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鄢梓阳遣去了引路的连翘,轻挑垂帘,这才抬首,辄瞧着了镜儿里藏着皎洁如玉一娇人,娇人儿较之三春之桃,一颦一蹙,都好似初夜昙现,恍若疏忽间便调了芯,谢了瓣,一谈一笑,却比得过那话本里儿绘声绘色的狐娘儿,百媚易生,惹得人移不开目,话不着调。
沉香手里头捏着骨梳,正赶上鄢梓阳怔而不前,倒是难为她进退两难。
李惟湘却似个独角,也不张罗其他,只管理着鬓发,启笑道:“修远哥哥,来前怎不打声招呼?这些个日头,湘妹等得你好辛苦。”话三分,戏七分,音落,她似和羞,长袖轻掩面。
鄢梓阳一时过不来神,只当她抱怨,却瞧她绯红映面,不由心神一软,上前不过步把,便临了妆台,轻拦过李惟湘,声儿宠溺,“湘妹妹倒是别怪哥哥,进来事儿多,哥哥这不是来看你了嘛。”
李惟湘倒不是个点到为止的,单一声轻哼,又一个身转儿,样样到位,“哥哥倒是个好东西,指不定是外头有了姑娘,厌弃湘妹了。”
方才下得决心,这会一见人儿,早抛了九霄云外,却无奈得一气上来,轻抚李惟湘发,矢口否了,“哪里来的鬼心思,修远哥哥诺了娶湘妹妹进门,外头的姑娘就是长了翅膀,倒也进不了我鄢家的门。”李惟湘这一闹一委屈,他便下不了口。
恰多一分这戏儿正满,李惟湘一笑,冲沉香使了个眼神儿,沉香会意,几步跟上前,“公子,正沏了茶水,也别费了她这份心意。”
李惟湘这一笑,倒是明媚了鄢梓阳的心思,刮刮娇人儿玉鼻,嗤笑道:“湘妹妹还莫拖了,哥哥这还渴着。”
李惟湘闻言,倒是似放了包袱,娇嗔道:“修远哥哥倒别是心存期许,湘妹沏的茶水可不比人。”她这再掩袖娇笑,即起了身引他去花厅,饶是副孩子模样。
窗外春光乍景,这才方歇的雨水,眨眼便是辉出云开,院里落红散地,枝头残瓣尤存,倒多少添几分人闲花落,寥寥之感。
人走茶凉,怎生生叫人回味出好一遭悲切意味。李惟湘闲散青丝,如胶似脂的指腹挑弄着法郎瓶儿里盛着露,方从城郊取来晚绽开的西府海棠,娇滴滴地花瓣儿,真真好似个浓妆艳抹的美人儿。
沉香照例是捏着梳笼,这厢细细地替她梳理着发丝,乍闻李惟湘一声轻叹,却看她愁眉一锁,好不叫人着急,便问道:“小姐,莫不是还在思念鄢公子的事儿?”
李惟湘一勾唇,真好似勾到了人心坎里,又是一叹,喃喃道:“期约好的事儿,说悔倒是悔了,真好生叫难堪。”
“也难能鄢公子生了副好皮囊,倒真真叫这么给毁了!也亏得这竹马情。”沉香倒也是跟着一叹,又转之一副愤愤模样。直叫李惟湘掩唇,“这事儿可倒是你会错意儿了,退亲可非小事,岂是修远哥哥拿得了主意的?外头传他负义,我倒觉着他重情谊……咱也管不着这些个事儿,少了反而得了清闲。”
沉香也是个聪明的,只字片语,即当会意,却又蹙了眉头,“可这多少也是小姐吃了亏处,这么个俏生生的郎君,白给了那齐家三小姐,奴婢倒是看不过去。”
可李惟湘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眉眼盈盈,“齐三?她若是要争,放她去罢。”
嘘,悄悄地,娇艳艳的花朵儿似是失了神儿,生色不挣地,疏忽凋零,携了抹诱人的味儿。
雨歇了,倒略略闷热。
掌灯时分,但瞧着槅窗万家灯火,李惟湘却遣沉香熄了灯,净身后换了身干爽的衣裳,只倚着窗棂,望着外头,熹微中但见双炯炯地明眸。
“唉。”
也不知听了第几回,沉香听了便轻压下蒲扇,忘了眼自家小姐,却不发言,转眼辄又打起了蒲扇。
主仆俩儿倒默契得很。
“大公子,小姐现已歇下,您明儿赶早些来。”
“我寻湘妹尚有要事,还请连翘姑娘给个面子。”
李惟湘一笑,窃语道:“还属连翘胆大。”
沉香倒是颇有同感,略略应和。
“大公子,大公子,这可总归是女儿家闺房,何况这正入夜的时辰,莫坏了小姐名声。”
这厢没了声响,李惟湘促了秀鞋,也不等沉香搀,三步并两步地贴上了窗子。沉香赶不急上前,这才方启唇唤两声小姐,这会儿又被堵上了嘴,便瞧见小姐使了个眼色。
不稍会儿,便听有人扣门。
“湘妹?沉香姑娘?”
沉香一听,朗声道:“敢问公子可有何事?小姐这才睡下,公子要么交代了奴婢。”
李惟昼抬头瞧了眼天,只觉着自家妹妹贪玩,“姑娘莫拿我开玩笑了,这方才初戌时分,我家妹妹日里这会儿不该是乘凉,话谈,却早早歇息,姑娘倒不该是笑我愚笨?”
李惟湘眼一撇,这时间确是早了些。
沉香倒是应得有条不紊,“今个儿鄢家公子造访,小姐累了,自然歇得早。”
李惟昼这才眉眼一蹙,这方想询问,却听里间懒洋洋传来一声答应,“行了,行了,沉香,给公子开门去。”
少顷,沉香掌了灯火,屋内这才亮堂起来。
李惟湘略略欠身,俨然一副瞌睡虫上身的模样,“哥哥好兴致,天暗了不睡觉,倒来寻妹妹唠嗑,湘妹好生开心。”嘴上虽道着,却摆出副来人欠她百来银两的架子。
李惟昼待孩童似得摸了摸她脑袋,嫣然笑道:“听闻你晚膳未进,怕你腹中饥饿,这给你送吃食来了,还不高兴?”
“哪里来的这么多话,我不吃便是不吃。”李惟湘惯来的孩子气,这会儿倒是全撒出来,秀眉这么一蹙,唇抿得老紧。
李惟昼只觉着头疼,“今儿鄢家那位,同你说道了些何事,竟能叫你唱绝食这出。改日我断了他粮食,湘妹觉的如何?”
见李惟湘生出些许兴致,李惟昼一扬手,呼一声“千玄。”便见一窈窕身段的丫鬟施然而入。
千玄各自问了安,这才置下糕点,请示后径自退了旁边。
李惟湘这眼神儿还置于千玄身上,李惟昼便开了口:“方出炉的糕点,热乎着。”
却听那人一喃,“昼哥哥真叫人妒,这身畔丫鬟的风度倒是赶过了我,哥哥,要么,我将沉香给你带上些时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