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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渠,西境安护府。
牢房的铁门外火光摇曳,鬼影幢幢。
琾彬洲早醒了,醒来发现灵根结被锁,身上还有缚神锁五花大绑,两头结结实实地固定在墙上,动动脖子都嫌困难。
但他安分地坐那儿,耐心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一个狱卒打扮的男子不动声色地靠近,先是不安地望了他几眼,见琾彬洲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才将袖中暗器射出,划破了九皇子的胳膊。
琾彬洲“嘶”了一声。
那人名叫阡陌,年纪小,对琾彬洲很是崇拜,眼见那伤口不浅,血流如注,心里非常紧张。又发现那血液红得妖冶刺目,仿佛有灵性的东西,竟沿着缚神锁的纹路蜿蜒地攀了上去。
琾彬洲看上去什么也没做,但那黑暗中的血流发出刺目红光,在缚神锁上汇成繁复符阵,自下而上的红光印在他脸上,显得诡异森然。
——静血装!
阡陌感受到莫大的震撼和压力,那代表着皇子争夺圣杯的资格啊!也是琾彬洲对他的无上信任。除非在最亲近的人面前,皇子们绝不敢将这张底牌暴露的。
霎时间,血光弥散,琾彬洲胸口鼓起猛吸一口气,覆在缚神锁上的血痕就像毛细血管放大拉开,随着他劲力一提,那血网骤然勒紧,钢刀般嵌入锁链,将其碾为碎片,啪得一声炸开,飞散出去。
阡陌忍兴奋极了,三下五除二破开牢门。然而这番动静太大,守在地牢入口的人还是被惊动了。
就这么一点点时间,阡陌献宝似的把银岭孤雀的两枚圆筒奉上,摩拳擦掌地说:“殿下,李大爷他们就位了!”
琾彬洲应了声“嗯”,接过银岭孤雀收在腰间,摸到自己后颈,轻轻一按,就这么把锁灵针拔了出来!然后转转脖子,活动全身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
他缓缓起身,仿佛尘封的巨人抖落一身灰尘,一呼一吸都撼动世界。
这时守卫们冲了进来,琾彬洲看也不看他们,双眼微阖,谪仙灵络顿时如千万只触手散开,虚空中碰到狱卒们的脑袋,碰一个倒一个!
他们是听见一阵尖锐的耳鸣,失去平衡直接栽倒。那是种神经错乱到极点的感觉,好像脑子被什么东西搅成了浆糊。隔得最远的那人幸免,屁滚尿流地跑掉,大喊:“警报!”
……
“嗯?”飒铃豁得起身,只听刺耳的警笛声响彻耳际,大叫一声:“是缚神锁!”
翁尧一愣,看着飒铃风风火火地跑出去了。然后慢好几拍才明白缚神锁是捆谁的——
怎么,琾彬洲逃了?
“……”翁尧犯难,心中暗暗叫苦。这事态发展是越来越不受控制了。那天飒铃把琾彬洲押回来,整个人就不大对,和乌昆几个老臣关在议事厅好几个时辰,一些人进进出出的,光把翁尧排除在外。他便只能跟南疆那边和稀泥。
三天了,翁尧完全不敢碰琾彬洲的面,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找上来,也许是琾宸海的冤魂,迟到了六年......
外面开始乱了,翁尧把侍从官和安护府七大魂师都叫来,然后分出三名去辅助飒铃,剩下四个全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地充当护卫,这才敢下楼去。
夜里灼热的空气扑来,众人均是一震,独属于圣魂师的宿命之气弥漫上空,融在风力,警笛声如有实质地将关渠的混乱翻搅。
琾彬洲未见其人,存在感却已经满灌天地了。魂师和圣祷武士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皇血的支配力,心悸不已,竖起的汗毛似乎都倒向了地牢那边。
然而飒铃不是魂师,骨子里没那个“臣服”的意识,安护府过半的精锐力量又已经被乌昆军取代,所以还算冷静。她一边发号施令,一边往地牢那边冲,身先士卒,踩着屋顶一路飞跃:“集结感知者!把可疑的人都找出来。圣祷武士全部开启盾茧,不要跟他硬碰!”
众将领命。
这时翁尧一个晃神,头顶从天而降五朵红云,滚滚热流相连仿佛五指大山,倾轧而下。
“!”他瞬间激发防御盾茧,往旁边一冲闪过。
呼——!
背后的指挥塔楼被高温火云点燃了,魂师们被瞬间冲得分散,便在此时,十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蹿出,借着火势的混乱杀了官兵们一个措手不及。那四名魂师被阻住,齐刷刷射出箭矢连成阵势,撕裂罡风和大火。
翁尧跑到十几丈开外停下来,方寸大乱,视线被火光干扰,左顾右盼。然而那邪火就像被他目光点燃的似的,无声无息地降临,跟随移动,茫然间四面八方都成火海,将他圈禁!
在这期间,翁尧看到一道很熟悉的影子,一眨眼在那闲庭信步,再一眨眼,又于火光中消失了。那影子的“静”和战场的“动”形成鲜明对比,又极端违和,让人一时间如坠幻境,丧失了时间和空间感。
“是你……”翁尧喃喃,便只见一道火焰构成的人影跨了出来,手持钢刀,面孔由火光剥开,好似燃烧的冥河彼岸庄严的使者,又似故人!
——淮王三大血盟卫之一,鬼步炎使,别月歌。
翁尧两股战战地往后退。
“舅爷,别来无恙?”别月歌的恨意狷狂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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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的甬道门口,琾彬洲拉弓,巨灵之杵“轰”得一声把炮灰们的尸体炸了出去,抛上天,地牢入口被破开一个大洞。
他带着阡陌蹿出,御风升空,两手握于灵弓两头,发力一折,将银岭孤雀居中折断,断口处喷出白焰,化为两柄光剑!
圣祷武士们在飒铃的指挥下刚好集结,拉开阵势——这个时候靠乌昆的战士不太顶用。琾彬洲双剑架于头顶,往下劈砍,圣光洪流奔涌而出,拉出两道交错的白色光墙,浩浩荡荡地向前碾去。
“好快!”飒铃大叫一声,眼前被耀成一片惨白,仓皇间只得调集灵力潮汐护体,仍是被一股巨力拍飞,摔在地上。她身边的人更是在这过程中浑身起火,撕心裂肺地惨叫着。
飒铃传音术一放,喝道:“盾反!盾反!”
琾彬洲呼吸吐纳之间,每一寸骨骼噼啪作响,澎湃的灵子奔流顺着又一击圣域礼赞汹涌而出,恍若天罚。
幸存的圣祷武士们同时撑起了防御盾牌,数百人的灵压爆发,变成一个庞大的整体,所有的盾牌竟连成一片,一束粗大的光柱冲天,似要将黑夜捅穿。两股光流对撞,流火和冲击波轰然辐散,关渠顿成火海!
飒铃听着那一片片的城毁楼塌之声,简直肉痛!额角青筋暴跳,指挥将士们再度结阵,一边抬头,望那高高在上的人影。
不过其实,琾彬洲没怎么打过架,这份力量来自于血脉天赋,而天赋高的皇子容易变成众矢之的。所以为了隐藏这份力量,他找地方练习都得小心翼翼,更不轻易与人动手。藏得习惯了,被逼到需要暴露底牌的地步,现在的琾彬洲心里冷冰冰的,慌乱中夹杂着愤怒,对今后的未知无比恐惧。
圣祷武士和乌昆战士陆续出动,飞蝗般升空,竟只为了一个敌人。琾彬洲等于一己之力扛走了整个安护府的军备!同他们周旋游斗。圣火沿着斛云山脉蔓延开,几番能量的冲撞使得山体摇摇欲坠,巨石崩落,伴着熊熊燃烧的白色火焰化为泥石流冲下山坡。
飒铃冲锋陷阵杀了两个来回,放弃了。她小辫子全烧起来,甩出满头的火星子。觉得再这么耗下去无济于事,而自己屡屡落入下风,技不如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总看不清琾彬洲的具体意图!
此时飒铃心中隐然忧虑,发现琾彬洲一直在牵引火力啊,是为了谁?
“!”她脑海中电光闪过,只见指挥楼那边火光熊熊,当机立断!一边下令一边朝禁制枢纽快速移动,“所有人,倾尽全力缠住他!我去启动封禁!”
琾彬洲开始感到吃力了,阡陌也挂了彩。这时他们终于看见明黄色的信号自指挥楼火光的方向升起,炸开一朵璀璨的菊花。
琾彬洲松了口气说:“翁尧到手了。咱们走!”
阡陌跟随他顶着狂风冲了出去,背离别月歌他们的方向,直扑向南。
就在这时,大地震动,半球状的巨大结界从顶上正中开始固化,沿着球面落下沉重的银色条带,像桩子一样咚咚咚地扎进地里。
“这是,”阡陌目瞪口呆地叫道:“灌银封禁?”
琾彬洲想到飒铃,心里骂了句:biao子!
灌银封禁是朝廷每个军事阵地都设有的最强结界术,可将安护府大营化为堡垒,抵御千军万马的冲锋,所以一旦闭合就是瓮中捉鳖了。眼下琾彬洲有两条路,要么提速甩了阡陌和别月歌他们,在封禁合拢之前逃出去,要么爆发全力,破了封禁!
——唉!
琾彬洲低头扫了一眼,没见着飒铃,还真是赌他首尾不能相顾吗?
阡陌果然慌乱,下意识地朝别月歌他们那边望。
琾彬洲说:“留神!跟紧我。”
阡陌惊问:“殿下是要?”
琾彬洲昂然道:“盾茧开到最大,今天让你小子开开眼!”
他身上白焰沸腾,流星般炫然划过天际。
飒铃启动封禁后飞上瞭望塔,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那团白色光焰与尚未固化的结界相撞,激发出成片放射状的水银锁条,狷狂乱舞。霎时间白光大盛,罡风铺面,什么也看不清了。
飒铃抬起手臂挡风,黑发凌乱,明灭的光线刺目,照得她的脸一片耀白。她看到远处浩浩荡荡漫天洒下的光雨,落地成火,灼烧着躲闪不及的将士们。连成银色城墙的锁网被琾彬洲的灵压强行顶住,疯狂地挣扎着!破风声摩擦声如怪物在咆哮。
这就是皇血!
琾彬洲跟锁网角力,荡出的一道道冲击波掀飞了周遭的建筑,有的人被绞得血肉模糊,鲜血泼天,灌银封禁持续被蛮力撕扯。
琾彬洲心下叫苦,感觉自己也在被巨人揉捏踩踏,浑身骨骼发出痛苦的呻yin。眼见那些具象化的水银锁链像毒蛇似的钻来,他还得强压本能,不去开静血装,压力倍增。
——但不出全力会死的吧?
这个过程不能拖,琾彬洲只有一弹指的时间去犹豫、纠结,最后妥协。他几乎是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合掌一拍,滚滚白烟汹涌而出,灵压暴涨!
轰隆——!
铺天盖地的火焰中似乎腾起了巨人的虚影。
——始祖显像。
冲天光柱撕破黑云,来自命运的召唤形成脉冲,辐散开来!随着一阵悠扬高亢的唱诵声,那光芒所过之处风起云涌,关渠的魂师竟感到自身力量不由自主地脱出,朝那光芒之处汇聚!
——圣唱所指,魂师所向。
那是圣魂师所独有的,吸纳信仰之力的最强攻防手段,而能直接召唤始祖之灵的圣魂师必开静血装!飒铃只感觉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地抽搐着,其他魂师和圣祷武士就更别提。这一次始祖显像过后,关渠的结界上出现摇曳如同海潮的空间波纹,水银条带缝合的进度直接停滞!
像在和神明竞速。
飒铃心里还记得该叫剩下的将士们冲上去阻止琾彬洲,但嘴已经没法下令。只见天空颤抖起来,某一个瞬间,琾彬洲的灵压突破某个临界点之后,隆隆飓风横扫关渠。
封禁破了!
瞭望塔被风压撕毁,飒铃再次失去着力点,飘摇下坠。她的目光跨越滚滚而下的水银碎片,看到琾彬洲一闪而逝的身影,出现在那结界的豁口处。
——跑了。
关渠一片狼藉。
不知过了多久,飒铃觉得安护府大营变得异常安静。将士们怔怔地望着被钻破的水银条带,它们无法合拢,就会自动衰退,下一次启动至少是三天后。
飒铃心想如果照翁尧和舒颜焕说的,“武力值不算突出”的皇血能被乌昆控制,那琾彬洲这样的,是不是诸皇子最强?
她是不是真的可以考虑一下,当未来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