩僵硬的转过身正对纪新雪,心不在焉的道,“有司空的三子、司徒的五子英国公府祁副尉。”
虞珩说了一大串的人名,纪新雪却只记住最后一个,“你三叔是不是为当年顶替你的名额去寒梅院的人?”
当年英国公府老夫人让管家拿着英国公的帖子拜访国子监祭酒,以‘小郡王与庶弟感情好,舍不得与庶弟分开。’为理由,请国子监祭酒想想办法。
国子监祭酒对此话深信不疑,想了个‘绝妙’的好主意。
他调换了本应在寒梅院的虞珩和本应在寒竹院的祁延鹤的名额,美名其曰是尊重小郡王和英国公府的意见且没有影响别人。
猝不及防得知自己从寒梅院被换到寒竹院的虞珩大怒,开学第一天就将祁株撂倒,给寒竹院的同窗们留下极深刻的印象。
当年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纪新雪只觉得小郡王可怜,英国公府老夫人恶毒,国子监祭酒无能。
逐渐了解英国公府‘长辈’难看的吃相后,纪新雪才恍然大悟,顶替了虞珩的寒梅院名额却完全没有被这件事波及的祁延鹤绝不无辜。
就算祁延鹤没主动做欺负虞珩的事,但他‘窃取’虞珩的利益却是事实。
在英国公府人人都在算计的大环境下,祁延鹤占了这么大的便宜却半点都不显眼,定是因为有人在为祁延鹤保驾护航。
虞珩早就知道纪新雪为他不平,对英国公府的人意见极大,听到纪新雪的问话后老实点头,立刻保证,“你放心,我已经拒绝了三叔。”
他怎么可能在明知道纪新雪不喜欢英国公府大部分人的情况下,仍旧将英国公府的人带在身边?
“嗯”纪新雪单手杵脸陷入沉思。
有那么个瞬间,纪新雪升起让虞珩答应祁副尉的念头。
英国公府的人不是喜欢帮着祁延鹤争抢?
就让英国公府的人看看,他们费尽心机的将好东西都捧到祁延鹤面前,究竟会不会有好结果。
自从被关押在大理寺的人被新帝严惩后,安武公主惹不得的名声已经传遍长安,太学又是在宫中,随处都能见到金吾卫。
纪新雪有自信,只要祁延鹤进宫,他就能让祁延鹤为这些年在虞珩身上占的便宜付出代价。
转念一想,纪新雪又觉得这是个肉包子打狗的馊主意。
太学的名额不该浪费在这等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他也不该在这种人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
万一英国公府的人因为祁延鹤在宫中吃亏,去找虞珩的麻烦或者朝虞珩卖惨,他岂不是要呕死?
将祁延鹤暂时放在脑后,纪新雪让虞珩重新说一遍最近想尽办法送重礼的人。
吸取刚才的教训,这次虞珩每说出一个名字,纪新雪都会让虞珩暂时停下,理清楚这个人身后的姻亲故旧关系网,才会让虞珩说下个人。
总共有十二个人孜孜不倦的围堵虞珩。
其中有多半的人,家中有名额,但名额来自长辈,没有分到他们的儿女头上,所以想通过伴读的方式拿到名额。
纪新雪率先排除这些人。
最先定下的三十二个人中,不是没有新帝格外开恩才能获得名额的人。
家中有名额却没获得入学资格的人,首先代表他们在家中长辈眼中并不特殊,其次他们家中的长辈在新帝眼中不够特殊。
排除这些人后,还剩下五个人。
五个人都是文官,两个蒋派的人,两个世家派的人,还有个暂时没有站队,浑浑噩噩混日子的人。
纪新雪脑海中忽然闪过新帝不久前刚说过的话。
‘不必理会这些酒囊饭袋,他们早晚都要致仕。’
将名额给他们,似乎也没什么意义,还要防备这个伴读的长辈致仕的时候连累虞珩。
纪新雪呈咸鱼状歪倒在软塌上,开始给虞珩出馊主意,“要不你写纸条抓阄算了。”
他终于知道虞珩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选定伴读的人选了。
毕竟选出来就是虞珩的伴读,是比普通同窗更亲近的关系,要是有知根知底的人等等。
纪新雪双眼发亮,突然有了主意,“林钊有没有适合做你伴读的小辈?”
林钊对安国公主府和虞珩的忠心毋庸置疑,同时也能代表安国公主府封地的属官。
这种恩典不仅能让林钊心中宽慰,还能让安国公主府封地的属官知道虞珩没有忘记他们。
如果林钊家中没有刚好适龄的人,还可以从封地其他属官家中选。
反正虞珩的伴读是恩典,无需像太学学生那般达到太学入学的条件。
虞珩听了纪新雪的话,眼中浮现希望,小声与纪新雪道,“如果林钊的小辈从封地赶来,林钊会不会为了照顾小辈留在长安?”
戎广为新帝开门有功,负责带着信物赶回长安与戎广交涉的戎冲已经提前成为安国公主府左卫将军。
自从新帝登基,虞珩就下意识的躲着林钊,他怕林钊提出想回封地他没法拒绝。
纪新雪怔住,难以置信的反问,“林钊要走?”
这些年,林钊陪在虞珩身边的时间比英国公府的任何人都长,纪新雪早就习惯林钊将有关虞珩的所有事都打理的井井有条,从未想过林钊会离开。
虞珩露出个苦笑,垂着眼皮道,“他的家人都在封地。”
早在从清河郡王世子手中拿到紫玉蝴蝶的时候,虞珩就察觉到了林钊的去意。
纪新雪能理解虞珩的感受,应该会比他猝不及防的发现纪璟屿有就藩的念头时更伤心。
毕竟他知道新帝不可能允许纪璟屿就藩。虞珩却能想到,林钊回安国公主府封地后,大概率不会再回长安。
纪新雪拍了拍虞珩的肩膀,极讲义气的道,“就算林钊非走不可,还有我陪着你。”
虞珩抬起头,目光定定的望着纪新雪,手掌缓缓虚覆在纪新雪正支撑身体的手背上方,“嗯。”
纪新雪见状,毫不犹豫的反握住虞珩的手,“除了我,还有李金环、张思仪和纪成,你还会认识越来越多的人。”
虞珩的左脸上浮现个小小的梨涡,没有说话。
他不贪心,只要有纪新雪,其余人他都可以不要。
三日后,虞珩重新上折,选定礼部尚书的孙子张思仪和安国公主府右卫将军林旗之子林蔚为伴读,新帝允虞珩的新折。
至此,太学共三十二名学子加十四名伴读,总共四十六人彻底定下,等十一月正式开始上课。
太学之事尘埃落定后,朝臣们又将目光放在新帝空虚的后宫上,请求先帝广纳后宫的折子,犹如雪花般飞向翔凤殿。
新帝这次没有再扣下折子不肯回复,而是在大朝会时大大方方的告诉朝臣们,他没银子。
后宫嫔妃都是苏太后替他养,他不好意思再纳新妃。
朝臣们面面相觑,纷纷打起歪主意。
有人借机进言,请新帝削减后宫已有嫔妃的位份,再委屈新入宫的嫔妃位份低些,不必增加花费,新帝就可以广纳后宫开枝散叶。
新帝抚掌大笑,指着朝臣道,“那就按照你的建议,降贵人们为才人,新纳嫔妃都为更衣。诸卿以为如何?”
朝臣们觉得不如何,险些捂着胸口昏厥过去。
他们说的削减后宫位份,再委屈新入宫的嫔妃位份低,是想让新入宫的嫔妃与育有皇子、皇女的嫔妃平起平坐,不是让她们进宫做九品更衣!
朝臣们忍着气,委婉的表示新入宫的女郎都娇生惯养,恐怕受不了这等委屈,位份就算比不上皇子、皇女们的生母,也要比新帝潜邸的那些人高。
新帝虚心请教,“依诸卿之见,该给贵女们什么位份?”
老狐狸们相视而笑,胆子大的人连妃位都敢说,胆子小些的人就只说嫔位,反正必须是一宫主位。
始终和颜悦色的新帝突然翻脸,冷笑道,“潜邸老人伺候我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才是贵人,她们何德何能,入宫就想一宫主位?给我找愿意做更衣的嫔妃,我不信你们找不到!”
话毕,新帝拂袖而去,完全不看朝臣们青青白白的脸色。
朝臣们在劝新帝广纳后宫的事上屡屡吃瘪,只能庆幸新帝不排斥纳新人,只是手头紧才不大方,不舍得给新人位份。
他们可以等新帝手头不这么紧,或者等新帝过了气性后,给女儿、侄女陪上厚厚的嫁妆,再劝新帝纳新人入宫。
腾出空来的朝臣们,将目光从后宫转移到金吾卫上。
先帝已经下葬,陛下也坐稳了皇位,金吾卫大将军是不是该换个人了?
朝臣们蠢蠢欲动,都想拉下莫岣,在金吾卫内安插自己的人,但都没胆子做出头鸟,只能暗地里使手段拱火,变得法儿的找底层金吾卫的麻烦,诱导莫岣犯下大错。
新帝吸取在猎山行宫时的教训,加快拆分金吾卫的计划,于太学开学前正式下旨。
原只是协防长安的华州卫、同州卫、坊州卫、邠州卫、岐州卫皆并入长安城防。
恢复被焱光帝废除的千牛卫和羽林卫,另设京郊大营。
邠州卫、岐州卫和华州卫皆并入千牛卫,负责长安城防。
任戎广为千牛卫大将军,原华州卫将军任千牛卫左将军,原岐州卫将军任千牛卫中将军,原邠州卫将军任千牛卫右将军。
坊州卫和同州卫并入羽林卫,负责维持长安内的秩序
任定北侯为羽林卫大将军,任原岐州卫将军为羽林卫左将军,任原华州卫将军为羽林卫右将军。
拆金吾卫为金吾卫和京郊大营。
任莫岣为骠骑大将军,总管长安军务,兼任金吾卫大将军。
调山南东道凤州卫将军邓红英主管京郊大营,任为横京大将军。
在朝臣们眼中,有关长安军防的一系列圣旨是新帝终于忍受不了莫岣,逐渐削减莫岣的权势,提拔心腹的结果。
虽然莫岣被封为骠骑大将军,能总管长安军务。但从前整个长安只有莫岣手中有兵,如今手中有兵的人不仅多了戎广、定北侯和邓红英,莫岣手中的金吾卫还被邓红英分走一半。
由此可见新帝对莫岣的防备,代父认子、给莫岣赐姓,还给莫岣的女儿封郡主,都是新帝欺骗莫岣放松警惕的手段。
朝臣们对莫岣倒台乐见其成,甚至已经在悄悄整理莫岣多年来的诸多‘恶行’,做好痛打落水狗的准备,想要踩着人人喊打的莫岣成为史书上的忠良之臣。
除了为压在长安上方多年的阴影终于有消失的迹象而高兴,他们还隐隐从新帝干净利落的调整长安布防的手段中,察觉到不对劲。
这真的是从来没有学过帝王之道,只知道讨好先帝的人能做出来的事?
他们是不是错估了新帝。
新帝下旨后,宣威郡主在凤翔宫外等了两个时辰,终于看到腰间挎着长刀的莫岣,她熟练的抱紧莫岣的手臂,笑嘻嘻的道,“阿耶有差事吗?”
莫岣扫了眼宣威郡主身上的软甲,一本正经的道,“我是大将军。”
“哦”宣威郡主痛快的点头,又问,“阿耶有差事吗?”
莫岣陷入沉默,脚步也变得迟缓,看向宣威郡主的目光带着自己未察觉的责怪。
宣威郡主却笑的更开心,不厌其烦的道,“阿耶有差事吗?”
莫岣的脸上的肌肉逐渐绷直,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是不是圣人让你尽快拆分金吾卫?”宣威郡主将远处站岗的金吾卫悄悄看过来的动作收入眼底,低声问道。
莫岣的步伐无声加快,身边的人喋喋不休,仿佛有数不尽的问题,他要甩开她。
“哎?”宣威郡主察觉到莫岣的步伐变快,加大手上的力道,笑道,“阿耶慢点走,你走的太快我跟不上,只能抬腿”让你拖着我走了。
莫岣猛地停下脚步,拂开宣威郡主紧紧抱着他的手臂后,转身面向宣威县主,语气仍旧平静却让人觉得饱含无奈,“你想如何?”
宣威郡主露出讨好的表情,就差在身后长出条尾巴摇晃。
“想纳第十房小妾?”莫岣立刻想到上次宣威郡主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是想要什么,他点了点头,“可以。”
宣威郡主面露迟疑,她最近忙着起早贪黑的到金吾卫点卯上差,哪还有心思想小妾?但此时不答应好像有点亏
短暂的思考后,宣威郡主选择抓住良机,先应下纳妾,然后连忙拦住想要转身离开的莫岣,“阿耶,我想你了。跟在你身边逛逛,保证不会打扰你办差!”
莫岣很少会拒绝宣威郡主的请求,此次也不例外,他冷淡的点了点头,在宣威郡主又将上手放在他手臂上时无声减缓走路的速度。
金吾卫衙门就在宫中,莫岣直接让人寻金吾卫名册和空白的名册来,亲自将金吾卫的名册分别誊写在不同的空白名册上。
墨痕流畅的在纸上留下痕迹,笔尖几乎没有犹豫过。
仿佛莫岣早就将金吾卫名册上的每个人都牢记于心,哪怕其中不乏有同名的人存在,他也能通过金吾卫名册上的字迹,精准的想到这个名字代表的人。
主动研磨的宣威郡主凝神盯着分别誊写在两个名册上的名字,趁着莫岣同时写满两个册子等待墨迹干涸的时候,好奇的问道,“阿耶,哪个册子是留在金吾卫的人,哪个册子是要分去京郊大营的人?”
这个问题在莫岣眼中不是秘密,他指着就在手边的册子道,“留在金吾卫。”又指向靠向宣威郡主的册子,“分去京郊大营。”
自从母亲亡故从外祖家中逃出来后,宣威郡主就经常在金吾卫中玩耍,知道许多金吾卫不对外人道的秘密。
比如内吾、军吾和外吾。
除了宣威郡主,金吾卫中只有内吾的少部分人知道这件事,如金吾卫左将军。
原金吾卫右将军戎广是军吾出身,直到如今彻底离开金吾卫,执掌千牛卫另立门户,都不知道内吾、军吾和外吾的分别。
宣威郡主听到新帝晋莫岣为骠骑大将军,仍旧兼任金吾卫大将军却分走金吾卫半数人马后就提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心,终于缓缓落下。
刚才她自告奋勇的去为莫岣拿册子,特意拿了本她认识的人名比较多的册子,已经通过这本册子看懂莫岣拆分金吾卫的规律。
内吾、军吾都在同本册子上,外吾在另一本册子上。
分去京郊大营的人都是外吾。
结合新帝只是拆分金吾卫,没有改变金吾卫的职责,她爹暂时应该不会出事。
宣威郡主朝莫岣投去怜爱的目光,磨墨的手都比刚才有劲。
她本以为先帝走后,她和她爹就会成为秋后的蚂蚱,如今看来似乎还有点希望,起码新帝愿意用她爹。
希望她和她爹都能活到新帝不再需要她爹的时候,她要带她爹远远离开长安,再也不回来。
宣威郡主的孝心很快就在身边越铺越多的册子和仿佛磨不完的墨水中被消耗殆尽,她趁着莫岣低头专注于抄写名册,悄悄放下已经接近于无的墨条,蹑手蹑脚的往门口退。
期间宣威郡主既要注意不能碰到随意摆放在各处的箱子,又要躲着仍旧没有彻底晾干的花名册。
好不容易离开书房后,宣威郡主深深的松了口气,四处环顾一周后,朝着纪璟屿宫中走去。
灵王总是被朝臣欺负,更能显现她专治各种不服的本领。
外面越来越远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后,莫岣面无表情的放下毛笔,揉着手腕靠在椅背上,高声道,“来两个写字好看的人。”
两名只穿着布衣的内吾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书房门口,犹如灵敏的猫儿似的绕过种种障碍物走到莫岣面前,“大将军。”
莫岣将他誊写一半的册子分别丢到两个人面前,用左手举起金吾卫花名册,言简意赅,“我念名字,你们写。”
“是。”两个人同时整理手中的册子,立刻认出上面已经有的墨迹,眼中皆闪过震惊,以虔诚的态度拿笔蘸墨,还没开始落笔,鼻尖已经凝聚汗水。
内吾谁不知道大将军最讨厌写字,这份名单竟然劳动大将军亲自抄写,定是机密中的机密!
朝臣们听到新帝改长安布防,重新设立千牛卫和羽林卫,又新设京郊大营,拆分金吾卫,都在猜测莫岣什么时候被赐死,他们和他们身后的势力有没有机会在金吾卫或者千牛卫、羽林卫、京郊大营安排人手,沾染兵权。
纪新雪却不一样,他比较关心已经穷的直言连妾都纳不起的新帝从哪挤军饷。
已经并入千牛卫和羽林卫的京畿诸卫,原本分别属于他们所在的州,只是暂时被调遣到长安,仍旧是原本所属的州给他们发军饷。
新帝将京畿诸卫彻底留在长安后,诸卫原本的州就要重新征兵,肯定不会再负责这些人的军饷。
眼看着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新帝从哪里才能抠出给金吾卫、千牛卫、羽林卫和京郊大营的赏钱?
思来想去,纪新雪只能想到一种能让新帝突然暴富一波的办法。
抄家。
长安最富有的人是虞珩。
“啊!”纪新雪仰天长啸,痛苦的捂住脑袋。
无论长安最富有的人是不是虞珩,抄家暴富都是山穷水尽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才会做的选择。
纪新雪想起还没穿越的时候听到的玩笑话,决定换个思考方式,去书房将托纪成找来的律法翻开,若有所思的盯着‘盐’和‘铁’两个字。
他放下律法,从八宝格后拿出地图平铺在桌面上。
一刻钟后,纪新雪面无表情的收起地图,他不记得哪里有铁矿。
他只知道某个省的半岛上有几座大金矿,但不知道这个时代有没有开采这几座金矿,看位置应该是河南道莱州。
可惜拜焱光帝所赐,纪新雪不知道莱州会不会回应新帝的政令。
远金解不了近渴。
纪新雪将地图放回原位后,让晴云去厨房取罐盐来。
晴云拿来的盐与纪新雪记忆中的盐相差甚远,颜色微黄,味道也不纯正,虽然不至于有明显的苦味,但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感觉,比起苦好像更接近于涩,颗粒也做不到如同雪花般细腻,大大小小很不均匀。
“皇宫已经连盐都吃不起了吗?”纪新雪面露震惊。
“公主莫要乱说。”晴云满脸不服,“这可是从江南送来的贡品!”
纪新雪的表情逐渐转为嫌弃。
他自己提纯一下,都能比这份盐‘精致’。
为了验证这个时代的盐是不是与他熟知的盐相同,纪新雪动手搭建了套可以简易过滤、蒸馏的工具,试着用晴云拿给他的盐提纯。
因为纪新雪空有理论知识几乎没有实践过,提纯的过程格外漫长,经历过无数次失败后,纪新雪终于获得仍旧不够细腻,但已经没有苦味的盐。
不仅晴云为此大惊小怪,就连一向稳重的彩石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纪新雪见到殿中仆人们的反应,才真的相信宫中还到吃不起盐的程度。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盐,在今天之前,哪怕是亲自动手烤肉,也有已经调制好的烧烤酱料,纪新雪根本就没有见到盐的机会。
碍于仆人们的催促,纪新雪不得不立刻将‘神迹’立刻献给新帝,直到站在新帝面前,纪新雪脸上仍旧能看出无语的痕迹。
“见到我不高兴?”新帝抬手,熟练的朝着纪新雪的脸掐过去。
“高兴!”纪新雪连忙握住新帝的手腕,“阿耶,我给你带了好东西来!”
“嗯。”新帝应声,纪新雪脸上的心虚过于明显,新帝已经在心中猜测纪新雪惹了什么祸。
难道是被凤郎发现了端倪,无法再对凤郎隐瞒性别?
新帝勾起嘴角,看向纪新雪的目光中满是宽容和慈爱,竟然觉得这样也不错,免得他整日觉得这两个人腻在同处碍眼。
纪新雪对新帝的想法一无所知,忍着窘迫拿出放在袖袋中的瓷瓶放在手心上。
新帝仍旧记得纪新雪的埋汰碗带给他的震撼,没贸然用手去触碰瓷瓶。
纪新雪做了许多心理建设,终究还是没法理直气壮的说九毛钱一袋的东西是神迹,怕新帝笑话他,先将锅推到别人身上。
“我随便弄弄的东西,殿内的仆人非说是神迹,让我马上献给您。”话还没说完,纪新雪已经羞愧的低下头。
阿耶登基,他竟然完全没想到,可以弄点‘神迹’庆祝。
新帝听到‘神迹’立刻想到‘神药’,眼皮子狠狠的跳了下,后仰靠在椅子上,“你,又做梦了?”
纪新雪老实摇头,“没有。
他突然发觉不对劲,猛地抬起头,发现新帝正坐在最靠近椅背的位置,满脸嫌弃的盯着他手心的瓷瓶。
这副表情和姿势和当初看到毒菌碗的时候一模一样。
纪新雪差点没忍住猝不及防的笑声。
他咬着腮侧的嫩肉勉强忍住笑意,闷声道,“这是我用过滤、蒸馏的方式提炼的盐。”
新帝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一手以接过纪新雪手中的瓷瓶,另做一手将纪新雪揽在怀中。
他知道过滤和蒸馏,当初纪新雪为了从他这里赎回果酒,特意画了幅能酿造烈酒的奇怪图纸,图纸上的注解上有过滤和蒸馏的字眼。
拔下木塞后,细腻雪白的颗粒顺着瓶口流入新帝手心,引得新帝面露诧异,他用手指蘸取了些在日光下显得亮晶晶的粉末舔进嘴里。
很纯正的咸味,几乎没有苦或涩的感觉。
没等新帝发问,纪新雪就一口气将他提纯盐的过程告诉新帝,迫不及待的问道,“阿耶,这种细盐能不能给你换钱?”
所谓江南进贡的盐都是那副样子,民间的盐只会更差,如果将细盐拿到民间卖,至少能宰到不缺钱的富商。
“给我换钱?”新帝若有所思的看向纪新雪,慢吞吞的道,“我说你们最近怎么如此奇怪,连明通都不肯做新衣服打新首饰,原来都想要为我省钱?”
纪新雪露出乖巧的笑容,试图装傻。
反正他没与别人说过新帝缺钱的事,但不能保证纪璟屿有没有与别人说过这件事。新帝在广纳后宫的事上与朝臣哭穷的事,肯定瞒不过纪敏嫣她们。
新帝趁着纪新雪毫无防备,铁手无情揉乱纪新雪的发髻,龙心大悦,“算你有心,有机会再给你加两千户食邑。”
纪新雪忽然升起新的担心,新帝这么痛快的为他加食邑,会不会是因为早就知道他的食邑收不上来?
可是他的封地在山南东道商州,紧紧挨着京畿道的位置,应该没有问题?
新帝被纪新雪忧心忡忡的模样逗得发笑,又在纪新雪的头上逆毛捋过,保证道,“你们的食邑每年都会按时送到。”
纪新雪面露赧然,“食邑送到都给阿耶,等阿耶不再缺钱的时候再给我。”
“不必,我真的缺钱也不是你那点食邑就能弥补。”新帝勾起嘴角,又在纪新雪头上揉了下。
作为新帝他很穷,只继承到几乎能跑马的国库和私库。
但短时间内,他都不会缺银子。
先帝败光私库前,按照金吾卫会继续扩张的标准,留下足够发放金吾卫二十年军饷的银子。
短时间内,金吾卫和京郊大营的军饷都不会出问题。
新帝早在三年前的时候就派人到江南开酒庄,只要卖家想要且出的钱够多,想要什么浓度果酒或者烈酒都能提前一年预定。
如今江南酒庄正是财源广进的时候,不仅养活千牛卫和羽林卫绰绰有余,还能继续扩张京郊大营。
焱光帝在时,已经政令不出长安。
新帝登基后,情况稍有好转,北方和正在与南诏抗争的剑南道逐渐开始回应长安的消息。
南方其他道府却只在新帝刚登基的时候,着人往长安送来请安的折子,从那之后,再也没有回应过长安的政令也从未朝长安送过例行请安的折子。
将来想要扭转这种情况,少不得要用些非常手段。
养兵的银子绝不能动。
新帝不想在多余地方浪费银子,才会时不时与朝臣们哭穷。
纪新雪听了新帝的话,想到新帝有整个虞朝要养,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担心。
他看律法的时候已经知道虞朝是官盐制,禁制私下卖盐,各地盐价都是由官府调控。
可惜没什么用,因为虞朝盐价并没有纪新雪想象中的那么高,只与粮食持平,他甚至要怀疑朝廷是不是在亏本卖盐。
想到此处,纪新雪又重重的叹了口气。
不行,国库已经很惨了,绝不能再亏本。
“阿耶,如今制盐的方式是煮盐还是晒盐?”纪新雪仔细回想从前所学的知识,希望能帮到新帝。
新帝知道纪新雪爱看杂书,不奇怪纪新雪为什么会知道煮盐和晒盐,答道,“山南东道邓州有处晒盐场,可供北方百姓吃盐,江南西道吉州的晒盐规模小些,但周围还有其他晒盐场在,供给南方用盐不成问题。”
“啊”纪新雪发出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感叹的声音,他好不容易想到晒盐比煮盐节省成本的主意,就这样胎死腹中。
倒是还有海水晒盐比井水晒盐更快的改进余地,但纪新雪已经知道南方不理会新帝的政令,提醒南方可以用海盐代替井盐,岂不是在为专门与新帝作对的人行方便?
纪新雪力竭状倒在新帝的手臂上,只剩下最后一个能暴富的主意,“阿耶,我去莱州给你找金矿吧。”
“又胡说什么?”新帝伸手点在纪新雪的脑门上,“谁发现金矿不告诉官府也不去挖,反而写在游记上?肯定是骗傻子。”
纪新雪对新帝的嘲讽无言以对,自暴自弃的道,“其实我做了个梦,有人告诉我莱州有大金矿且不止一座,要不阿耶派人去找找?”
“哦,那你下次问问那个人哪里有银矿?最好能近点。”新帝随口哄纪新雪。
银矿?
纪新雪突然直起上半身,早就被新帝揉成鸡窝的头毫不客气的撞在新帝的下巴上,传来让角落里的松年侧目的巨响。
“阿耶,我想起来了,确实还有银矿!”纪新雪双手抓住新帝捂住下巴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就在闪西,不,是在山南东道!陪都洛阳附近也有!”
闪西柞水!
还有何南南阳!
松年不得不打断兴奋中的纪新雪,向来平静从容的人难得手足无措“您先别激动,奴看看陛下的下巴。”
纪新雪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他正跪在新帝的腿上紧紧抓着新帝双手,新帝满脸痛苦,看向他的目光极为恼怒。
他脸上浮现惊讶,关切的问道,“阿耶,你怎么了?”
新帝闭上眼睛,短时间内不想再看到纪新雪的脸。
松年闷咳一声,含糊的开口,“您先让让?”
纪新雪点了点头,松开新帝的手腕跳到地上,看到新帝的手腕有明显的红痕,露出讪讪的笑容。
以他的力气肯定没法制住新帝,是新帝不忍见到他摔倒才没挣扎。
松年挡住纪新雪的视线,握着双手捧着新帝的脸猛得用力,发出清脆的‘嘎嘣’声。
纪新雪面露惊恐,大步绕到松年身侧,“怎么了?”
新帝揉着下巴,目光幽幽的望着纪新雪,轻描淡写的道,“没事,脱臼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脱臼?
纪新雪在新帝越来越恐怖的目光下默默闭嘴,抬手捂住隐隐发痛的脑瓜顶。
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后知后觉开始觉得脑袋疼的纪新雪连连后退,艰难的开口,“阿耶,我想起来我想起来虞珩还在等我!”
话毕,纪新雪掉头就跑,仿佛身后正追着下山猛虎。
纪新雪不敢在凤翔宫的范围内多留,宁愿顶着鸡窝似的头发,也要立刻回到自己的寝宫。
他匆匆将袖袋藏着的绢花别在头上,一溜烟的往寝宫跑,险些与另外一行人在寝宫门口撞到一处。
好在纪新雪最近勤于练鞭,身体素质终究还是比从前有所进步,才能及时停下。
看清来人是谁,纪新雪面露惊喜,“颜梦!碧绢!”
她们终于从行宫回来了。
进入寝宫后,纪新雪让二人稍等,先去回屋内让彩石重新为他将头梳通,绑上点缀金银丝和宝石的发带,才疾步回到花厅。
刚才他已经发现碧绢走快时有些坡脚的情况,伤心的同时,更庆幸碧绢能活下来。
经过怕鬼的事,碧绢已经不适合再陪他出门,正好能留在宫中管教小宫女,免得腿脚受累。
无论将来碧绢想要做姑姑还是出宫嫁人,他都不会让碧绢委屈。
碧绢坚持要给纪新雪磕头,含着泪的唤了‘公主’,才被晴云和彩石扶起来,退出去与晴云说话。
纪新雪笑着看向仍旧沉默寡言的颜小娘子,“去看过颜太妃了吗?阿婆说三年后会放批嫔妃出宫,如果蒋太后不阻拦,颜太妃也可以出宫。”
可惜不能再嫁人,除非颜太妃愿意放弃现在的身份。
颜梦嘴角浮现淡淡的笑容,她长的像颜太妃,静止的时候,从骨子里散发江南女子的温婉。
“已经去看过阿娘了,苏太后说要认我为义女,留我在她宫中居住。”颜梦面露羞涩,今天是她第一次得到除了颜太妃之外的长辈毫不吝啬的赞赏。
她知道,因为她不惜性命的保护安武公主,才能得到这些赞赏,所以她很感激纪新雪给她获得这些赞赏的机会。
如果再来一次,她仍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纪新雪面露复杂,所以他应该如何称呼颜梦小姑?
颜梦从袖袋中拿出块玉佩递给纪新雪,脸上浮现歉意,“你的玉佩,对不起,没有保管好它。”
纪新雪愣了下,才伸手去拿颜梦手心缺了个角的白玉平安锁,喃喃道,“居然是在你那里。”
他回到长安后才发现英国公夫人送给他和虞珩的白玉平安锁不见了,还以为是落在了行宫。
直到在颜梦手中见到白玉平安锁,纪新雪才想起来,遇到刺杀的那天晚上,他曾让人帮他拿着白玉平安锁。
原来那个人不是碧绢而是颜梦。
颜梦见纪新雪面色恍惚,脸上的愧疚更浓,“当时情况紧急,我只能将平安锁上的绳子打结系在腰带上。”
她也不知道白玉平安锁是什么时候被磕碎了角。
纪新雪无声握紧拿着白玉平安锁的手,哑声道,“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