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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师呢?医师何在?”
“孔秀?为何才到?医师何在?”
“无妨,箭矢穿过肌肉,没伤到经脉骨头,只需将箭矢取出……只是气急攻心……”
……
“好弟弟,帮我将奉儿养大,如果有可能的话……帮我寻找我丈夫次子……姐姐在这里谢谢弟弟了?”
姐姐?
我何时有了一个姐姐?
……
袁珣不明所以的四处寻找着什么,可还是什么都找不到,周围不断传来乱哄哄的声音,让他头脑欲爆。
他眼前忽然浮现起两张拉满的长弓,箭头泛着寒光,正对着他。
袁珣下意识向腰中摸去,腰中却是空空如也,大急之下直欲闪身躲避,可是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般,一动不动,直急的他冷汗直冒。
只听弓弦响动,两点寒芒如同流星一般袭来,袁珣心中绝望,慢慢的闭上了眼睛。黑暗中忽然袭来一阵香风,袁珣下意识一伸手抓住,手中传来柔软的感觉。
“呀!”
一声娇呼传来,却是一个女子被袁珣抓住,就在此时,那两支箭矢不偏不倚的正中女子后心。
女子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正是袁三娘,鲜血从袁三娘前胸透出的箭头中慢慢的渗出来,染红了她那洁白的曲裾衣襟!
袁珣呆立当场。
“帮我照顾……照顾……”
“我不,你的儿子你自己照顾,你别死,小丁奉还在等你回去,姐你不要死啊!”
“公子?公子?”
谁?
谁在叫我?
袁珣环顾四周,四周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等他再转过头时,身前哪有什么袁三娘?可是那柔柔的呼唤却越来越明显。
袁珣循着声音慢慢朝前走去,却见是个光点正在远处,在漆黑的环境下格外的显眼,他心中一喜,加快脚步朝着光点跑去……
“公子……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袁珣微微睁开眼,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的眼睛生疼,他慌忙想举起左手遮住眼睛,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
“公子不能乱动,箭伤虽然不重,可是伤口崩裂却是很麻烦的。”
随着一个带着哭音柔柔的声音传来,袁珣的左手被人摁住了,慢慢放在被子里。他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线,引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梳着双平髻的稚嫩小丫鬟。
“袭人……?”
小丫鬟花袭人见袁珣哑着嗓子说了这句话,大眼睛中直转的眼泪咕噜噜这才滚了下来,慌忙挣脱了被袁珣抓住的左手,跑出倒了一杯清水,扶着袁珣喝下。
袁珣靠在袭人怀里,喝了杯水,这才感觉身体回到了自己的控制下。他慢慢的往四周看了看,只见是自己身在一个帐篷之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回到了营地。
小丫头呜咽着说道:“公子已昏迷三天了,还一直不停的说着胡话,梁医生说,今日公子若是再不醒来,只怕就凶多吉少了……上苍保佑,公子醒过来了!袭人……袭人好怕啊!”
袁珣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这时候,听见袭人叫声,一群人乌泱泱的跑进帐篷,为首的正是高览史阿,孔秀带着那个洛阳的梁医师也在,帐篷不大,后面的人挤不进来,周仓的大脑袋在外面一晃一晃的。
梁医师走到袁珣的地铺前蹲下,先摸了摸袁珣的脑门,又帮袁珣号了号脉,这才笑道:“好了,公子没有发烧,脉象平稳,危险期已经度过去了。”
高览急道:“梁医师,不会吧,那为何公子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什么话也不说?公子,公子?”
众人看去,只见袁珣无神的靠在袭人怀里也不说话,眼神空洞的看着帐篷顶。
不是梦……
不是梦……
梁医师此时再看袁珣也是慌了手脚,再次为袁珣号起了脉,口中喃喃道:“这……这是甚情况?没道理啊?”
一众人焦急的看着袁珣,也不敢上来摇晃他,袭人更是急的眼泪簌簌直流。
“贵人……?”
一声怯怯而稚嫩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一个小小的身体从众人腿间挤了出来,怯怯看着袁珣。
袁珣听到这个声音,眼睛忽然动了动,头慢慢向那小孩儿,然后这才不确定的开口:“丁奉?”
“贵人……贵人你没事吧?”
众人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袁珣却慢慢伸手,朝着丁奉招了招手。丁奉下意识缩了缩,这才慢慢走到袁珣被褥前,却只觉袁珣突然一把将丁奉抱在怀中。
“丁奉,对不起,我没能将你娘亲救回来……”
袁珣将丁奉紧紧拥在怀中,轻轻说了一句,抱着丁奉的手又紧了紧。
丁奉一愣,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娘亲……我要娘亲……我要娘亲……”
“我就是个废人……我以为自己什么的都能做到……可却连累这么多人因我而死……
丁奉!我对不起你……
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她就死在我怀里……她才二十二岁!才二十二岁……”
袁珣浑身颤抖,声音轻的发虚,虽然已经极力在控制情绪,可是眼尖的高览还是发现丁奉背上袁珣伏着的位置渐渐被打湿了一片。
史阿听见袁珣的话,眼眶一红,轻轻走上前,将梁医师拉了起来,然后又拉着袭人,推着众人出了帐篷,这才慢慢将帐篷的帘子放了下来。
史阿走出帐篷,忽然抬手狠狠在自己脸上抽了两个耳光,这才痛苦的坐倒在帐篷门口。高览听着里面丁奉慢慢哭出声,一大一小的哭声传出老远,鼻子一酸,仰着头看着天说道:“我们也总以为公子无所不能,可是谁又能想到,公子纵是百天资聪颖,也不过是刚刚及冠的少年,也还是一个孩子。”
周仓嘭一声跪在高览面前,红着眼睛说道:“这事儿全赖某家,裴元绍是某家的兄弟,高将军砍了我的头,也好让公子心中好受些。”
高览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看了周仓一眼,说道:“公子最后能带着你追击裴元绍,说明他心中对你信任,我要是此时杀了你,岂不是枉费公子一番好心?”
孔秀一言不发的低着头,半响之后才拱手道:“高将军,公子有伤在身,这样大喜大悲会损伤身体的,您能否去劝上一劝?”
高览摇了摇头,说道:“难民死伤,尤其是那女子的死,是公子心中的结,谁劝都没用。”然后叹了口气,“自古成大事的人,哪个会是有妇人之仁,婆婆妈妈的?可是没有人是天生心坚如铁的……英雄的心,只怕都是这般,满是刀刻斧凿的伤痕,千锤百炼之下才能刀枪不入。尤其在这人相啖食的乱世,心志不坚的人总是会被淘汰的。公子是聪明人,他能想通,我们等着便是。”
高览话音才落,只听账内袁珣的哭声渐渐小了,抽泣了一阵,袁珣才哑着嗓子道:“高大哥说的有理,我……我没事了,让袭人进来吧。”
高览嘴角微微向上微微牵动,朝着不明所以的史阿孔秀招了招手,离开了袁珣的帐篷。
片刻后,袭人扶着梳洗打扮一翻的袁珣走出了帐篷,袁珣吊着左手,右手牵着一脸泪水的丁奉,红着眼睛扫视了营地一眼。
他昏迷了三天。
今天早晨,在袁绍的帮助下,孔秀终于押着粮车姗姗来迟,同来的除了梁医师,还有袭人。袭人知道孔秀回洛阳运粮,偷了司空府中一匹小毛驴,悄悄跟着孔秀来的。
当日,袁绍带着西园军中军迅速的围了正阳门的中垒校尉手下军事,等颜良黑着一张脸命令士兵将中垒校尉一行缴了械,孔秀不敢再耽搁,忙带着一群游侠押送粮草朝着袁珣所在之地急赶,待他发现袭人时,却也离洛阳上百里了,自不好再将袭人赶回洛阳,只好让袭人随粮队而行。
袁绍缴了中垒校尉的械后,却是抢先跑到西园,告了王允一个黑状。被急招入宫王允听说粮草乃是袁珣为了救济弘农三辅的流民所调也是惊愕万分,百口莫辩,只好咬死法令不松口。
可是他王允也不是软柿子,立马当众弹劾袁绍私调京中禁卫,围攻中垒校尉所属。
张让听到了这个消息,简直是欣喜若狂,纠结了一众手下官员纷纷弹劾围攻王允身为河南尹,无视流民性命强劫粮草,草菅人命德行有亏。
袁绍见到阉宦一众借机围攻王允,也是头疼万分。他虽然生恨王允行事不分青红皂白,但是王允终究是士族一员,更是反阉宦的急先锋,无奈只能联合何进为王允说话,同时弹劾张让公报私仇其心有鬼……
洛阳一时间因为一个小小的袁珣风起云涌,各路政客你来我往。精彩纷呈。
灵帝看士族分裂为两帮,张让从中搅混水,也是心中笑开了花,这瓜吃的他暗爽不已,一时间也不表态,三方你弹劾我,我弹劾你,你方唱罢我方登场不亦乐乎。
不过这些都和袁珣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他倚着袭人走出帐篷,周围正在烧火用餐的流民游侠们看他出来,纷纷站起了身,朝着他看了过来。、
袁珣深深呼了口气,好似要将心中郁气全部呼出,朝周围深深弯腰鞠躬,他一个方向一个方向深深的鞠躬,他面对的流民游侠们,纷纷让开身子,不敢受他一礼。
“各位兄弟,各位百姓,这一礼请不要躲。”袁珣一边鞠躬,一边哑着嗓子大声道,“发生这种事情,全是袁君瑜之过,袁君瑜心中有愧。”
周围的人全都听到了袁珣醒来在帐中嚎啕大哭,此时见袁珣出来道歉鞠躬,都纷纷红了眼睛。乐老四走出人群,轻轻跪在地上,大声哭道:“公子莫要如此,倘若不是公子收留,我等饥民早已成为山中枯骨,野兽粪便,公子为我等单骑追凶,身受重伤,又有何等罪过?”
袁珣直起身子,也不想向众人解释他的自责,只是红眼说道:“袁君瑜再次发誓,汝等,从此刻皆是我袁君瑜的家人兄弟,我再不会让此等事情发生,只要我活一天,必不负汝等!”
周围流民一听,纷纷跪下道:“公子仁德!”
袁珣想起为自己挡箭而死的袁三娘,轻轻蹲下身子,摸了摸丁奉的脑袋道:“奉儿,姐姐临死前将你托付与我,以后你就和我一起生活,叫我舅父。”
丁奉一把抱住袁珣的脖子,哭道:“舅父……”
袁珣将丁奉单手抱了起来,转头却见到周仓低头跪在一旁,一言不发。他走到周仓身边,轻轻叹道:“元福起来吧,此时责任在我,你和我一起追击裴元绍,有功无过,不需如此。”见周仓跪着没有反应,又道,“你不起来,我有伤在身,是否要我强行扶你起来?”
周仓抬起头看了看袁珣吊着的左手,又低头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主公收容流民视为仁,活饥民命,乃是德,单骑追敌是为义,如此品行令人佩服,周仓无才无德,只有一膀子力气,原为主公马前卒,此后为主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个时代,主公二字是不能随便称呼的,一旦认人为主,便是家臣,一辈子为其人所使。史阿和孔秀虽是袁珣手下的游侠,但也不称袁珣“主公”倘若将来有一天,他们离开袁珣,袁珣也是不能拒绝的。
而高览确实是袁氏家将,但严格来说,他的主公乃是当今司空袁隗,和袁珣一点关系都没有。
“元福何必如此,我年龄尚小,何德何能认我为主?”
周仓抱手肃穆朗声道:“有志者不在年龄,甘罗十二为相,霍冠军十七封侯,主公才智品性不在他们之下,周仓何以不能认主公为主?”他看袁珣还要说什么,斩钉截铁的道,“主公若是不应,我周仓跪死在这里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