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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就这些!你先看看,缺的过几日再补上!”一包药材连带着声音一同被扔进了马车中。
江晏栖清点着药包,葶苎、杜衡、荀草三味药,唯独只有荀草,看来此地是照州汉城一带了。
过照州并非前往北暮的最佳路线,他们为何会走此路呢?
滞留大齐时间越长,他们便越危险。此理,他们不该不知。不过照州也算大齐十六州中偏生僻之地了,且靠于北暮南境偏东。离州战事吃紧,他们不敢行于离州可以理解,却放弃了最佳的萧州,这是为何呢?
江晏栖眸中晦暗不明,将所有线索指于一处,思绪渐渐明晰起来——阿行被劫,走的便是萧州,他们不敢两行萧州,于是换行照州。
有关她与阿行被劫之事,中不过差一日余,若他们走的当真是萧州,如今必然还未离开。
只是让江晏栖疑惑的却是,依顾听桉的能力,在第一次出现内鬼时,就不可能让他有第二次机会再出手,结果却并非如此,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便在江晏栖平静无波的柳叶眸下投射出一片阴影,如大雾蒙珠——既然已明阿行行踪,她便也该离开了。
“咳咳——”
江晏栖轻咳了几声,此次并非她装模作样,实在这些人如同有意磋磨她一般,只要不死,便放任她一人单薄地呆在马车上。
她面色苍白了几分,打开幕帘淡淡道:“带我去看郎中,我得风寒了。”
“你一粗鄙女子,皮糙肉厚的,一点风寒哪里碍事?”其中一个男人嗤笑一声,这女人如今本便是阶下囚,有吃有喝还有药,已是不错了,难道还指望当那被供着的县太爷?
闻言,江晏栖并不恼怒,只呼吸浅弱地静静靠着车壁,淡淡开口,“是宋无霜交代的吗?”
用脚尖思考,也只有同她有仇又气量狭小之人才会在这种时候磋磨她了。毕竟,大齐便是放弃攻城,北暮国力不盛也已是事实,而后要受制于大齐亦是事实,他们按理当对她客气些。
几人闻言一愣,她……
江晏栖看着众人的反应,清澈剔透的柳叶眸深处划过一丝嘲讽,却是无人可窥。她淡淡一笑,“知我体弱,还倍加磋磨。你们既因怕君上秋后算账替我买此药,却又任我风寒气虚,岂非失了主次。
她承诺了你们什么,北暮地位吗?可你们忘了,我便是失了大齐君后之身份,也并非人人可欺。长离和温瑜,一个是我亲兄,一个是我亲母。他们纵想利用我,却不会愿意你们欺辱我。”
莫扎深觑了一眼江晏栖,这么多日了,在这个女子身上,他从不曾看到半分慌张。即便是被亲兄亲母如此利用,她却仍能平静地说出这副理智到近乎冷漠的话。
这个十八岁闻名大齐上京的乡野女子似乎永远都是那般平淡清和,不怒、不恼、无悲、无喜,可每每此时,她却又能几句话便动摇他们。
不过她此刻连此地是何处都不知,自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莫扎吩咐道:“崖衲,去请郎中。”
江晏栖双眸一凝,忽然出声道:“等等,我不通药理,还有些专配之药记得不尚清楚了。你顺便在那儿替我买一药,且问问那郎中可对。”
“你这娘们儿蹬鼻子上脸是吧!”
莫扎眸光同样也是一厉,看着女子不容退让的双眸,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一次了,你最好给我安分些。”
江晏栖轻轻颔首,淡淡道:“我需要安宫牛黄与凤寒草、落白花。”
……
“这位姑娘的确得了风寒,不过那隐疾,我还需再瞧瞧。”
老郎中看着被锁在马车上的女子,又看了看马车外抡刀拿剑的男人,咽了口唾沫。
也得亏他留心了女子所问之药,否则今日他真得交代在这儿了。
安宫牛黄可是急救药,用于中风、突然昏倒、面赤身热、躁扰不宁、舌苔黄腻、脉弦滑数,又怎可能让人常年服用。况且安宫牛黄丸的整个方子所用皆是大苦大寒之药,故安宫牛黄丸所治之疾必须为热症,绝不能为寒症。
而凤寒草和落白花更是不能放一起,虽两者无毒,一结合却是剧毒无比,这哪里是什么救命药啊!
再一看那几个大刀阔斧的男人,他便觉得此事不简单了,遂立即趁抓药间隙,让药童报了官。
看着江晏栖平静的双眸,老郎中压低了嗓音,“姑娘可安心,老夫只要开些药,不久便可安然无恙了。“
江晏栖点头,笑道:“此事麻烦老先生了。”
莫扎瞧着那没了动静的马车,拿着刀走向前去,开口喊道:“好了吗?”
江晏栖听到那脚步声,不用想,也知他急着灭口了,遂淡淡道:“看来我那隐疾有些麻烦,再给老先生半柱香,我此后再不需烦扰你们。”
老郎中闻言,抹了抹冷汗,感激地看着江晏栖,连道:“快了快了……”
“够了吗?”
老郎中一愣,便知江晏栖问的是时间,道:“应该够了。”
江晏栖淡淡道:“那老先生便教我用用此凤寒草和落白花吧。”
此话落,老郎中便知这是何意了,她是想用毒——那时,他知有问题后,还专拿的粉末状药材,如今看来,确有大用。
江晏栖看了一眼窗外,手边接过那两瓶药粉,将其倒在一瓶中摇匀,漫不经心道:“老先生可知此‘药’其实很好解?只需二两祝余、三两沙棠、一两丹粟、嘉荣、杜衡……便可。”
江晏栖眸中划过几丝笑意,却不达眼底,拿着药瓶静置于幕帘一旁,她轻轻摸了摸仍肿胀的面庞,神色平静而冷漠,“可惜,恰巧差了一味萧州的杜衡,此毒……反倒成了无解。”
老郎中闻言心惊,此女定是个用毒高手。
咻——!
几支箭矢忽然破空而来,官兵们自四面包来。
四个北暮男人暗骂了几声,一人立马翻身驾车,其余三人还未掀开幕帘上马车,江晏栖便骤然掀起帘幕,毒粉溶于雪絮尽数湮灭于空中,帘幕也被迅疾地放了下来。
“该死——什么东西!”
呼吸不过数息,三人便连连捂着胸口,马车也直接被人包上来截获了。
……
江晏栖脚上的链铐未曾取下,只斩断了同马车的连接之处。拖着脚上锁链,江晏栖方下马车,腿却一软,半倒在地。看着前方四人敌视的目光,她慢条斯理地撑起身子,淡淡一笑,嗓音微弱道:“诸位,想活吗?”
一旁领头的官兵看着这女子,微微皱眉,“这些人皆是北暮混进来的,是要关进狱中的。”
“可惜……你们没有找齐药材。”江晏栖轻轻喟叹一声,而后取下腰间别着的碧玉滕花玉佩,递给他,指着左下角一个极小章印道:“请看,可是御赐之物?我是……”
话还未落,那男子接过一看,眉间一凝,看着江晏栖身上的伤,竟是诚惶诚恐,随即立刻跪下恭敬道:“下官徐冬凌拜见君后!君后金尊玉贵之身竟是被这群蛮子掳掠至此!来人,速速去请韩大夫前来为君后看诊!”
其余人一听,皆是一惊,连忙跪下,俯首叩拜道:“草民拜见君后,君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江晏栖方听此言,还不明,随即一思便明了了。寒凉充斥的心中骤然间划开暖流——顾听桉早便为她铺好了一条安全的前路,如何抉择只看她自己,“诸位请起,不必多礼。”
“啊——!”
不过几瞬,那三个中了毒的北暮人皆捂着胸口,痛喊起来。
莫扎看着江晏栖静雅的面庞,便知这些事皆是她设计的了,那大齐君上亦是早有察觉了。他当真是小看他们了,“说罢,如何才能救他们,我愿意告诉你小殿下的行踪。”
江晏栖漠视了那些痛吟声,淡淡转头看向徐冬凌,道:“听到了吗?小殿下也被他们劫走了,立即送信前往萧州,关闭萧州边邑所有出入口。”
莫扎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晏栖。他曾在江晏栖面前故意说自己走的是萧州一路,就是怕她多生事端,却不曾想,就是如此境地,她都还能转危为安,甚至能推算出顾行止的行踪。
江晏栖看着徐冬凌,问道:“其余三人,大人便一同带走吧。留一人交给我处置可好?”
徐冬凌见江晏栖半脸肿胀,心中都有些颤抖,“君后言重了,下官已安排了大夫前来为您疗伤,只怕比不得御医,还要请君后多担待才是!那些人自是皆任您处理,我这便再派十几人同您一起。”
“多谢。”又看了一眼老郎中,江晏栖弯腰谢道:“此事,也多谢老先生了。是我将老先生差些卷入险境。”
老郎中看着一路皆处变不惊的女子,没想到竟是位高至君后,勿怪这一乡野女子竟能宠冠后宫,他立即诚惶诚恐地摆手道:“诶……君后可是折煞草民了!”
江晏栖转头看向被困在地上的莫扎,神色平静,从旁抽出一把剑,那清澈的柳叶眸变得深邃,似被一层迷雾湮没,流转深海之中。
那剑径直挑向莫扎的手腕处,果断而迅疾,似刺下的每一处,每一动作,都有所预算、有所测量。
啊——!
痛声落下,莫扎手上的肌腱便尽数断于剑下,他双手局部迅速出现肿胀,皮下开始血肿。
江晏栖握着剑,满身寒凉,大雪满剑鞘,那绯红一点也更为醒目。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个神色仍平和静雅的女子,他们都未曾料到一个身形如此单薄的弱女子会出手这般狠辣果决。
江晏栖淡淡一笑,看向一旁倒在地上呻吟着开始口吐白沫的三人,眸色平静道:“有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莫扎的声线有些颤抖,红着眼看向江晏栖,“……你就不怕自己猜错了?”
江晏栖淡淡道:“人生难得几回搏,此时不搏待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