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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已过,一眨眼初夏便来了。天道慢慢地拉长,往往还只是卯正时,日头就明晃晃地挂在了天上。季节交替之时,对动物的影响会很大。谢小蛮的睡眠越来越浅,往往半夜里睁着一双猫眼瞪到天亮,反倒是在下午的时候找棵树打瞌睡,还能睡得香一点。
她开始越来越多地在外面溜达,除了卧室过于逼仄,让她心情烦躁以外,顾家满屋子飘着的毛绒绒灰毛,也是她不想待在家里的原因。
是的,她开始换毛了。
如果用人来形容,大概就是一觉睡醒发现自己开始大把大把地掉头发。被窝里飘着自己的头发,桌子上飘着自己的头发,连菜碗里也飘着自己的头发!
在顾昭抱着谢小蛮打哈欠,不下心吞进一大口猫毛后,谢小蛮痛下决心,毛没换好之前,自己还是尽量少在家里待着为妙。
萧昀的小宅院已经修好了,新漆的黑漆在阳光映照下反射出闪瞎猫眼的辉光,等屋子晾上小半个月,那熊孩子就会搬进来与顾家比邻而居。
要抓紧时间享受这难得的安宁时光,谢小蛮沿着墙根慢慢溜达着,等萧昀来了,还不知道他要怎么缠着自己呢。
一路从街东头溜达到街西头,又从街西头溜达到街东头,几次路过程家,谢小蛮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看了又看,感觉心里跟只猫爪挠着一样。
顾昭那人小鬼大的小子早就警.告过她了,不许随便翻进别人家院子里。虽然没有明说是哪家,但一听萧昀说了同福巷西头的那座宅子,自家这猫儿就两眼放光,顾昭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谢小蛮他是管不住的,也只能口头敲打一下,盼着这猫祖宗能老实点。
谢小蛮老实了没几天,眼见日子跟白开水一样无聊,哪里还能忍得。
我就进去看一看,又不会做什么。如此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在墙脚下磨了磨爪子,四条腿撑在墙面上轻轻一跃,谢小蛮就心安理得地私闯了民宅。
程家的宅院不算大,但也不算小,至少在同福巷是颇拿得出手了。一道中门隔开了前宅后院,灰猫伏低身子,在茂盛的花丛中穿行着,发现这宅院里冷清的紧。尤其是前宅,几个花匠模样的正在给园里的植物剪枝,除此之外就见不到什么人了。
后院倒是热闹些,两个婆子守在中门前,站在正午的日头下面昏昏欲睡。后院里又有两处院落,东边一处显然是人声聚集之地,西边一处则一派寥落。依照谢小蛮浸yin网文多年学来的知识,人多的那一处,恐怕就是程大儒的住处了?
她有心想见识一下那位大儒的模样,萧昀那个土豪虽然身世不明,但看他日常行止的模样,能让萧母不惜爱子离家,也要拜入座下的程大儒,一定是个大人物。
打定了主意,谢小蛮就一溜烟朝那热闹的院子跑去。她的毛色不利于隐藏,虽然伏低了身体,但圆滚滚的身躯依旧醒目。若有人注意到她匍匐前进的花丛,便能见着一团灰色的丘状物体一拱一拱的。
必须要减肥了,被一条横斜下来的花枝啪的一下打中了屁.股,谢小蛮欲哭无泪地痛下决心。远远地传来一阵扰攘声,似乎是朝这边过来的,她连忙停下来藏好。一串哒哒哒哒的脚步声跑了过去,接着又是更杂乱的声音,似乎是在追赶前面的那个人。
什么情况?灰猫从花丛里探出脑袋来瞅了瞅,路边空荡荡的,好像人都跑远了。她重新缩回花丛里,一转过头,差点没吓得喵嗷一声嚎起来。
“抓到你啦!”老头一把掐住眼前炸着毛的灰猫,举在半空中荡了荡,看模样手舞足蹈的,好不兴奋,“咦?”谢小蛮被他荡得眼晕,他忽然停了手,把手里的猫咪举到眼前端详,一对瞪得溜圆的猫眼和一双浑浊的老眼对视着一眨不眨,老头吧唧一下松了手,“原来是只猫?”
臭老头,本喵不是猫,难不成是老鼠!谢小蛮被摔了个屁蹲,差点没扑上去挠那老头一爪子。老头儿抓着胡子扯了扯:“我还以为是老鼠呢。”
谢小蛮:“……”这是个蛇精病吧?
一甩尾巴就要走,尾巴尖却被老头儿拽住了:“别走啊小猫,我带你去抓老鼠。”他扑上去和猫咪脸对着脸,一张皱纹横生的老脸上满是期盼的神色。这种表情要是个小女孩做出来,只会让人大呼可爱,眼下放在一个老头的脸上……
偏这老头儿见谢小蛮没挣扎,又再接再励地眨巴眨巴眼睛,配上他凌乱的白胡子,头上戴得歪歪扭扭的幞头,不是蛇精病,胜是蛇精病。
老头儿殷切地看着,就见那只灰猫虎着一张脸,伸出前爪,把被他握在手里的尾巴拽了出来。老头儿瞪大眼睛,然后那只毛茸茸的爪子在空中停了一瞬,按在他的鼻子上,把他的大脸给推到了一边。
不约,爷爷我们不约。
深感自己今天的行动就是个错误,谢小蛮正欲走人,刚才跑过去的那群人又呼啦啦地跑了回来。这会儿要躲已经来不及了,她刚准备窜出去,趴在花丛里的老头忽然站起来:“老鼠!老鼠!我捉到老鼠啦!”
“相公在那!”几个婆子高声叫着,冲过去就揪住老头的胳膊。
“我的老鼠呢!你们要干什么?恶妇,为什么要抢我的老鼠?”老头儿不知道抽什么风,一被人扶住,立刻挣扎着闹了起来。婆子们好声好气地抚慰着,无非是“老鼠在这儿呢,相公无需忧心,待老奴抓了那恶鼠去”。
老头儿一听这话,竟愈发地闹将起来:“谁敢捉我的鼠儿,谁敢!”他又踢又蹬,直如一个哭闹的三岁孩童,而仆从们不容抗拒地将他架起来,匆匆朝西边那处院落走去。
远远地谢小蛮还能听到老头儿的哭嚎,她惊魂未定地从花丛里探出头,到底是什么情况?那老头儿……似乎真是个疯子啊。
一直到回家的路上谢小蛮还在琢磨刚才那一幕,老头疯疯癫癫的模样时不时浮现在眼前,她记得仆人们管老头叫……相公?这是时人对高官的尊称,能在程家宅院被如此称呼的,难道竟是那个传说中的大儒不成?!
惊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谢小蛮走起路来都有点使不上劲。远远地看见院门紧锁,看来家里两个家长都还没回来,她正准备翻过围墙跳进院子里,喵呜一声,一只白色的猫脑袋从墙头上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