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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不知车内坐的竟是京城最富贵的裴府夫人公子,只道接了个小活,送他母子投奔亲戚。
裴母上车后也并未说明去往何方,只说出京朝西一直走,如今已走了大半日,车夫心里也没个底,远远看见前方有个村子,忙不迭问了一声。
裴母哪有什么主意,只看天色已晚,裴九又如此虚弱,便胡乱说道:
“是罢……就是这里了。”
马车一路颠颠行进村中,沿路三三两两村民均望过来。他们这村甚少有外人,便有人往村内跑去。
不多时就走出一个村妇,身上也戴着几样首饰,看上去倒比这些庄稼汉子身份高些。
见马车停在入村不远处,这村妇连忙赶上前来,问车上何人。
车夫只往车上一努嘴,摇了摇头。此刻裴母已掀起帘子,探出半个头来。
“请问贵村,可有借宿之处?”
“借宿?这位夫人,这里是阳溪村,你可是有什么认识的人,还是路过?”
村妇问时裴母已下得车来,望了望车内,嗫嚅道:
“我与我儿投奔亲戚路过此地,不想他身体不适不能前行,此刻天色已晚,不知贵村可否行个方便留宿一晚?”
村妇眼见这裴母举止雍容气度不俗,一眼便明白这是个富户人家的有钱主儿,她心内一盘算,面上顿时堆起笑颜道:
“方便,方便!我们村人不多,他们家中简陋,不如来我家吧。我男人就是这阳溪村村长,夫人如要寻人问路,他也见识多些。”
一面说着,一面就将裴母拉着要往里走。裴母连声称谢,又说了裴九身体一事。
村长娘子立时叫动旁边几个路过的村民,七手八脚的将裴九抬了下来。
因事先结了银子,见人已进村,裴母也并未提及加钱明日再行赶路之事,车夫便要走人。
裴母被那村长娘子拉着问长问短无暇顾及此事,一不留意这马车便离开了阳溪村。
这夫人怎么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也不知投的哪门子亲戚。
这别人家的事,还是少管,只赚了活计要紧。
车夫心内咕哝了几句,一挥鞭,车自行远。
原本裴母见此村荒凉,只想在此留宿一夜,第二日再择个更好的地方。不曾想一顿饭后,精明的村长娘子竟将她母子二人除了身份之外的心思打算摸了个一清二楚。
见这是只举目无亲的肥羊,夫妻二人忙上忙下,又是张罗次日午饭,又是叫人帮忙去镇上帮裴九请郎中抓药。
再到裴母提出告辞雇车之时,村长夫妻百般挽留,又说这村子偏僻马车难雇,又说裴九身子虚弱不宜挪动,一连三日,裴母也未能成行。
况且这村长和他娘子如此热情,对他母子照顾周到,面皮一薄,加之心内感激,便也再不好意思提离开之事了。
直到第四日,裴母找到正在屋后喂鸡的村长娘子,询问这村里何处还有空屋,她想盘一间下来和裴九居住,待到裴九身体彻底好转,再作打算。
因不便暴露身份,裴母只用了娘家时姓,自称何氏,裴九便也变成了何九。
一开始村长娘子还十分客气,只说家里不多两张嘴,只管住着便是。
见裴母坚持再三,她便指了离家不远处靠村尾的一户空屋,说这家人去投奔了城里的亲戚,已经数年未归,这屋子他母子可暂住着,村长娘子帮着收个租金,待他家里人回来后再行转交。
这租金原本只是一月三钱,但村长娘子有意试探何九母子底细,便假装口误报了个三两。
见何氏真的就掏了三两出来给她,村长娘子胆子也更肥了些,平时有事无事便来串门聊天,平时一应食材用品药物,也一并帮他们代办。
只是这银钱,都比市面上的物价贵了十倍有余。
私下里村长娘子还偷偷叮嘱何氏,说因有着私人的关系,给她的都是最好的,价格也比外头便宜些,怕其他村民都来找她要,自己不堪其扰,让何氏切勿往外声张。
何氏心存感激,果真守口如瓶。
有人精心照顾生活起居,又不用牵挂俗事,何九身子也渐渐恢复了过来。
他本是练武之人,内力虽毁,根基筋骨却仍然强劲。
只消几日他便走出屋子,在这阳溪村兜兜转转,闲时看花赏月,听溪观鱼,陪母亲说说闲话,和周围劳碌的村民们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这几日村里都知道新来了一对外地母子,看着样子像是大户人家落魄了,又或是私生子,那个叫何九的年轻人模样虽然生得极好,却天生右手残废。
他性子也内向些,若是不主动搭话,他便时常沉默不语,似总想着什么心事。
村里的年轻姑娘们虽都极爱主动和他说话谈笑,但见他做不了农活,掌不了生计,也就无人存那结亲的心思,只叹他可怜。
何氏自守寡以来一直久寄长房篱下,思念夫君,心挂孩儿,每日聚少离多,心思忧郁悲苦早已落了暗疾,此番家族巨变,待得料理好何九,她心弦一松,便彻底垮了精神,一病不起。
这家中之事交到何九手里,更加没了章法。
何九素来销金随性,并不知柴米油盐,也不耐这些,索性把钱箱交给了村长娘子,叫她自行安排,竟将人家当作昔日裴府的账房管事一般。
村长娘子巴不得如此,手脚更是肆意放开了来。
直到有一日,她找到何九,面露难色告知余钱已不多,让何九想想办法。
“这才一月有余,就快没有了吗?”
何九也不由呆了。他只知道娘离开裴府之时带了些银子,但究竟有多少,这段时间花了多少,哪里有数。
“哎呀九哥儿!你哪里知道,这一日三餐是要不了多少钱,可你娘这病,郎中说可是罕见的紧,这么多日都没好,一直靠极名贵的药吊着,可不能断啊!”
听村长娘子如此说,何九也只能点头。
但他除了剑术并无一技之长,平时那些爱好也只是歌舞饮酒,填词作赋,在这乡野之中,竟无一丝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