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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细留了神,边行着,边对仙童道:“不知你是哪个宫的?叫什么名字?”
那仙童毕恭毕敬,转身一揖,答道:“小仙本是太清境大赤宫司书闻风,此次得帝君赏识,任除夕仙会司酒。”
我观他神色,不像说谎,心中还是有些疑虑,嘴上却道:“烦请引路吧。”
仙童又是一揖,回身引路。
随着他飞身而上,向西方飞去,我问道:“此番是去大罗天凌霄阁?”
“正是。”闻风回着。
我观着方位,似乎也并未出错。心中想着,莫非是自己多心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时间,远远望着云海之中玉阶无极,玉柱擎天,上有金色盘龙,壮阔庄严。我心下一安,若这不是凌霄阁,怕是没别的处所能再壮美过它了。
落至阶下,抬目仍是看不到穷极之处,轻声叹道:“这要走到何时啊?”
那闻风又是一揖,恭敬道:“有捷径可到凌霄殿,姑娘无需担心。”
我颔首不语。闻风捏诀施法,凭空造出一片结界,我一边暗叹他道法高超,一方面疑心又起。见闻风已踏入境内,又不好犹豫。暗暗将身周屏了道法力,才缓缓迈入。
境中一片漆黑,行了不到十步,见前方便有光,而后豁然开朗。适应光线后巡看四周风物,竟是处在半山之中,山上茂林修竹,北方山顶有飞瀑直挂而下,如珠玉零落,洒向山脚。山脚便是凌霄宝殿,隐约见得一众仙人依次就坐,曲水流觞,行宴饮之乐。向上首望去,因密树遮挡,看不到锦裂。
我对闻风问着:“怎样送去?”
闻风回道:“帝君说径去找他便好。”
“行宴之中,怕是不便吧。”我犹豫道。
“小仙不知。帝君既已发话,我等也只得听命。”
我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方素色纱绢覆于面上,对闻风道:“走吧。”
闻风几不可察地一愣,随即笑着点头:“是。”
随他飞到山脚,正落至一扇金镶玉屏风之后,这屏风后面有三两仙童,应是司酒布菜的侍者。他们见我凭空闯入,也不多惊讶,兀自做着自己的事。
闻风躬身而立,不再上前,对我道:“姑娘去吧,小仙职责已尽。”
此时已是到了锦裂身后,我并不再疑心有异,只揣度着锦裂究竟是何意,竟让我来这仙会之上。我心下疑惑,轻手轻脚绕至屏风一侧,微微探头望向凌霄殿中。
殿中仙家列坐,各个有板有眼,服饰整齐得体,俱是素净织锦仙袍。唯一扎眼的便是丹熙上神那一席红袍,配上鎏金步摇,成为仙会之上为数不多的亮色。当然,还是因为这凌霄殿太大,曲水席太长,看不到那些美艳花神们的俏丽姿容。
许是撞了颜色,我心情并不太好,转头扫了一眼,锦裂一身玄色暗袍,上绣赤金龙纹,黑发用金冠束起,上嵌一块黑耀玉石,衬得他儒雅沉稳,霸气隐敛。
我不知该如何上前,毕竟这凌霄殿甚是空荡,群仙欢声笑语皆散了开去,周围不算喧闹。正巧几位婀娜女仙上前献艺助兴,丝竹管乐之声响起,才未那样寂静。我趁着还算喧闹之时,轻叩了叩屏风。果不其然,他回头瞧见了我。
我从袖中拿出佩玉,向他摇摇,示意他施个法拿去,不知是他没看懂还是我没表示明白,反正他就是一直看着我,嘴角还带着微微笑意。
他是喝醉了?不应该呀,这才上午,若是这时已经醉了,那接下来怎么办啊?不会,他不是这样没分寸的人。
紧接着我对着口型向他说着,他却丝毫不见动作,我摇摇头,想着还是交给闻风吧,便打算缩头回去,不料锦裂用不大不小,却巧在曲乐将尽的时候道了句:“上来吧。”
众位仙家倒是好耳力,齐刷刷的向上位投来探寻目光,又循着那上位目光,找到了我半缩未缩的一颗头颅。
我觉得那句“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颇为应景,只得正了正身子,理了理衣冠,低眉颔首走了出去,上了高位,跪在锦裂身侧。
期间锦裂倒真是应了“袖手旁观”一词,只看着我一阵慌乱,却不见拔刀相助。终于,在我跪至他身侧之时,他才道:“众卿继续行宴罢。”
此时在殿中摆了半天造型的女仙终于如释重负,行礼缓缓退下。殿中仙道继续饮酒作乐,当然也故意将声音提高了那么一些些,我余光扫去,那一双双耳朵无一例外都抻长了些,想听这难得的风流韵事。我此时觉得腹背受敌,在锦裂与群仙之间,进退为难。
“你醉了么?怎么还将我叫上来了?”我低声问着锦裂。
“昨儿落在你那的佩玉呢?可曾带来?”他倒好,声音不减,虽不见得有多大,可在这些耳朵都快立起来的仙君面前,还是不小了。
我刚才明明都给他看了,他怎么还是问一遍?难不成就为了说那句:“昨儿落在你那……”
想到这可大吃一惊,原来他是想借除夕仙会想为我正名分啊……
心中说不出是欢喜还是忧愁,当然也是不熟悉被这么多双眼睛围观着调情,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如何表现。
锦裂这时又说着:“既带来了,便帮我佩上吧。”
我连忙点头,将头深深埋下,在他腰间系着佩玉。此时有桌案遮挡,我才敢开了口:“你这样,不怕他们背后议论?”
他用手抚了抚我的耳根,轻声道:“之前一个两个催促着我娶帝后,此番我将帝后引了来,竟还敢质疑不成?”
我想着一直猫在桌下不算上策,连忙起了身,对他低声说着:“好了,我也该走了。”
锦裂扯住我的腕子不放手,依旧正声道:“既来了,便帮我斟酒吧。”
我实在无可奈何,想着有轻纱覆面,总归还是不算曝尸荒野,便端起桌上的酒壶,为他斟了一杯。无奈左手被他扣住,酒壶太重,一只手端不稳,摇摇晃晃的碰到了酒樽。按理说那酒樽也是下盘稳实,绝不会轻易倒下,却不知怎的逆了天理,直直栽向锦裂。这厮仍旧笑着看我,并不躲闪。果不其然被泼了一身。
我被他这小把戏捉弄的目瞪口呆,他却不慌不忙地说:“可有绢帕?”
我正欲伸手去掏,才想起那唯一一条绢帕被我遮了脸,只见他抬手朝我耳后袭来,我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挡,那轻纱便飘飞而下,落入他手里。
“多谢。”他雅声回着,朝我勾唇坏笑。
而后他不慌不忙拭着身上酒水,我方才想起那酒水哪里用他拭去?他自己不就会运功去了么?看来他这连环计真是将我降的死死的。
我还不敢抬头看下首投来怎样的一片目光,不过我猜想这从他送我衣服开始,就是一个阴谋。好在我还算是体体面面见了这一群仙道,不然不知该是怎样的丢脸景象。
我这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低头不是抬头也不是,只能默默盯着锦裂那只拭着酒水的手。而另外那只手缓缓抬了起来,将我散乱的鬓发掖到了耳后,又摩挲了一下我的脸颊,低声道:“果不其然,你穿红也很好看。”
我脸上一红,将他手拿了下来,道:“那也得谢谢你厚礼相赠。”
他将手放下,理了理衣襟,对我道:“你先回去吧,我等会便该回了。”
我才如释重负对他柔柔一笑:“嗯。”
说罢起身便走,待走到屏风旁侧,又回首看了看他。他脊背挺直,目光暖暖看着我。我对他微微一笑,低下头去。感到他眼光转开,我才又抬起了头,正待向前走,忽感一道凌厉目光刮在我的脸上。我余光瞟去,应是丹熙上神。本想向她炫耀一番,又怕人多眼杂,被别人看去恐多生事端,便眼也未转,径直隐入了屏风,将那些或探寻或敌意的目光隔绝身后。
一时心中大乱,未来得及多想,便疾步回了家。进了家门,桃叶和竹枝便凑了上来,一脸笑意。桃叶问道:“姑娘此去可还欢喜?”
我佯装不喜,对她道:“想来竟是你们串通好了欺负我一人?”
“没有没有,我们不是这个意思。”竹枝慌了起来,连忙摇头摆手。
桃叶倒是机灵,细观我神色,才柔柔道:“是帝君有心,我们也算是从旁相助。难道姑娘竟会不喜欢?”
我实在是装不下去了,只得转笑,道:“果然,你们太过机灵了,倒没什么意思了。”
竹枝缓过神来:“原是吓唬我们呢,吓了小仙好歹。”
“还没完呢!”我立刻横眉立目:“说!你们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了没了,就这一件。”竹枝赶忙摇头:“姐姐说帝君这样做是为了姑娘好,我们这才同意的。”
我装腔作势点了点头:“好吧,饶过你这一回。”
“嗳,谢谢姑娘。”竹枝点头道,又看了看桃叶,将我拉到一旁,低声说着:“姑娘放心,您对我说帝君对您巧取豪夺之事,我从未对外人提起过,连姐姐也没说。现下帝君对您这样好,我看也算是两情相悦了。帝君这样重视您的身份,实在难得,您也不要生气。”
我一时哭笑不得。当时编这个故事一方面是怕竹枝嘴上不牢靠说给其它人听,另一方面是怕暴露我魔族的身份。现在我知道他办事牢靠,也对他的姐姐桃叶挑明了身份,其实是应该向他解释清楚的,却没想到他将这件事深记于心,还从我的角度着想,我一时不知该是感激还是愧疚。便对他小声道:“你姐姐没对你说过我的身份么?”
“嗨,不就是说您是西昆仑的青云上仙的事么?那不过是帝君为您胡诌的身份,我才不会相信呢。”竹枝信心满满,胸有成竹。
我更是不知如何开口,看起来这姐弟俩的嘴不是一般二般的严实,互相都不会通个气的么?这下子好了,一个以为我是帝君巧取豪夺的小仙,一个知道我是魔族。果然胡说八道是有风险的!
我一时头疼,不知如何解释,料想也不会惹上什么祸患,就这样骗着他吧。
我对他报以肯定:“不错不错,不亏我疼你一场。”
竹枝调皮一笑。我抬手弹了弹他的脑门,转而对桃叶道:“我听闻除夕人间还要包饺子,你此番可准备了食材?”
桃叶笑道:“正巧准备了些,姑娘可是想吃?”
我对她笑着摇摇头:“非也非也,我是想给你打打下手。”
“啊?”桃叶愣了一瞬:“不用了,我自己一人可以的。”
我皱眉摇了摇头:“看来是嫌弃我碍手碍脚了。”
“不,不是。”桃叶低声摇头。
“那便走吧。”说罢我立时变脸,笑盈盈地挽着她的胳膊走向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