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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天气,不管是北方还是南方,都还是比较酷热难当的,仿佛并没有因为即将步入秋季而有所缓和似的。
晌午时分,烈日当空。刚才还被各种嘈杂、刺耳的噪音充斥着的水泥厂,现在又重新被工人们的喧闹声取而代之。
各种机器设备纷纷停息了下来,工人们纷纷往食堂里面窜,等待着饱饱地吃上一顿午饭。对于他们这些下苦力的人来说,一日三餐便是他们最美好的期待,因为这个时候不仅不用拼命地干活,还能美美地填饱肚子,有时间还能稍微歇息下。
虽然他们的伙食非常一般,有时甚至还特别简单、粗暴,只有白菜粉条或者萝卜粉条;但是他们却乐在其中,大口大口地吃着饭,只为填饱自己空空的肚子。正所谓“实其腹”,吃饱饭有时便是人生最美的享受了。
说实话,这段时间他们的伙食也的确够差的了,没有肉吃就算了,有时甚至连两个像样的蔬菜都很难吃得上,剩下就是些汤类,如白菜汤、萝卜汤之类的,这些倒是可以随便吃。
不过,这些所谓的汤顶多也就是一大盆洗锅水,锅里有油渍,还能为这清汤寡水点缀些光鲜的色泽。这些食物怎么够从事体力活的人吃呢?要知道,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些像样的肉类、蔬菜,根本就吃不饱,吃不饱就没有力气,没有力气就没法干活。
水泥厂过去还好,一周还能吃上三四回肉,可是这段时间,他们的伙食真是直线下降,有时甚至一个月都吃不上一回肉,就吃点简单的蔬菜,喝点汤汤水水的,除了就是吃米饭。
大家虽然都理解水泥厂目前面临的困境,但是这样每天就吃些白菜粉条或者萝卜粉条之类的,心里总会或多或少有怨言的。正所谓人是铁,饭是刚,一顿不吃饿得慌。像这些水泥厂的工人,更是视饭为救命的钢铁,不吃好喝好,就没办法维持下午更加难捱的几个小时。
不过,即便大家向上面反映甚至抗议,也于事无补,水泥厂的情况,大家都是知道的,正处在生死攸关的关键时期。你要是觉得没办法忍受,大可不干走人,水泥厂还巴不得减少人员开支,也可以节省不少成本了。因此,尽管现在的伙食非常差,大家也都只能忍受,再熬熬就过去了,等过完这阵,应该就会好起来吧!
大家都抱着这种美好的愿望,只为能够顺利度过这段艰难的时期。而且,厂领导也承诺过,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一定会加倍补偿给大家的。既然领导把话都说明了,你愿干不干,悉听尊便;是去是留,由你做主!
如今,经过差不多近半个月的工作,郑少华已经和水泥厂的工友逐渐熟悉起来,开始慢慢走入他们的工作和生活,并且越加深刻地体会到他们的艰辛和不易。
在这个不大的水泥厂,有很多人的家庭都像郑少华的家庭一样,靠男人维持生活,撑起整个家庭。他们很难想象一旦水泥厂倒闭,他们接下来的生活该怎样维持。因此,即便食堂的伙食每况愈下,他们也只得忍气吞声,只为了不丢掉这维持整个家庭生计的工作。
此时,郑少华正和工友们一块到食堂吃午饭。不过,他满脑子都在想着昨天中午和邓大爷的谈话,领会着他话里的含义,希望能够找到解决破碎机噪音和效率问题的方法。
没过一会儿,郑少华便跟着工友来到了食堂。水泥厂的食堂是按照车间来划分的,总共分为四个小食堂,而且每个食堂的伙食标准是不太相同的。
郑少华所在的车间为生料车间,主要负责原料处理和生料粉磨工作,在水泥厂里属于最初级、最低端的生产车间,再上面还有烧成车间、制成车间,以及整个水泥厂最核心、最高端的科研实验室。
食堂的伙食标准就是按照所在车间的任务轻重来进行配置的,而且分成不同的就餐小食堂。烧成车间和制成车间的伙食就比生料车间的伙食稍好,而科研实验室作为整个水泥厂的核心,是最为关键、最为重要的构成,里面都是全厂的技术骨干,伙食自然是最好的。谁叫他们的工作更多是动脑不动手,而其他车间则更多是动手不动脑,完全不在一个档次。由此可见,脑力工作者与体力工作者在社会中的重要程度、地位差别相当明显,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这种伙食标准有点不太公平,也有点过于苛刻。本来做着最繁重体力活的生料车间,按理应该补充充足的营养和食物,但是却得到了最差等的伙食。这种不太合乎常理的标准,怎能不令人气愤和恼怒呢?
不过,生料车间的人大多都是家庭比较贫困的农民,能够继续在这里工作就已经很满足了,也就没太在意这种不公待遇。虽然有一两个年轻小伙子对此有些愤愤不平,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因为他们和其他人一样,身上还肩负着家庭的重担。
郑少华虽然也深知这种伙食标准的不合理,但是,现在他整个心思都放在破碎机的改造上,根本就没有在意这种伙食的差劣。他觉得只要能填饱肚子,即使只吃米饭,他也是能够忍受的。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什么苦他没有吃过,甚至比这还差的伙食,每天只吃泡菜,他也是尝过的。所以,他根本就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也根本没有当回事。
郑少华所在的生料车间总共有十三个人,除了两个和他一样的年轻小伙子以外,其他的都是和他父亲一样年龄的中年男人,甚至还有两三个三十来岁的妇女。在生料车间工作的人,基本上都是体力工作者,每天干着繁重的体力活,只为了那点微薄的工资,只为了养活一个困难的家庭。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郑少华对他们越加抱以极大的好感和同情,因为从他们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影子。要知道,郑少华的父母曾经也是在这个水泥厂干着同样繁重的体力活呀!之后,他们便彻底累垮了,再也不能从事体力活了。
想到父母的不幸遭遇,再看看眼前这些浑身灰尘、满脸憔悴的工友,郑少华内心不禁感到分外沉重。他决心好好奋斗,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们享受到和别人同等的待遇,并且在他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帮助他们。
郑少华和工友们来到生料车间的就餐食堂,在厨房的小窗口排着队,等待着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份午餐。没过多久,他便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饭。于是,郑少华一如既往地来到靠窗的那张桌子坐下,并且回头往取饭窗口方向望了望。
他这是在看和他同年龄且比较要好的两个工友,其中一个叫雷恩泽,另外一个叫蒋大伟。
“恩泽,大伟,这儿!”
看见雷恩泽和蒋大伟拿到自己的饭菜,郑少华便向他们打了声招呼,并且挥手示意他们过来。
雷恩泽和蒋大伟都是今年高考落榜的学生,迫于无奈便来水泥厂从事繁重的体力活。雷恩泽家境比较贫困,和郑少华家差不多,人也比较懂事,全家人就靠他一个人来维持生计。而且,和郑少华有些相同的是,雷恩泽也有一个妹妹在上初中,前不久聊天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俩的妹妹刚好在一所学校,都是初三的学生。
至于蒋大伟,他家相对郑少华和雷恩泽来说,还算比较好的。他家是镇里的,父母都因病下岗,而且他自己也落榜了,家人便拖人介绍进了这个离家比较近的水泥厂。虽说水泥厂条件相对比较艰苦,可也不是任何人想进就能进的,很多人都是靠关系才进来的。
由于父母都下岗了,而且落榜之后也没什么事可做,蒋大伟便按照父母的意思来到了这家水泥厂。虽说有些不情愿,觉得这里太累、太苦,但他还是顺了父母的意思,答应先在这里干着,等找到合适的工作再离开这个他认为的“鬼地方”。
雷恩泽和蒋大伟同在一所高中,而且还是同班同学,所以关系比较要好。能够同在这个水泥厂工作,也算是他们缘分深厚的表现吧。
“又是白菜粉条和萝卜汤,天天吃这些难道不会腻吗?”
刚坐下后,蒋大伟便牢骚满腹地抱怨道。
“小声点,这里挨着窗户,经常会有领导经过,小心被他们听到……”
看蒋大伟这样大声地埋怨,雷恩泽不禁劝解道,并且站起身来,朝窗外偷偷地瞧了几眼。确定没有领导路过,他这才重新坐了下来,显得十分谨慎和胆小,生怕有领导经过,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似的。
“我说的是实话嘛!你问问少强,看他怎么说?”
蒋大伟仍旧怨气十足地辩解道,仿佛对自己所说的话没有任何后悔的意思似的。
“我不太看重这些,能够填饱肚子、吃饱饭就行!”
郑少华坦诚而爽朗地说道,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后又陷入自己的沉思之中,并且匆忙地吃着饭。
“你看看,人家少强都没有不满,整个车间就你一个人怨气最大!”
雷恩泽继续说道,并且示意蒋大伟看看车间里的其他人,一副典型“和事老”的样子。
不过,他这样佛口婆心地劝解蒋大伟,只因为他俩关系一直以来都比较要好,简直情同手足、亲如兄弟,完全是为了蒋大伟着想,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直肠子、怨气重的性格捅出什么娄子,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看到这两人如此真诚、友好的谈话,郑少华仿佛受到感染似的,也不禁莞尔,对他们的情谊表示极大的赞赏和肯定。这让他不禁想到了在外求学的弟弟,离家都已经半个多月了,还没有收到弟弟写来的任何信件,也不知道现在少强过得怎样,在大学习不习惯,和同学之间的关系好不好。
没过一会儿,郑少华便将满满的一大碗饭菜吃了个精光,并且对两个工友说道:
“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些事,先回车间了!”
“这么快啊,我才刚开始吃,你就吃完了啊!真够神速的!”
看郑少华已经准备离开了,蒋大伟不禁感慨地说道。
“好的,少强,你先回车间吧,我们吃完饭就回来!”
雷恩泽也说道,并且和站起身准备离开的郑少华挥了挥手。
很快,郑少华便离开了食堂,朝着工作的车间走去,显得有些匆忙。而且,一路上他也没有闲着,仍旧不断地思考着破碎机改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