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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恂虽然被刘秀重用,但并不算是他的嫡系。建武朝众臣基本分为两大派,河北派和南阳派,其他颍川等派系还不能与这两派相提并论。
在河北派中,寇恂不如吴汉、耿弇那般简在帝心,皇帝对他的信任也远远不如南阳一派,寇恂知道,南阳诸人才是刘秀最亲近的嫡系。
寇恂不是靠什么关系,而是因为邓禹慧眼识人才进入刘秀的视线之内。邓禹认为他是天下奇才,将之推荐给刘秀做河内太守。
在河内太守任上,寇恂做得极其出色,他击败了苏茂、贾强,保住了河内;他为刘秀不断输送军粮,保障大军开支;他安抚百姓,震慑豪强,在郡内十分得人心,名声极好。
因为做得太过出色,寇恂的名望节节攀升,他的部属董崇甚至劝他学习萧何,做些安排来躲避可能的灾祸。寇恂也怕被皇帝忌惮,就将自己的侄子寇张和外甥谷崇送到光武帝军中。刘秀得到这两个人质,果然十分高兴。
刘秀因为一点小事将寇恂免职,恐怕也是对他的一种警告,就是要煞煞他的威风,折一折他的名声,以免他在河内威望太高,进而滋生野心。这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
建世帝刘钰与建武帝刘秀比起来,多了一分少年人的坦诚,少了些中年人的老于世故。在寇恂看来,刘钰身上有帝王家少见的真情,看起来更加可亲可信,对于一个皇帝来说,这并不一定是个优点,但却使他和臣子之间的关系更加融洽和自在。
这个十六岁的小皇帝还有一种满不在乎的大胆,比铜马帝刘秀更敢用人。一个刚平定的陇西,他竟敢完全交给刚刚收服的马援,难道他就不怕马援步隗嚣后尘,在边境自立吗?
寇恂不知道的是,刘钰是真不怕这些,比起刘秀的知人之明,刘钰对人的判断更加准确。因为他预先知道答案,这一点是刘秀无论如何也比不了的。
毕竟一个人再强也强不过作弊器。
西北羌乱有马援对付,小皇帝并不担心,他的目光甚至懒得在陇西停留,而是迅速转移到了北方。
此时小皇帝的红旗已插在了雁门郡上,这是镇北大将军鲍永镇抚并州的第一大功,皇帝为此封他为中阳侯。
但是邻近的代郡却投入到刘秀阵营,在这一地带,双方各赢一阵,平分秋色。两个势力基本以太行山为界,依着山势各自发展。
紧临三辅的安定和北地则依旧显示出错综复杂的局势,南部地区倾向于长安小皇帝,北部地区却在卢芳的控制之下。
小皇帝已下诏,以骑都尉之职征卢芳进长安,但卢芳不为所动,依靠着匈奴人的支持,称霸北方,不时向南侵扰劫掠。
因为关中大力发展农业,加速推广曲辕犁,军屯民屯全面开花,三辅及弘农今年粮食丰收。皇帝又减免赋税,鼓励商人往来关中。农业商业在大乱之后强劲复苏,比起其他依旧战乱频仍的地区,显得富足了许多,更成为卢芳的劫掠对象。
数日前传来消息,卢芳在安定郡三水县自封为上将军、西平王,彻底不尿长安小皇帝这一壶了。
没几天他便出兵南向,攻略安定和北地的县城。如今已到了冬天,天寒地冻,缺衣乏食,卢芳军粮不足,到富足的关中劫掠是最省事最有效的手段。
对于卢芳的挑衅,长安朝廷若是听之任之,不加理会,肯定会威望受损,而且还要忍受其时不时的侵扰掳掠,不利于关中稳定。可若是理他,那就免不了要大动干戈。
出兵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如今乱世,相互之间动不动就要动刀动枪,一言不合就开打。问题是卢芳的靠山是匈奴人,他自己也有匈奴血统,行事多少有些胡化。
匈奴人不占城邑,见利则来,无利则走,不以败阵为耻。卢芳作为大半个汉人,当然想要城邑地盘,但是一旦这些东西占不住,他也会发扬匈奴人的精神,掉头就走,立即投入到北方的茫茫大漠之中去。实在不济事,他便会暂时留在匈奴人处。等到朝廷大兵一退,他就卷土重来,重新占据边郡。如苍蝇蚊子一般,赶之飞走,不赶飞回,十分地难缠。
所以说,打败卢芳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将他连根拔除,不使其有卷土重来的机会,否则就是白费钱粮,徒累士卒,得不偿失。所以,要彻底解决北方边郡问题,就得彻底解决卢芳这个人,必须要杀死他,不能放他逃归大漠。
刘钰与几个羽林军将领每天在广阳殿中看沙盘,与他们探讨战法,一连十来天都是如此。
这天,刘钰沙盘看累了,想起这几天没去看杨素青,便离了广阳殿,向北面的临华殿走去。
杨素青比刘钰小一岁,性情颇有点活泼,平素就和一群太监宫女在宫中玩耍,有时寂寞了就去找樊桃花,还像从前那样追着她叫姊姊,要在她的女兵营里玩耍。
她不像樊桃花一样精通武艺。杨素青并不喜欢刀枪,只是为了和那些女兵们玩耍消磨时间,才会到校场上去练练箭舞舞刀。
她不喜好这些东西,自然做得不好,每次她一舞刀、一射箭便会惹得女兵们嘻嘻地笑,可当樊桃花严厉的眼神一扫过去,所有的人都将笑憋了回去,再不敢嘲笑她。
杨素青偶尔也会找小皇帝玩,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将皇帝也当作玩伴,这时,皇帝身体里原主的少年人心性就会强烈发作,常常与杨贵人做一些孩子气的游戏。
至于那些成年人的游戏,两个人还没有玩过。没法子,一看到她那副天真烂漫的孩子脸,刘钰就觉得有点下不去手。算了,就当是自己妹子,先呵护着,等长大了再说,反正是他刘钰笼子里的鸟,飞不掉的。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目前为止,樊杨二人相处得很融洽,依旧保持着从前在赤眉军营中的那种姐妹之情,桃花拿素青当小妹妹一样,以致于皇帝常常误认为自己不是杨素青的良人,而是她的姊夫。
不过姊夫和妻妹的关系一向容易变质,比如南唐后主李煜的小周后,就是从妻妹上位的。
刘钰去临华殿的时候是很放松的,雪地在他脚下咯吱咯吱地响着,听起来格外欢快。在杨素青这儿,刘钰可以放下所有的伪装,做回那个简单朴实的放牛娃。
他刚进院子,便被人一把拉住,同时一只冰凉的小手捂在他的嘴上。杨素青将他扯到一棵树后,一脸神秘地指了指前面。
刘钰将她的手握住,轻轻地揉搓着。两个人双手互握,探头看着前面空地上一个大大的笸箩。
那里的雪都被清扫干净,一个笸箩倒扣着支在地上,下面撒了些米,笸箩的边沿用一个小小的木棍支起,木棍上连着一根长绳,此时正握在不远处一个小太监的手中。那小太监躲在一处廊柱的后面,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几只小鸟正蹦蹦跳跳地靠近这个小小的陷阱,小小的身子不住地跳动,鸟头频率很快地来回张望,好像是在窥探有没有危险。
小鸟忽然在笸箩前面停住了,就在那边沿处来回地跳动,仿佛知道这里有什么危险。
杨素青的小手紧紧地抓着皇帝,刘钰知道她很紧张。他轻轻揽住她娇小绵软的身体,摩挲着她光滑的小手,心里慢慢升腾起异样的感觉,心底全是些龌蹉的想法,脸上却是一副宽厚兄长的样子,安慰地冲着她笑。
小鸟终于忍不住食物的诱惑,跳进了笸箩下面,一点点地琢食着地上的米粒。小太监用力一扯绳子,笸箩扑地扣在地上,几只鸟扑楞楞飞起,只余一只小小的鸟在笸箩下面挣扎。
皇帝舔了舔嘴唇,说道:“太小了,烤了没有二两肉,不够一口,不过还是挺好吃的!”
“陛下!”杨素青大声叫道:“您想什么呢?这么可爱的小鸟怎么能烤了吃?”
“那怎么吃?煮了?这么小,都煮不出一碗汤!”皇帝一时王猛附体,所有的心思都集中在吃上。
杨素青跺着脚,娇声道:“陛下,您太坏了!”
她接过太监递过来的小鸟,低下头仔细地看,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在她的手掌中,那小小的身体微微抖动着,看起来那么可怜无助。
刘钰咂着嘴,摇了摇头,心里还是在叹息,这鸟太小了,要是多抓上几只,用大钎子串上,烤上一个大鸟串,就着高度酒,一口酒一口肉,别提多美。
正胡思乱想着,忽见杨素青双手一扬,小鸟振翅而起,扑楞楞飞走了。
刘钰奇怪道:“你怎么放了?”
“我就喜欢捉了玩,玩了放,你管得着吗?”杨素青咯咯笑着,拧着腰肢跑开,叫道:“来,再支起几个笸箩,多撒点米,咱们捉鸟玩!”
有粮任性啊!
刘钰哭笑不得,看着天空中飞翔的小鸟,思绪突然飘回他的沙盘上。如果卢芳是只鸟,随时可以飞走。要想捉住他,那就只能用笸箩了。
与杨素青不同的是,他若是捉住那个鸟人,是绝对不能放飞的,他要将他拧断脖子,然后串在铁钎上,架在火上来回翻烤了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