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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糊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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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雍一听,乐了,“世上当真有如此神药?”

    “自是。”孙正业捋着白胡子,看她一眼,眼神有些混浊,却很有点道骨仙风的样子,“服下此药,须得忠顺主人,若不忠不服不听话还撒谎背心离义,将会经脉尽断七窍流血浑身溃烂,死状极惨。因此,问心丹又有一名,叫试忠药。”

    时雍眼角瞥一眼里屋。

    静谧如常。

    一条大黄狗趴在地上打盹,毛皮油光水滑,一看就养得很好。

    时雍手指漫不经心地在膝盖上敲了敲,微微眯眼,神神秘秘地问:“那师父,你能不能告诉我,问心丹都使用了什么药材?”

    孙正业看这女娃老老实实的样子,心中滋味很是复杂,皱了皱眉头,“我若知晓,何不自己炼些丹药让你服下,你就告诉我那针灸之法了?不过,看你这般,此药大抵有活血之效”

    “哦。”时雍茫然问:“可有解药?”

    “唉!”孙正业缓缓摇头,“凡是背心,必以死偿。终生不可违也。”

    时雍想了片刻,轻飘飘睨一眼里屋。

    “那我往后岂不是要绝对忠诚于大都督?不背心,不离弃,生生世世与他在一起?”

    这话听上去有些怪异,是下属对上官,是奴仆对主子,偏又有些不对。

    孙正业咀嚼着话头,看她小脸惶恐,一副被吓呆的样子,捋了捋胡子,尴尬一笑,又压住了心里的怪异,对这女娃子多生出几分好感。

    “这般说也没错。”

    时雍懒洋洋一笑,脸上如冰雪消融,璀璨夺目。

    “他既要我陪着他,我便陪着他就是。”

    孙正业看她如此上道,老怀欣慰,眯起眼不住点头。

    “不谈这个,你且和我说说,你那针灸之法是如何学得,可有什么说法?”

    “师父。”时雍似笑似嗔,“咱们不是讲好,由师父先教吗?徒儿对师父医术仰慕已久,早就渴学不已。”

    孙正业九十高龄,看着这么单纯无害又好看的女娃子,这么崇拜地看着自己,竟是无法再拒。

    于是,孙正业给时雍开了药,又让伙计去抓了、煎了,服下了,等她身子舒服了些,还额外送了些滋补的药材让她拎回去。

    时雍千恩万谢地走了。

    “徒儿必不辜负师父栽培,踏实求学。”

    孙正业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儿孙资质平庸,看她这般,心里头突然涌起几分感动。

    他一把年纪了,说走也就走了,痴迷医学一辈子,总得给后人留下些什么才好。

    原本只是随口应付,此刻,他竟真的生出一丝念想来,再看时雍更是顺眼多了,杵着拐杖将她送到门口,等她人影消失在街口,这才慢吞吞地由徒孙陪着回到内室。

    “大都督,你看老儿说得可好?”

    内室就两个人,谢放持刀守在门口,赵胤坐在里面的一张躺椅上,两只腿泡在热气腾腾的中药桶里,腿上搭着薄毯,中药随着蒸气涌出,药材的味道充斥着房间。

    闻言,赵胤眼皮微抬,拢了拢衣襟。

    “孙老,你被她骗了。”

    骗了?怎么可能?

    孙正业年岁渐长,性子却愈发孩子气,对赵胤的话很不以为然,偷偷翻了个白眼。

    “我看那丫头是被唬住了,一个老实人家的老实孩子,傻傻呆呆的,我说什么她都信,还说往后要好好忠顺于您,不离心,不背弃,生生世世与你在一起”

    赵胤鼻间微微一哼,“分明是占本座的便宜。”

    孙正业很不服气,“大都督为何下此结论?”

    赵胤阖着眼沉默了许久,“她没有告诉你是从我这里服下的问心丹,却说要忠顺于我,那便是试探你。你二话不说就入了套。”

    顿了顿,他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孙正业,黑眸里带了一丝少见的笑。

    “她来找你问诊,可付了诊金?”

    “她都要拜我为师了,家境又不好,我怎好收她诊金?”

    “白吃白拿,还莫名做了关门弟子。”赵胤摇摇头,“孙老,你又入一套。”

    “”

    孙正业本不肯信,仔细想想,又觉得赵胤说得有道理。

    那女娃子乖是乖巧,可是除了一张嘴,属实是什么都没有付出就白吃白拿了,还哄得他收了徒,还一不小心把大都督出卖了。

    孙正业捋胡子的动作没那么自在了。

    愣半晌,他轻咳一下掩饰尴尬,又问赵胤。

    “那大都督以为,问心丹一事,她信了吗?”

    “信。”赵胤瞥他一眼,冷冷道:“信此药有活血之用。”

    这跟没信有何区别?

    孙正业唉一声,重重在腿上拍了下。

    “她下次再来糊弄我,看我打断她的狗腿。竟敢骗我。”

    赵胤将双脚从中药桶中抬起,谢放见状,赶紧将备好的一条巾子拿过去,蹲身要为他擦拭。

    “我来。”赵胤从谢放手上接过,有一搭没一搭的擦着水渍。

    孙正业看着他红肿的膝盖,皱起眉头,“这阴雨天,大都督属实遭罪了。”

    赵胤脸上没什么变化,扫他一眼,“你看她是否当真忘了针灸之法?”

    孙正业想了想,“应当是。虽说此女狡诈,但若非忘记,定然不敢欺瞒大都督。”

    赵胤哼声:“未必。”

    孙正业额角突突一抖。

    难道她是刻意撒谎,不为大都督治疗?这女娃子当真有这般胆识,敢在阎王殿里戏弄阎王爷?

    孙正业不敢信,可是看赵胤的样子,分明是笃定了她就是一个坑蒙拐骗的家伙。

    既如此,为何又不惩罚她,而是由着她恣意妄为?

    “一个人好端端的怎么说忘记就忘记了呢?”谢放在旁边插了一嘴,“大都督,你可有发现?自打那日去给时雍验尸,阿拾就像变了个人?”

    赵胤没有说话。

    这个何须谢放来说?

    但凡见过阿拾的人,都这样认为。

    “难道,她是被时雍的鬼魂附身了不成?”谢放做出一个大胆的设想,说出来却把自己吓住了,“若不然,黑煞为何只肯亲近她,听她的话,吃她的东西?又为何有那么多人说见到了时雍的鬼魂?而阿拾,每次都恰好出现在凶案现场?”

    赵胤擦拭的手微微一顿,

    好半晌,漫不经心地丢开巾子,“不可妄论神鬼。”

    谢放低头,“是。”

    赵胤的视线落在孙正业的脸上。

    “孙老,我今日来,有一事相询。”

    孙正业还在想被时雍下套的事,闻言,摆摆手叹气。

    “大都督当问无妨。”

    赵胤淡淡道:“广武侯府与陛下有何渊源?”

    “广武侯?”

    孙正业愣了愣,正经了脸,又开始习惯地捋胡子。

    “此事说来话长。”

    他摇摇头,叹息一声。

    “如今的广武侯陈淮是宗祠袭爵,实际上,原本老广武侯这一脉是没有儿子的。当年的广武侯陈景是永禄爷的左膀右臂,智勇双全,敕封宣武将军,少年时便跟随永禄爷左右,鞍前马后,南征北战,又追随永禄爷靖难,立下汗马功劳。哪料,永禄爷刚刚登基,广武侯本该封妻荫子,享富贵荣华,却自请领兵南下平乱,不慎在通宁远误入叛将耿三友圈套,夫妻双双尽忠殉国了。”

    赵胤点头。

    孙正业叹道:“这一段典故,史书有载,大都督应当知情。只是个中还有个秘闻,大多人不知,陈淮并非陈景的亲生儿子,是永禄爷为免广武侯一脉绝嗣,从陈氏宗亲中选了一位子侄辈,也就是陈淮过续到广武侯陈景名下。”

    赵胤道:“原来如此。”

    孙正业不解地道:“大都督为何问起广武侯?”

    赵胤沉吟,“广武侯请旨要人。”

    “那个谢家小儿?”

    没想到孙正业这么大岁数,还知这些街头闲事,赵胤看他一眼,嗯一声。

    “罢了。随他去。”

    谢再衡所犯之事,可大可小,论罪也不及入大刑,既是广武侯亲自请旨要人,赵胤卖他一个人情也未尝不可。

    实际上,自打谢再衡出事,广武侯府嫌丢人,对此是闭口不提的,恨不得没有这门姻亲,更不会想到要把身陷诏狱的谢再衡捞出来。

    不过,陈淮的女儿陈香苋却不这么想。

    她对谢再衡如是中了邪一般,天天在家寻死觅活地逼父亲,甚至闹出“已是谢再衡的人了,不能嫁他,唯有一死”这样的笑话。

    陈淮逼不得已,勉强应了她。

    可是,陈淮却有一个要求。

    谢再衡要娶陈香苋,必须入赘陈家。

    很不幸,陈淮继承了宗族叔伯陈景的爵位,娶了无数个小妾,女儿生了一堆,偏生就没有生出一个儿子来,眼看也要走到绝嗣的地步,便想要招婿添丁。

    陈香苋是广武侯嫡女,也是陈淮最疼爱的女儿。而谢再衡在顺天府也算是一个有名的才子,长得一表人才,若非私德有亏,闹出人命,也非今日这般不堪。

    陈淮虽不喜谢再衡与张芸儿的烂事,觉得丢人,但若是谢再衡愿意入赘,他觉得也可行。

    哪料,谢再衡一听这个,就断然拒绝了。

    “宁肯死在诏狱,也绝不入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