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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云秋在罗炎陪伴下去找了艺术班的老师。
老师说:“你想学画画, 当然没有问题,但是你现在已经高三了,又没有任何基础, 这个会很难。文化课就不说了,集训练习, 基本功……这些都是要反复的练习积累才能达成的, 没有办法一蹴而就。”
云秋有点着急,他说:“可是我的语文也不好,文化课考不高, 画画的积累和语文的积累,谁更困难呢?”
他的本意是,如果老师能给出答案,哪个简单, 他就选择读哪个, 只要能接近星大的目标就好。
但是老师听了他这句话之后, 问了云秋的学号, 在教师系统里调出他的面板,看到了他曾有的自闭症病例——笑了笑, 说:“行吧, 那你想学画画就过来,我给你写一个表格,你到教务处那里去办。办好后直接到我这里来就可以了,我的办公室就在这里, 平时不在的话就是在101画室,但是云秋,你要明白我手里不止你一个学生,最基础的课程我没办法从头带你,你要自己抽空练习,明白了吗?”
老师在办公桌周围看了看,俯身抽了几本厚厚的的美术教材和画本、历年大学考题详解,都送给了云秋:“回去自己看看吧,如果真的决定了就过来,当然,文化课也不能落下。”
云秋做起事来容易凭着一腔热情蛮干,当即就拿着表格去了教务处,换了主修方向,顺道跟他的班主任报备了一声。
班主任也是知道他的病的,对于云秋的学习成绩不报太大的期待,并且听取陈老先生的教学意见,认为只要培养云秋的兴趣和为人处世的情操即可。
他以为这样重大的决定是云秋跟家长们讨论过的,所以也没有异议,只是叮嘱了一声:“身体不要累坏了,云秋。”
他已经注意到了,云秋这个小孩虽然基础很薄弱,但是学习起来很刻苦。他天生带着一种可怖的敏锐和专注力,并且能够长时间投入在学习中,有时候连吃饭都不太积极。不过这个情况,他也需要跟云秋的艺术班老师交接一下。
而云秋精力充沛,也没有觉得自己累过——大约是他前十八年的人生太过空闲,而所谓的“忙”,唯一的参照也只有萧问水。他觉得自己还远远没有萧问水那样忙,所以在这方面反而一点也不娇气。
结婚回来,他在萧问水办公室住下来的那段时间,经常是萧问水工作到几点,他也就跟着写作业到几点,并且从来不听萧问水的话去早睡。
萧问水说:“你是学生,要规律作息。”
云秋说:“我不管,你是大人,我都是跟着你学的。”
到了后来,萧问水就会假装做完了工作,过来哄他一起睡觉。等云秋睡着以后,再起来继续工作。
云秋发现了他这种伎俩,但是却无计可施——他实在是睡得太沉了,又很容易睡着,有几次他打算装睡,将背着他偷偷起床工作的萧问水抓获,可是自己立刻就睡沉了,根本没有办法抓到他的把柄。
而萧问水面对他的质疑,只会云淡风轻地说:“我哪有背着你偷偷起来?只是你睡得太晚了而已,omega。”
云秋转了主修课程,从此晚自习和早自习都要去画室了。
转过来的第一天,老师先考核了一下他的静物素描、色彩搭配和场景结构等基本功。
云秋有点紧张,小声说:“我,我画画很难看的,可能全部是零分哦。”
老师鼓励他:“没关系,你就凭你的感觉画吧。”
云秋根本连基本概念都不清楚,他不懂素描和速写的区别,只知道是时间上的不同。用笔无法把控力度,线条全部一个样子,很用力,还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画出的画。
他画完之后,自己也知道不好看,于是脸红了,低头不敢看老师。
老师走过来看了看,评价道:“嗯……你的画里基本没什么细节啊,首先透视一团糟,近大远小这个……你好像也还不太懂的样子?场景构图勉勉强强,看得出是靠直觉在画,线条很差,色彩的话倒是还可以。”
云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小声问:“那我还能,能学画画吗?”
老师品评完后,这才笑着说:“哪有什么不能学,世界上有什么东西是没办法学的?我带过的学生里面,有不少人基础比你还差,但后面该考星大的考星大,该考星美的考星美,都走出来了。艺术只要你喜欢,有感触,肯下功夫,就能学的。”
云秋又小声说:“可是,可是我是为了喜欢的人画画的,这样,我也能画好吗?”
他这句话却让老师诧异了一下。
云秋嗫嚅着老实交代了:“我,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画画。”
“那云秋,我问你,你小时候涂鸦过吗?不管是火柴人,还是临摹描摹,很小的时候,你试过画画吗?”老师问。
云秋点了点头。他自己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喜欢玩彩笔,沉浸于和各种各样的颜色一起玩耍,虽然都不成形状,但是他单纯喜欢把所有颜色堆在一起的乐趣。
他如实告诉了老师,老师笑了:“你看,就是这样,人类喜爱画画是天性,就像听见适合自己频率的音乐时会感到快乐一样,就算不喜欢,也总不至于讨厌的。就算你是为了喜欢的人画画,那也没有关系,或许等有一天你不喜欢那个人了,你还会喜欢上画画,这就是非常好的一件事情。”
云秋赶紧说:“我不会不喜欢他的!”
“老师只是打个比方。”老师笑了笑,似乎也被他这种天真和耿直打动了一样,告诉他,“好了,下面我来给你介绍一下你要学的东西。”
云秋听老师单独上了一节课,了解了自己现在需要练习的课程和要跟的进度,加上文化课,基本就是从早上六点一直到晚上九点没有休息的时间。
第二天,云秋就投入了这种强度的训练中,并且再次表现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适应度。他没有把学画这件事情告诉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为的只是等能够画出一幅好看的画之后,给萧问水一个惊喜。
这个惊喜,他已经想好了,就在明年六月后,萧问水的生日。
这辈子重来得太晚,刚好错过了萧问水的生日——不过其实放在以前,云秋也不会注意到他的生日。
是最近以来,云秋跟在温存锐身边,参加了几次生日宴会,明白了纪念日对于这个凡尘俗世的珍贵,自然而然地就记下了。
而他自己的生日礼物,云秋已经知道了。
他的生日离萧问水的生日很远,算起来只在三个月之后。那天两个人算起婚期,萧问水顺带着就问了他一句:“你生日是快到了吧,想要什么礼物?”
以前他会给他带个生日蛋糕,其他的没有了,因为带回来之后云秋也不会感兴趣。他的生活里只有零食、动画片和萧问水。
那一天,云秋正在陈老授意下刻苦攻读一本传世名著,努力地记着里面几十个一模一样的人名。这个小孩很有趣,问他这本书里写了什么,一问三不知:“两个人生了很多小孩,小孩又生了很多小孩,都给他们起一样的名字,一百年后他们都死掉了,最后死掉的那个小孩长了一条猪尾巴。”但是读到某些桥段的时候,云秋又会起鸡皮疙瘩,问他为什么,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像他本能地惧怕初升的太阳一样。
他对文字的敏锐度和感受力,和他对这个世界的感受是一样的,有时候会有着令人震惊的领悟,但是他自己又无法表达,他的语文很差劲。
那天萧问水问到了云秋想要的东西。小孩看完一本书,什么都没记住,就记住了书里有个制作小金鱼的金银匠,会把金子融化,做成闪闪发亮的小金鱼,每片鳞片精致细腻,再嵌上红宝石的眼睛。
萧问水说:“好,那等你生日,我给你做一条小金鱼。”
云秋更正他:“书里的人做了二十七条。装在一个罐子里。”在他的想象里,那该是一个装奶粉一样的金属罐子,泛着黄铜的光亮。
萧问水说:“好,那就二十七条。”
最近云秋回家越来越晚,萧问水也发现了。
云秋解释说,是想留下来跟还在复习的同学们一起努力,还请了老师帮忙开小灶的原因。萧问水信了。
画室里待上一天后,常常沾上颜料的味道,隔壁是油画室和陈列馆,有时候还会染上松节油的气息。alpha的嗅觉比平常人敏感,云秋为了瞒住萧问水,简直过得像一个小特工。
因为不知道萧问水什么时候会突然回家,云秋学会了在学校的omega专用澡堂里洗澡,每天常备另一套换洗衣服,浑身香香地回去。
有时候也有突发情况——这天云秋打翻了一整盒颜料,浑身都是颜料里那样刺有些刺鼻的味道,弥散不去。
云秋很紧张,他生怕回家之后被萧问水闻出来什么;他又是个不会保守秘密的小孩,如果萧问水对他稍加盘问,他一定就要穿帮了。为此,他特意逃掉了下午所有的绘画课,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跑去omega专用澡堂里洗澡。
洗完一遍后,还要鬼鬼祟祟地摸出来给罗炎闻:“你问问看,我现在身上还有松节油的味道吗?”
周围的同学把他闻了个遍,一遇到说还有味道,云秋就又冲回去洗一遍。罗炎生怕他把自己的皮都搓掉一层,忍不住吐槽说:“你这个洁癖也是没救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洁癖这么严重呢?”
云秋很矜持,并没有把自己这么在意气味的原因告诉他。
最后他来来回回洗了四遍澡,然而松节油的味道依然无孔不入。这个东西的穿透力很强,怎么洗也没有办法完全祛除干净,只能等几天过后慢慢消解。云秋也不知道怎么办,甚至还想到要去买香水给自己喷一喷,但是这样又恐怕会太过欲盖弥彰。
最后他只能怀揣着紧张回到家,默默祈祷萧问水暂时不要在家。
然而开门之前,云秋闻到了家中残余的、萧问水的信息素气息,一瞬间福至心灵——云秋突然意识到,他是个成熟的omega了,也应该学会像萧问水一样,控制信息素在空气中的浓度了。
他就试了一下。
尝试的结果是用信息素掩盖气息的效果非常好——副作用就是,萧问水这天一回来就把他往床上拐,他差点没能下来床。
他像只头一次做坏事的小兔子,被逮住了,还要被借题发挥。萧问水欺负他,终于抓到了他的弱点,连他写作业的时候都要来骚扰,很坏心眼地问他:“谁教你的?嗯?还学会用该信息素来勾人了,在哪里学来的这么坏?”
他冷酷地逼问他,惹得云秋哭哭啼啼,东一句西一句的,说话也没个逻辑,自然不战而败。
这样的萧问水有一种虚张声势的凶,冷酷和严厉,但是反而透着一种别人不会察觉的温柔。尽管他什么都没说,可是云秋就是知道,他知道他看向他的视线里有热烈的爱。云秋热爱萧问水的这个样子,这种从来不展露于人前,和以往的形象大相庭径的样子,就好像萧问水热爱他这幅样子一样。他被他欺负得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却又从中隐隐感受到了萧问水那近似于想要毁灭他一样的宠溺与留恋,从而甘之如饴。
他们没有蜜月期,云秋上学之后的这段时光,好像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的蜜月期。尽管两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头晕目眩,但是这种狂热的情爱给了他们无穷的精力和乐趣,如同开始了属于彼此的,另外的人生。
云秋觉得很幸福。
他觉得,萧问水大概也是这样觉得的。
十月中,学校组织了一次班级秋游,赶在天气冷下来之前外出。普通班级是秋游,艺术班的除了这些事情以外,最后还要留下来写生。
云秋认真听从老师布置的人物,决定在秋游目的地附近找一个写生的地方。他的透视能力还是很差——从小到达就没好过的一项内容,于是决定找一处稍微复杂、宽阔的建筑物,在远处照着画结构图。
罗炎和他同进同出,他这个omega小伙伴每天吃饭、晨跑、午休都会等他,自然而然地和他一起商议有关秋游的话题。
云秋不太熟悉星城里的这些地方,他对着地图询问罗炎:“我们到时候去的地方附近,有没有什么比较大,结构比较复杂的建筑物?”
罗炎想了想:“有的吧,等会儿我看一下啊。”
他低头在地图上划拉了片刻,最后锁定了一个地方,点开建筑近景大图给云秋看:“看这里,云公馆云上城,是差不多十几年前云少将的故居,虽然年代很近,也不算历史吧,但是当时他们的几起政.治事件还是挺有名的,现在没什么人了,就当旅游景点保存了下来,归为联盟所有。你过去的时候还可以参观一下内部,那可是当时最大的别墅宫殿区,听说是云少将为了夫人和当时还怀着的孩子建造的,想给他们造一个真正的空中楼阁,我觉得你肯定喜欢。说起来你也姓云,说不定和他们是什么远方亲戚呢。”
“云上城?”云秋默默地在本子上画了一个圈,认真地说,“好,我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