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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妃的手紧握成拳,睫羽颤出了一个不规律的节奏,连带着脸颊也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却还是挤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是这样的,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前来办点儿事儿,具体什么我不方便透露,你只需相信若无皇后娘娘的首肯,我没胆子也没能力混出宫就是了!"
若是水玲珑没一次又一次地撞见她和诸葛流云的会面,大抵便要相信她的这套说辞了。水玲珑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哦,三公主不知道的,对不对?刚刚她还问我小安子旁边的面生的小太监是谁呢?"
德妃的心一揪,脸上的血色霎那间褪去:"你…你怎么回答的?"
水玲珑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起了谎:"我呀,我说我待会儿帮她问问。"
德妃一时间捉摸不透水玲珑到底有没有撒谎,直觉告诉她,三公主没这么机灵,可水玲珑一脸无辜又浑然不似作假,最主要的是她如今到底是背着皇后偷溜出来的,心虚得不得了,判断能力便直线下降,小安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二人就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水玲珑发现二人还在踌躇,赶紧添了把柴火:"我…我不大会撒谎,怎么办?我一撒谎就会脸红,待会儿三公主问起我可怎么答呀?要不我还是…直接回府得了?可这样的话,我会得罪三公主…下场会不会很惨?我有点儿害怕呢…"
德妃就慌了:"玲珑啊,你娘…其实是漠北人对不对?"
水玲珑的眼神儿一亮,转瞬即逝,德妃看向她时她的眸子里只剩无尽的诧异和慌乱:"娘娘…我…"
瞧着她这副吓得不轻的样子,德妃的心稍安,到底是个小丫头,套套近乎便成了:"你也不必瞒着我,那种特殊的铃兰香据我所知只有一人会调制,我曾经找她要了好几回方子,她都不给。"
"娘娘,你认识我娘,你也是漠北人?"水玲珑瞪大了眸子!
德妃正欲开口,小安子插嘴道:"世子妃真会说笑,京城哪儿能有那么多漠北人呢?奴才是漠北人不假,娘娘却只是在漠北居住过一段时日,认识了一些漠北权贵而已。"
权贵,这么说,她娘的身份还不低了!
水玲珑眨了眨眼,决定今儿一定得问个水落石出"德妃娘娘,你真的认识我娘?不可能吧?我娘一直用的是一个江南女子的身份,连我都不知道我娘的漠北名字呢!"
德妃见水玲珑有意与她亲近,又安心了几分,笑问道:"你娘的后背可是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
这么隐秘的事德妃都知道!水玲珑是真的诧异了:"我娘有,我也有,你到底是谁?我娘又是谁?"
德妃几乎是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你娘是…"
"表妹!"小安子突然抱住水玲珑,打断了德妃的话,声泪俱下道,"你娘是斯琴家族的大小姐,名唤斯琴塔娜,是'珍珠';的意思!姑姑的背后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记,祖父曾说有这是老天爷给姑姑的恩赐,所以我绝对不会记错的!没想到姑姑在大周成了亲,还生了一个女儿!祖父和祖母若是在天有灵也该感到欣慰了!我和妹妹当年就是随姑姑进入大周边境采购年货,却一不小心失散了十多年…我一直在寻找姑姑和妹妹的下落…没想到…妹妹死了…姑姑也撒手人寰了…好在我找到了你…"
…
水玲珑走后,德妃的笑容一收,冷冷地道:"赤那!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小安子大义凛然道:"公主殿下,您忘了镇北王与您合作的原因了吗?仅仅是为了一个藏宝图?"
不,当然不是!十几年前,平南王府和镇北王府同时驻扎漠北边关,当时还只是孩童的诸葛钰和荀枫悄悄越过边境,潜入了小公主的帐篷,偷了小公主的夜明珠,后来被小公主身旁的暗卫察觉,小公主下令将他们两个乱棍打死!诸葛钰逃了,荀枫被抓了,后来诸葛钰返回营帐救荀枫,结果二人双双落入暗卫的毒爪。要不是诺敏公主及时出现,二人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因为诺敏的救命之恩,诸葛流云才对她另眼相看…
德妃仰头,将泪意逼回眼角:"但她是诺敏唯一的骨血,也是我在世上除了十一皇子之外仅剩的亲人了。"
小安子的眸色一厉,道:"娘娘!正因为她骨子里也流着皇族的血脉,您才不能和她相认!若是让镇北王知道诺敏公主有了一个女儿,而这人阴差阳错成了他的儿媳,试问,他到底会帮毫无血缘关系的十一皇子复国,还是让自己的孙儿成为新一任的漠北国君?"
德妃阖上眼眸,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却说诸葛钰在筵席上和郭焱拼了不少酒,直把酒量差得不行的郭焱灌得烂醉如泥,报了当日郭焱堵他门的仇,这才心满意足地朝二进门走去,水玲珑离开有一会儿了,他不自在。
刚走了没多久,水玲溪便追了上来!
水玲溪今日显然是特地装扮了一番的,她穿着玫红色束腰罗裙,外衬透明绣金牡丹纱衣,胸襟微微敞开,露出素白色镶红宝石抹胸,女性的曼妙柔美被淋漓尽致地体现了出来。她梳着瑶台髻,簪一支红石榴金钗,并一对碎玉扇形花钿,与珍珠耳坠交相呼应,越发衬得她冰肌玉骨、臻首娥眉。
"姐夫!"
诸葛钰停住脚步,略显愕然地回头,看清来人后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却语气如常地道:"二小姐啊,找我有事吗?"按理说水玲溪唤他"姐夫",他称呼她"小姨子"或"二妹"才是,偏他摘得这样干净,倒是令水玲溪狠狠地失望了一把。
水玲溪扬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哦,是这样的,我想问问五妹的情况,五妹在王府住了一个多月,我有些想念她呢!"
若是正常情况下,接着她的话就该回答"若是你想她,便抽空去看看吧",诸葛钰却油盐不进地道:"五妹挺好。"
看吧!叫水玲清就叫五妹,叫她却叫二小姐!而且,他是没听懂她的暗示还是怎么着?水玲溪心里的挫败感像潮汐一般澎湃地打来,却温柔地笑道:"这样啊,祖母和母亲都挺记挂五妹的,我想寻个机会去王府看看五妹,不知姐夫意下如何?"
诸葛钰的双手负于身后,面无表情地道:"这种事你过问你大姐比较好,平日里都她做主的,告辞。"言罢,不带丝毫拖沓地转身离去。
水玲溪闻言差点儿溺毙在诸葛钰对水玲珑的深情里了,诸葛钰该是有多宠水玲珑才事事交由水玲珑做主?这要放尚书府,父亲绝对一句话定乾坤,根本不会过问母亲的意思!诸葛钰果然是与众不同的!水玲溪望着诸葛钰伟岸的背影,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诸葛钰亲吻水玲珑的一幕,双颊"唰"的一下红了,她真想变成水玲珑…
水玲珑告别德妃和枝繁之后便往二进门的方向而去,她和诸葛钰说只一会儿就回的,现在却离开得有些久了。
谁料,她刚走到后花园处,郭焱神色匆匆地赶了过来:"金尚宫那边有消息了!"
水玲珑的眼睛一亮:"这么快?"
郭焱点头,醉过酒的缘故,脸上残留着不正常的酡红:"我的人一直暗中盯着她,确定她没有任何异常,交易地点在城西的竹林,暗卫传回消息,金尚宫是独自前往的,且周围未见任何埋伏。"
水玲珑握紧了拳头,幽若明渊、灿若流波的眸子里闪动起兴奋的锋芒:"好,你把和暗卫的联络方式给我,我带金尚宫的父亲去!"
郭焱上前一步:"我和你一起!"
水玲珑看向他这张故作老成却稚气未脱的俊脸,笑着摇头:"今天你大婚,可别撇下新娘子!再者,你也喝多了。"
郭焱拍着胸脯道:"我和三公主打过招呼了,放心吧!不过是一手交人一手交货,又不耽搁什么,到顶了也才一个多时辰的功夫!至于我喝的酒,嘿嘿,我都用内力逼出来了!"
"这…"水玲珑仍旧有些迟疑。
郭焱根本不理水玲珑的犹豫,只迅速牵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去:"从后门走,前门人太多,容易被缠住!"
月黑风高,厚重的乌云如泼墨一般在天际层层晕染,遮蔽了皓月朗星,令苍穹一片晦暗。
水玲珑和郭焱按照暗卫留下的提示一点一点摸进了城郊的一处松林,按照郭焱所言,附近十里已全被暗卫检查了一遍,这里除开后山两家土生土长的农户再无旁人。而为了谨慎起见,早在金尚宫三天前提出在这个地点会面时,郭焱的暗卫便蹲在了附近,就是防着谁从中作梗。如此严密的防范措施,应当是不会出什么岔子。却不知为何,水玲珑的眼皮子跳个不停。
感受到了水玲珑的异样,郭焱紧紧握住她的手,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点暖着她的冰凉,只要一想到她在荒无人烟的破庙,拖着残缺的身子爬上爬下,只为每日拿到山脚的两个冷馒头给妹妹和自己填饱肚子…他就觉得心针扎一般的疼!
这辈子,怎么能不对她好?
水玲珑偶一转脸,无意中瞥见了郭焱清亮的眸子里水光闪耀,她的心…莫名地打了个突,她抽回手问道:"你怎么了?"
郭焱瞧着她仍旧一副很是戒备和疏离的样子,心中委屈,面上却若无其事地道:"没什么,还有一段路程,我背你!"
"不了,我能走。"水玲珑神色淡淡地摇头,成亲时他背她是得了水航歌的默许,而今孤男寡女相处本就于理不合,她若再与他有什么肌肤之亲,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哪怕她其实并不排斥!
郭焱不再多言,带着她往指定的院落走去。
院子荒废已久,原是守林人偶尔的栖息之所,后来守林者过世,他儿子继承他的衣钵每两日前来巡林一次,却再也没住过这个破败不堪的院落。
竹屋内,金尚宫早已恭候多时,她穿着一身青色襦裙,头发挽成高髻,戴了方巾,脸上用了较为深色的粉将皮肤弄得黯淡无光。她在房里踱来踱去,瞟了一眼放在桌上的资料,寒芒一闪而过!
突然,门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和衣衫摩擦声,她敛起不该有的神色,端坐在了有些尘垢的长凳上。
郭焱推门而入,水玲珑紧随其后,另有一名暗卫背着睡得正香的金老爷一并走进了屋子,金老爷吃点了安神药,雷打不醒。
金尚宫微微眯了眯眼:"你要的资料我给你偷来了,我能力有限,接触到的机密只有这些。"
水玲珑打量了一下房间,一张木床、一张方桌、四条长凳、角落里有简单的炊具,房梁上挂满了蜘蛛网,其余地方则满是尘垢,连桌子也没能幸免。
水玲珑收回视线,探出手打算去拿资料,郭焱先她一步将几本册子拿在手中:"我来。"
翻看了一会儿,确定无毒无机关才递给水玲珑。
这些册子,一部分记载着和荀枫暗中勾结的官员名单,一部分收录了大量神奇药物的配方,其中有一项便是常规避孕药。
水玲珑对比了官员名单和一些她知晓的药物配方,但凡她有印象的便和册子上的记载完全吻合!荀枫不可能知晓她懂哪些、不懂哪些,所以这些东西都是真的!
金尚宫心里冷笑,东西当然是真的…
郭焱拿出帕子擦了擦长凳上的灰,笑道:"坐下来慢慢看。"
水玲珑合上册子:"不了,回去细看,我只是确定了一下内容有无作假。"看了看郭焱擦凳子的动作,总觉得哪儿不对劲似的!哪儿呢?
水玲珑狐疑地蹙了蹙眉,探究的目光再次自屋子里逡巡了一番,最后落在金尚宫的端坐如佛的姿态上,并顺着她脸颊的轮廓缓缓向下,当水玲珑看到金尚宫洁净的衣衫毫无防备地嵌入了污秽的尘垢中时,脑门儿忽而一凉!
一个人在危急关头会做出不同寻常的举动本在情理之中,但她和金尚宫之间仅仅是一场没有血腥的交易,且金尚宫给的东西都是真的,金尚宫不该一反常态,连擦也不擦就坐在满是灰尘的凳子上,要知道,金尚宫原本是个有洁癖的人…
那么,金尚宫在紧张什么?或者…掩饰什么?
水玲珑眉心一跳,拉住郭焱的胳膊:"快走!"
金尚宫冷冷地笑了!
"想走怕是来不及了,我尊敬的世子妃。"伴随着一道含笑的、富有磁性的嗓音,灶台上的锅突然被掀开,荀枫优雅地跳了出来,"比我预期的早了那么一点。"
水玲珑的眉心狠狠一跳,却清冷地笑道:"荀世子是在夸奖我吗?"
郭焱大惊失色,将水玲珑护在了身后,怎么会这样?他的人一直盯着金尚宫的动静,便是金尚宫进入荀枫的书房行窃,他的人也打扮成小厮跟在金尚宫身后,金尚宫完全没与荀枫有任何交集!
荀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意态闲闲地笑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金尚宫起身行至荀枫的身旁,朝他深深一福:"世子!"
荀枫摆手,金尚宫乖乖地退到了身后。
郭焱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荀枫,心里像有两股莫名的暗涌相互碰撞,撞得他目眩头摇,上辈子他做了他的乖儿子,这一世他只想守着玲珑,谁都不能打玲珑的主意,荀枫也不行!他深吸一口气,勉力按耐住徐徐勃发的惊悚,呢喃道:"我明明检查了周围的环境的…"
水玲珑望着黑乎乎的灶台,眸光变得寒凉,荀枫为了完成任务,别说三天,哪怕是蛰伏十天,他也能忍得下来!郭焱是三天前和金尚宫取得联系并勘察现场的,而在那之前,荀枫就已经藏在了灶台底下。
金尚宫不屑地嗤道:"郭将军,要不是我有意透露出和世子的接触,就凭你的能耐,能怀疑到我的头上么?痴人说梦!"早在世子怀疑郭焱时便丢了她出去做诱饵,没想到郭焱当真上当了!
话音刚落,院子外响起了兵器碰撞声和打斗声,几声惨叫过后,荀枫的死士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完全制服了郭焱的暗卫。
"不…不是这样的…"郭焱难以置信,他一直派人盯着荀家的动静,所以才终于等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踏上了荀枫的马车,而他远远地跟着那辆马车,好几次差点儿跟丢,可以说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看清金尚宫的模样…但如今,金尚宫告诉他…从一开始他就中了对方的圈套?他接收不了!
他拉着水玲珑的手后退几步,与暗卫并肩而立,尔后一把掐住了金老爷的脖子,并厉声道:"放我们离开,否则我杀了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