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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恩永正九鼎问,血溅九龙冕染尘。
晋主天文修盛世,宣风变易引阴云。
大羲,立于九州东方的王朝,地大物博,兵强马壮,国祚传承数百载,始终屹立不倒,傲据东方,雄视诸国。
然天有不测风云,先皇染疾,猝然驾崩,尚幼的太子在一众老臣扶持之下登基,年号永正。
永正二年,羲皇采纳御史大夫“推恩”之策,意图削藩强国,以正皇威王法。
殊料政令一出,反响强烈,八大藩王同时起兵,自边疆杀向王畿,大羲一时遍地狼烟。
朝廷无奈,整顿甲兵应战,地方厢军死守拖延,中央禁军出击围剿,逐个镇压。
禁军锐不可当,数月之内平定东海,全歼叛军,三大藩王饮恨。随即,禁军西进,兵锋直指晋王唐宣。平日隐忍不发的晋王却是兵力强悍,与禁军僵持不下。经数月苦战,晋王以雨夜突袭,行斩首之计,于九龙川一战击溃皇朝三十万大军。随后兵锋急转,奇袭大羲皇都,废永正帝,登基为皇,年号天文,尽诛异己。
称帝后,唐宣大行铁血政策,总揽朝政,内平乱局,外阻强敌,重整纲纪,再造皇威,世人称之为圣君。
天文十九年,被世人盛赞为圣君雄主的唐宣作风渐渐转变,大兴土木、耗资扩军,广诛异己。而自身隐于深宫之中,名为玄修,暗操独治。一时间大羲生灵涂炭、百姓人人自危。
万姓不安,各路反羲势力先后涌现,各方势力亦是蠢蠢欲动,仅获得十余年安歇的大羲再度陷入风雨飘摇中。
…………………………
雨积云聚,山雨欲来。
雄伟的大羲皇城已被阴云笼罩,万家灯火蒙上一层氤氲,光晕四散,模糊不清。
时辰越是往后,与天相接的那朵黑云越是下坠,狠狠地压在城头,阴沉地似要挤出几滴墨来。低垂的天幕像俯瞰人间的高大神祇,神威赫赫,叫皇城屈膝俯首,叫众生胆战心惊。
皇城西市,刑场之上,虽未入秋却已人山人海。刑场中央,一百余囚犯垂首跪地,肮脏的囚服破如悬鹑、曾经意气风发的人如今狼狈不堪,一个个面色愁云惨淡,颤抖着等待着终结的到来,唯有居中者虽垢面蓬头、伤痕满身,仍昂首直身,面色从容,不减一身峭峻风骨。一旁的百余名侩子一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人人手持一把大鬼头刀,光洁的刀刃闪着寒光,在昏沉的天色下亦格外醒目。围观者虽人头攒动却肃穆无声,屏息等待着行刑时刻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尖锐刺耳的声音突兀叫了起来,有些沉闷的人群随即兴奋起来,跪着的囚犯也颤抖地更剧烈了:“靖安侯穆弘毅,里通夷族,谋逆造乱,连累我大羲数十万将士丧生边疆,其行殊劣,其罪难赦。现羲皇有命,夷其三族,以昭天道,告慰数十万将士在天之灵!”
“斩!”一声闷响,令牌掷落,高高在上的监斩官扯着嗓子大声疾呼,神色癫狂,一个斩字如惊雷炸响,震撼了整个刑场,紧接着惊雷之后,就是连绵不绝的骤雨狂风。
“斩!”
“斩!”
“斩!”
众声呼号下,满场躁动,囚犯们低头耷脑、抖若筛糠,围观者则口沸目赤、应声喊斩。刽子手活动筋骨,目露凶光,纷纷提起身边的一坛坛烈酒,饮下半口,又吐出半口,喷洒手中的鬼头刀上,趁酒壮人胆之际,顺势全力一劈,向着跪在自己身侧的人,径直落下。
“咚、咚、咚”,狂躁的刑场迅速寂静了下来,只能听到人头落地的咚咚声,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一双尚稚嫩的眼睛,紧紧的盯着这一幕,望着人头滚滚,只觉四肢僵硬,动弹不得,瞠目张嘴,却无法发声,就在一股股猩红的鲜血喷涌而出,洒向天际之时,眼前的场景兀然模糊,随即漆黑一片,再难见半点光彩。
…………………………
再清醒,再睁眼,可怖的刑场已消散无踪,眼前是一处阴森、沉闷的幽深地牢。
眼前,一个手脚皆为铁链所缚的怪人盘腿而坐,独自一人占据了地牢最中心的一方石台。他面前摆着一张布满灰尘的木制书案,上面凌乱不堪地散落着秃了毛的笔墨与一叠厚实的宣纸。
怪人垂首静坐,披头散发,一头杂乱且污秽的白发遮挡着面容,看不清其长相,亦测不到其心思。
不知沉默持续了多久,突然之间,怪人竟抬首睁眼,身上爆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满头白发无风自起,飘舞于空中。轻胜一呵,怪人一改阴沉气势,目露精茫,案上毛笔飞入手中,纸卷翻滚铺开,连墨盒都漂浮而起,沁润笔丝。怪人右手持笔,牵引铁索,前进至案台之上,开始在纸上认真地书写着什么。怪人敛容屏气、昂首挺胸,庄严又缓慢地写下每一道笔画,周身更是散发出一股浩然之气,地牢因之静穆,空气为之凝滞,只有因手臂带动而摇晃铁链相互之间碰撞的锒铛声回荡作响。
“海晏纪元一百二十八年,八月十五,仲秋夜子时,西武林苍穹开裂,神秘血旗降世,血色遮蔽天空,遍及万里之遥,赤虹冲霄,数十万百姓一夜俱亡,尸骨无存。史称“血旗惊变”,亦是末世之始。
次日,西武林再掀异变,蒙面身影自血色苍穹内现身,西武林各方宗门、势力一日之间尽遭屠戮,武林动荡,天下俱惊……”
“你这部史书,注定无法流传至后世,何必徒劳挣扎、空费功夫。”地牢的门打开,一道神秘身影踏入这守备森严的地牢,声音冰冷,似是万年坚冰。
囚者并未停下手里的笔,边认真写字边沉声说道:“今日此劫,是命运注定!正如他们回来,也是命运注定!”
说罢他侧过头,望向高耸的石壁,手脚缠绕的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哗作响。
“就如同你们的离开,也是命运注定的。”
“没有人可以改变命运。”囚者冷笑一声。
“哈哈哈哈哈。”黑袍人状似癫狂,抬手指向囚者,狂笑道:“你这句话,是在否定什么,如果我记得不错,你们那群人,经常挂在口中的,不就是‘逆天’二字吗?”
“天可逆,命难违,逆天,和逆命,本就非是一事。”囚者放下手中的笔,缓缓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抖落身上的灰尘,随着沉闷的脚步声回响,渐渐走到石台的边缘:“今日,汝来到这,不正是因为尔等,心有恐惧吗?”
轻描淡写的一问,却似有震荡寰宇的威能,震得铁链声声作响,震得来者微微颤抖。地牢之外,一道粗壮的闪电撕裂晦暗的天幕,一声声闷雷轰隆作响,紧接着,就是如柱而落的倾盆骤雨,反常的天气引得万兽狂奔,引起一阵阵骚乱。
为之变色的天地,宣示着此语的震撼,此夜,注定不平静。
…………………………
“梦?又是梦……”
而且这一次还是两个怪异的梦,交错混杂在一起……
随着一声惊呼,少年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缓缓睁眼,又慢慢从椅子上坐直了身子。
少年身着一身白袍,形貌清癯,模样虽是中人之姿,称不上十分英俊,却有一对不一般的眸子。孟夫子讲“存乎人者,莫良于眸子”,少年的这双眼眸如潭如渊,清可见底又难测其深,既有不染纤尘的澄澈,又有看破尘嚣的通明。
身上的衣袍做工布料虽不是十分考究,但也整洁如新,即少年的处境虽无大富大贵,却能丰衣足食。
“这一切,是你们的意志吗?”少年微微侧头,低眉看向自己的左手,脑海里回想起梦境中的一幕一幕,遍地的人头、喷涌的鲜血,囚者的史书,以及最后那天地变色的可怖景象。
少年左手的手背上,是一朵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连枝带叶、栩栩如生的白色莲花,根茎自手臂延伸至手背,并于手背上傲然绽放。
“前辈……”少年呼唤着那道身影,印记却是毫无反应,没人回应。
随后少年侧头望向窗外,窗外小雨如酥,洒落天幕,正在赏景出神之际,只闻“笃笃”两声,房门被敲响了。
“入内吧。”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一道青袍黄发的剑客走入房间之内,只见其腰悬碧青长剑,文质彬彬,风骨不凡。
“修雅,都到齐了吗?”穆瑜看着眼前的人,低声问道。
“是。”被唤作修雅的剑客拱手道。
“那就走吧。”
厅堂内,已是宾朋满座,座无虚席,一眼望去,都是这容郡当地的富商巨贾。
“诸位久等了。”穆瑜拱手,敬礼一周,客气道。
一群人中,隐隐居首的一名青袍老者闻言走出人群,双手作揖对穆瑜道:“穆公子客气了。”
穆瑜微微颔首,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身侧的修雅负手向前,面对满堂宾客放声说道:“先前的帖子,相信诸位都已详阅。两街七铺,尽数转出,价值如何,各位心中也应有所估量,依照商场上的规矩,此次拍卖,价高者得。”
在座的诸人,无一不是容郡的显贵达官,但是在这穆府的厅堂里,却始终保持严肃与静默,直到剑客语毕,方才有序地依次询问补充,片刻之后,竞拍环节开始,一道道竞价声才络绎不绝了起来。
穆瑜坐在太师椅上,有些出神,竟对事关全部身家的竞拍声有些漠然。
竞价一时尚未能得出结果,那七家铺子的价值,整个容郡不会有人比眼下厅堂内的众人更清楚了。
这做梦做的越来越频繁了,而且也越来越丰富多彩了,也不知道下一次,会不会梦到,前世在蓝星上的事情……
穆瑜眨了眨双眼,嘴角露出了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浅浅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