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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过后的上海清晨可算的上是寒风刺骨了。
可偏偏梁玉却跟撞了鬼似的要站在这冬日后的街边瑟瑟发抖。可不就是撞了鬼吗?梁玉心中懊恼,也怨不得别人,怪就怪她多管闲事,打发了个死人上路钱。
此刻她正在等人,在等万叔,等万叔同她一道去给那个面粉厂工人置办身后事。
她与沈兴赌气,没让小汽车接送就自己一个人跑了出来,站在街边不停的往手中哈气。
思绪乱飞,琢磨起了那个死去的面粉厂工人。
说实话梁玉一点也不同情他,他抽大烟,那瘦骨嶙峋,半死不活的样子是他活该。但梁玉还是在他说自己家中那个买来的媳妇柔弱不能自理,孩子还需要人抚养的时候动了恻隐之心。
他那天在面粉厂外撒泼打滚耍着无赖的要工钱,口中尽是吐出些粗鄙不堪的话语,还大言不惭的要煽动工人们罢工,面粉厂的管理人员们也拿他束手无策,好在最终遇上了顺路来厂里看一眼的梁玉。
那个自称“吴伯”的老工人,确切的来说应该是那个老烟鬼,他一见到梁玉就扑了上去,被梁玉灵活躲开后,他坚持不懈,“小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您菩萨心肠,还认得我伐?”
梁玉想让身旁的阿贵用武力把他硬拖出去,却不曾想她是低估了这种泼皮耍无赖的能力。只见对方一路跪行的向她扑过来:
“小姐,小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可怜可怜我......可怜可怜我......”
看这样子,他是烟瘾犯了。梁玉眉头紧皱,她见不得这种人。
“愣着干嘛?拉他走啊!”梁玉呵斥自己身边的仆从。
“小姐!小姐!”老烟鬼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拉着还不肯罢休,嘶声力竭的吼着,“小姐求您给我一条生路吧,可怜可怜我吧,小姐!您还记得吗?我是吴伯啊!您小时候我还牵着你去买过糖果呐!“
不知梁玉是不是被他这句话唤起了旧时的些许记忆,她回头看了一眼正被两个汉子夹着甩出去的吴伯,仿佛脑海中真的闪现出一幅:她被一个虽算不得高大,却也身强力壮的青年工人牵着去买糖果的画面。
脑海中那个工人穿着粗布衣裳却也一身的挺拔正气,不似当前,又老又丑,还死皮赖脸的每天来工厂撕磨讨要烟钱。
梁玉问工厂的小老板,这个闹事的老烟鬼是谁,小老板答,他是早在两月前就已经被工厂开除的员工,在工厂做事也有些年头了,厂里好多都是他的熟人,早些年一直是勤快能干,算是工人中的领头羊,是带领工人们积极做工的一把好手。
可是人不知那天就在阴沟里栽了跟头,近些年他开始抽起了大烟。
要说大烟这玩意儿,有人抽那也是常见,家家户户,男女老少,抽大烟者比比皆是。吸食者也并非不知道这玩意儿害人伤身,但偏偏就是把这玩意儿放不下。就像坊间闲语说的那样,饭可以不吃,但大烟是万万不可不抽的。
开设在大街小巷各路段的烟馆是随处可见。你随便走进哪间烟馆,所见之景大都略同:面如死灰,瘦骨嶙峋的男男女女躺在一张张大床上,在吞云吐雾间体验着醉生梦死所带来的片刻欢愉。
吴伯那个老烟鬼看样子也是不剩下几天寿命了,自从工厂把他辞退后,他整日来厂子转悠,向以前的工友们借钱,向工厂的管理人员碰瓷,下九流的泼皮招数无所不用其极。也是败光了所有的好人缘。
“小姐!小姐!我家还有一个病妇靠药石续命,我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早些年买了个病妇回家!”说罢吴伯咳嗽两声,“我还有个孩子,小孩子不学好,要是没了爹他可怎么办啊!”
“阿贵,你拿十元钱给他。”梁玉说。
阿贵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这种人大街小巷多了去了,根本不值得人同情。
“愣着干嘛?”
好吧,阿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小姐还真的是跟莺儿一样善良啊,对什么人都是一副好心肠,虽然小姐平时看上去凶巴巴、冷冰冰的。
“跟他说,他要是下次再敢来工厂纠缠不休,妨碍工人们做工,就把他腿给他打断。”梁玉处理起事情来是很理智的,“再去问问工厂里他欠过多少工人银钱,去给工人们结了。”
“是,小姐。”阿贵口头应下后就立马行动了起来。
梁玉将上周在面粉厂发生的这件事思忖至此,看见一个头戴软呢帽身着青灰色大衣的男人向她走来。
“万叔!”梁玉叫道。
“傻孩子也不知道多穿点出门,现下这个天气多冷啊。”万祥将自己的围巾取下,围在了梁玉裸露的脖颈上。
“等到万叔了就不冷了!”
梁玉的这句话把万祥惹得在冬日冻人的空气里哈哈大笑。谁又能想到,此时开怀大笑,看上去如此亲切的人竟是上海滩曾经数一数二的打手呢?
万祥替梁玉打开了副驾的车门,自己则坐进了主驾驶位,发动了汽车。
“梁儿,我们要去的是离虹口不远的贫民窟。你知道的吧?”
“嗯,哥哥早上的时候跟我说了。”
“到了之后,你不用害怕,一直跟在我身后看我怎么做就好了。”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