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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腊家长了一朵奇花,甚是妖艳,这个情况,传得满村皆知,乡民们成群结队地来到方腊家,观赏看那朵奇花。
那朵奇花,的确不是一朵平常的花,乡民们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奇艳的花,加上方腊兴致勃勃,绘声绘色地讲述这朵花的来历,乡民们心里皆吃惊不小,嘴里称赞不已。
方腊也为此洋洋得意,悠然自得。
忽一日,方腊家院门“咣当”一声被撞开,气势汹汹汹地闯进十多个衙役来,胡乱推开了正在和方腊一同观花的几个乡民,随手拿出一卷黄纸,绕了一圈,将那朵奇花给封了起来。
方腊正待要问,衙役们已返身,围住了方腊和几个乡民。
其中一个衙役,指着方腊吼问道:“拙!你这厮便是方腊?!”
方腊闻言,肚里暗怒,心道:俺乃漆园主,堂堂正正的方员外,在你狗嘴里,怎的就成这厮了?然而,想到民不和官斗的古训,方腊硬是将满肚子的怒气给忍住了,脸上堆出了笑,小心翼翼地答道:“官爷,小民便是方腊。”
“好!你这厮便是方腊就好!”一衙役吼叫道:“你这厮,扎起你的驴耳来好好听着,此花乃皇帝所用之物,现已被征收,你须好生看护,不得有损;否则,俺等认得你这厮是方腊,俺等手中的棍棒却是认不得你方腊的!”
言毕,衙役们晃着膀子,扬长而去。
方腊当众被训斥、羞辱了一番,顿觉颜面扫地,因此上怒火满腔,气得把牙咬得咯吱吱作响。
这是个什么情况?原来,大宋到了徽宗朝时,因徽宗皇帝热衷道教,喜欢兴建土木,修建园林,到处搜刮奇花异草,便在东南地界设了苏杭应奉局。
当时的宰相乃是蔡京,正要欺哄着徽宗皇帝玩物丧志,他好营私舞弊,专权乱为,遂遣朱勔主持,专事搜刮花石纲之事。
自此,江浙一带的乡民便遭了秧,每日里被朱勔折腾得苦不堪言。
那朱勔乃北宋时的一大贪官,与蔡京、童贯、王黼、梁师成、李邦彦之流结为朋党,狼狈为奸,贪赃枉法,荒淫无度,被后世称为“北宋六贼”。
朱勔依仗着徽宗宠信、蔡京偏爱,私下里滥用职权,鱼肉百姓,将民间闹得乌烟瘴气,满目涂炭,民不聊生。
那六贼为保得自身利益,求得道君皇帝欢心,极尽阿谀奉承、吮痈舐痔之能事。
那朱勔为皇上办事更是尽心尽力,不惜损坏乡民的利益,根本不管个是非曲直,但见谁家有奇石名木,奇花异草,便派了衙役,虎狼般地涌进乡民院内,以黄纸封之,宣称为供奉皇帝之物,要用心守护,不得损坏;否则,便是大不敬,轻者棍棒侍候,处予罚款,重者抓入监牢,刺配充军。
这等凶恶,谁人受的?!
那方腊世居清溪县万年镇碣村,贵为漆园之主,平时也是豪霸惯了的,忽然被衙役这般鄙视、羞辱,像指使自家奴才一般,心里自是不舒服。
当时,方腊见来人如此无礼,好生愤怒,生了一肚皮的鸟气;本待要发作,无奈是供皇帝所用之物,不得大不敬,只好把一肚皮的鸟气忍了下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方腊丝毫也不敢马虎,不分昼夜,与浑家邵氏、儿子方亳、女儿金芝、银芝轮流值守,指望着把供奉皇帝的这朵奇花看护好了,安全交付了,免得大不敬,招了一顿棍棒侍候。
因为玄虚长老有过明示,让方腊小心防备,莫让风水雨打了此花;因此,方腊特别小心,给此花搭了棚,专门提防风雨侵袭。
又是几日,平安无事,那朵奇花长得更加妖艳,方腊心中不免欢喜。
不期想,随后几天里,竞下起暴雨来。那暴雨倾盆而下,直下得天昏地暗,水漫金山。
好在有个木棚,盖着油毡,防护着那花,倒是没让雨水打着。
方腊暗自得意,心里暗道,幸好提前防备,若不然,这番雨水,定然打折了供奉皇帝的这朵奇花。
方腊正得意着,雨水天竟卷起了龙卷风,把方腊搭在花上的木棚油毡给吹散了,那雨水噼里啪啦洒将下来,直把那朵供奉皇帝所用之物的奇花,打得七零八落,不成体统,最后就只剩下个茎秆了。
方腊一家见那朵供奉皇帝所用之物的奇花没能看护好,被雨水给打没了,顿时傻眼了。一家大小,感到祸事来临了,心中恐惧,相拥搀扶着,哇哇地哭叫了一场。供奉皇帝的奇花被雨水给打没了,再哭也哭不回来了,就只好认命了。随后几天,方腊一家,心惊胆战,惶恐不可终日,万般无奈下,也只好等着一顿棍棒来侍候了。
又过了几日,雨过天晴,红日高照,风清气爽,草木清新,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远远地,一帮衙役逍遥而来,来方腊家搬取供奉皇帝所用之物的奇花。
那帮衙役进了方腊家院门,见那奇花已七零八落,凋零而死,只剩下一个胳膊粗的茎秆,孤零零地突兀着,大为惊愕。
一名衙役暴怒,跳将过来,伸手拉过了方腊,斥责道:“拙!大胆刁民,皇帝万岁山专候此花,你怎地把皇帝的奇花给弄死了?”
方腊被衙役拉得站立不稳,又闻听到他把皇帝的奇花给弄死了,心中虽是惶恐,但考虑这花长在俺的院子里,你们衙役们也没给俺一分钱,怎地俺的奇花就变成皇帝的了?!
如此一想,方腊心中甚是委屈,嘟囔着说道:“官爷,是不是搞错了?这花出在俺家,乃是俺的,怎地就成……”
“拙!”不待方腊说毕,领头的衙役大吼一声,举起手中的木棍,瞅着方腊的头,劈手便打将下来,嘴里骂道:“好你这个不懂尊卑的蠢货!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滨,皆是王土,这花怎地就是你的?这花既算是你的,那也得是皇帝的!包括你这个人,也得是皇帝的!”
方腊见衙役棍棒打将下来,急躲,头上倒是没挨上棍棒,肩膀替头挨了。
挨了这一棍,方腊恐极,忍住疼,忙求告道:“各位官爷,非是小民不精心守护皇上的奇花,实乃天降大雨,风急雨骤,打死了皇上的奇花,小民也是万般无奈。”
衙役闻言,更怒,跳着脚,厉声骂道:“拙!大胆刁民,还敢狡辩?!你这番言语简直是放屁!是对皇上的大不敬。我且问你,同样是天上下雨,偏花被打死了,偏你活得好好的?!无赖刁民,巧言狡辩,甚是可恶!来人,把这厮扯翻了,着力给我打!”
其他衙役闻令,“耶!”地吼叫一声,不由分说,虎狼般围了上来,拉胳膊的拉胳膊,扯腿的扯腿,放翻了方腊,摁在地上,抡圆了手中的棍棒,噼里啪啦一阵,直打得方腊的屁股皮开肉绽。
打毕,一衙役拿出算盘,噼里啪啦乱拨一阵,吼告道:“大胆刁民方腊,扎起你的驴耳好生听着!皇帝奇花一朵,价值十两银子,刁民方腊,无辜损坏,责令照价赔偿,限期十天,不得有误,否则押入县衙大牢,待凑齐赔金,方可赎回!”
宣告毕,跳将过去,踢了方腊几脚,又怒瞪了方腊一眼,好叫他心里害怕,赶紧去交纳罚金。
其他衙役把手中棍子在地上乱戳着,七嘴八舌地道:“赶紧到朱大人应奉局交银子去,否则有你的好果子吃!”
然后晃着膀子,骂骂咧咧地去了。
衙役们走后,方腊一家抱成一团,呜呜咽咽,哭将起来,直哭得昏天黑地。
那段时间,整个清溪县,莫不是如此,被打骂盘剥的绝非方腊一家,人们聚集到一起,无不是痛骂朱勔的,恨不能食其肉,饮其血。
方腊被棍棒打得皮开肉绽的屁股稍微长好点后,不敢耽误,忙带了十两银子,忍着屁股疼,踉跄地赶到朱大人的应奉局,交付了赔偿金,心里稍微安稳了点,方才慢腾腾,走走歇歇,往碣村家中走去。
路途上,碰到许多乡民,皆是诉说花石纲之苦的。
方腊一边往碣村走着,一边就想着此番被打屁股、被讹银子之事。
方腊越想越悲,越悲越伤,便于道上坐下,哭将了起来。
乡民们见状,围了过来。
有识得方腊的,问道:“方员外,俺们贫苦人家被盘剥倒也罢了,您堂堂的大员外,也被盘剥殴打?”
方腊闻言,更觉没脸,心中的积怨就更深了,暗中便有了造反的想法。
这方腊也是个有诡计的人,他也晓得朱勔凶狠残暴,贪得无厌,把乡民们欺压的苦不堪言,怨声载道,就到处煽惑百姓,鼓动乡民造反。
那乡民们早被朱勔欺压得苦不堪言,都是满肚子的怒火,现在遇到有人挑头闹事,焉有不响应之理?
出师有名,得道于天。
古时候,凡成大事者,皆有个说法。陈胜吴广起事时,托言是“鱼腹丹书篝火狐鸣”。张角黄巾起义起义则打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这方腊苦思冥想,也找出了煽动诱惑人心的说法,便安排儿童歌于街巷,道作:
“十千加一点,冬尽始称尊。纵横过浙水,显迹在吴兴。”
十千是隐寓万字,加一点便成了方字;冬尽为腊,合起来便暗喻方腊;称尊二字,无非是南面为君的意思。至于纵横二语,更是明白了解,就是要在江浙发迹也。
那些乡间愚民懂个甚!加之被朱勔盘剥得精光,正恨朱勔切骨,巴不得食其肉,饮其血,内心中早已有了反意;再听得街巷间儿童歌谣,直道是天命所至,将方腊视为非凡之人,想必是未来之主。
有了这番运作后,方腊见人心已鼓动起来,遂登高一呼,起事造反,要推翻朝廷。
清溪乡民,一呼百应,一唱百和,陆续引集,聚于帮源峒,响应方腊,揭竿起义,大闹东南。
清溪帮源峒乃是方腊的根据地。
这场乱事,皆是被花石纲给招惹起的,也恰恰是这场乱事,动摇了赵氏天下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