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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鏦纳了薛楚儿之后,每次回请那班士子便都设在了城南庄,离皇城比较远,景致又好,又同升平公主府和汾阳府撇清了干系,免得落人话柄。
便是说起来,也不过是说郭家三郎是个倜傥人物,时时与教坊中人和那些风流才子来往罢了。
那城门外的施粥仍旧在进行着,每日大清早,用马车拉那么数十石大米到城门口去,赶着城门一开便架起大锅生火,煮上三五个时辰,待这一日带去的大米消耗完,就收拾东西回去,一日约莫能救济个三五千人。
若见有身强体壮的,便送一身干净布衣,设法荐去城中帮工。又把药藏局里两个侍医叫去坐诊,熬几锅些常用的药材,灾民中有生病的,便可免费去看病领药。
郭鏦却藏了个心眼,这日在光化门,明日却到开远门,照样施粥施米,第三日却又不来,直到第五日才又去延平门布施,时间地点并无甚规律可言,免得有人日日只来等着布施,又可叫全城都晓得这事。
如此布施了七八次,整个长安城及附近的州县都知道有个容貌俊秀的少年郎君乐善好施,时常在西城外施粥施米救济灾民、免费义诊。
又过了月余,已是盛夏时节,青黄不接之时早已过去,灾民经过一番安置也少了许多,念云见差不多了,便改为每月不定时命人去施两次粥米,勉强维持着,不再亲自到场。
那些个士子也都有份,于是个个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写了许多诗文来歌颂这位的郭家小五郎君。
一时间郭小五几乎成了救世主的代名词,又是夸他容貌俊美,又是赞扬他才华无双,又是吹捧他拯救苍生。
不久,坊间有一篇题目叫做《楚孝王妃传》的传奇文从平康里流传出来,引得一众闲人纷纷传抄。
那传奇讲的是西汉孝景帝时期一位风华绝代的王妃,她不仅容貌美丽,而且拥有一切善良的美德。
她生活节俭、乐善好施,屋里不用金玉器物,却和她的哥哥一起装扮成无名少年,将省下的钱财买来米粮和药材拿去救济穷人;她同情下等人,待奴仆们都像自己的亲人一样和善,她用她的智慧和美貌拯救了一位误落风尘的青楼才女;她的丈夫楚孝王受到朝廷重臣和宦官们的诋毁,被皇帝所猜忌,宰相建议皇帝召他回京述职,而宦官们却打算趁机谋杀他。
那位青楼才女知道了这件事以后,想尽一切办法,并在其他得到过她恩惠的人们帮助下,最终在皇帝面前揭露了宦官和佞臣们的阴谋,得以拨乱反正。
故事以王妃和王爷在百姓的拥戴下回到封地继续生活、那位有情有义的青楼才女和她的哥哥喜结连理的大团圆为结局,让读者大呼过瘾。
故事的作者虽然托言汉代,但许多人认为他是在影射当朝,但好事者纷纷猜测故事中那个让三千佳丽都失色的王妃就是广陵郡夫人。一时间,许多人纷纷传抄,纸张供不应求,引得长安的宣纸每卷价格上涨了五个钱。
甚至于,有人竟偷偷躲在东宫外的街道上数日,以致于被官府误当作小偷逮了,只为看一眼故事中那个世间少有的王妃到底风华绝代到什么地步。
日子久了,慢慢的没有人再费心猜测故事的作者到底是谁,又为什么会写出这样的奇文,但那故事却深入人心,妇孺皆知,甚至人们比当年升平公主府和东宫儿女举行盛大婚礼的时候更深刻地记住了,广陵郡王有一位风华绝代的夫人。
广陵郡王的嫡长子满周岁的时候,按理要举行盛大的筵席,宴请长安城中的达官显贵。但太子为人一向低调,为免落人话柄,只举行了一个家宴,宴请了几位走得近的皇子,以及郭府的几位长辈们。
此外,太子和李淳夫妇也请了些相熟的朋友。
念云拉过子厚,道:“柳兄,我同你引见一个人。”
她一向是男装示人,这家宴上却是穿着端庄的襦裙,发间缀着步摇,十足贵妇模样。柳子厚有几分不自在,但见东宫门风极好,她行事也依旧爽利,于是慢慢放松了下来。
念云把子厚带到王叔文面前:“子厚,这是太子侍读王先生。”
早几日念云已穿针引线,把子厚的诗文拿与王先生看了,颇得王先生赏识,故而今日更进一步,介绍他二人相识,算是投桃报李。
柳子厚原是个守选的身份,又因丁忧消失了两年,自然需要她来相助,引他与那些在圣上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相见,为柳子厚的仕途铺个路。
这边厢又有几位女眷走过来,念云只好走去招呼,留那二人相谈。
再回转头去时,那王先生已经同子厚觥筹交错起来,可见是相见恨晚,相谈甚欢,大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王先生向念云道:“长安城里有这般青年才俊,王某竟不知,郡夫人怎的今日才与我引见!”
念云笑着敷衍了几句,自去招呼旁人,又悄悄对李淳道:“我说得果然不错吧?王先生必定是赏识子厚的!”
因着岳父杜黄裳与郭家亲厚,韦宗仁也同东宫往来密切。王叔文是早就见过了他的,也十分投缘。
韦宗仁早先就已经任了右拾遗的职位,虽然官不大,却得以常常见到皇上。韦宗仁此人自幼聪敏非常,才学不亚于柳子厚,更难得的是他十分会说话,虽有人说他媚上,不过他倒是真的十分得圣上欢心。
这三人才学智谋都不弱,凑到一处,韦宗仁便问起子厚的打算。
子厚道:“若能留在长安做个校书郎,便是上上之选。”
对于新科进士,大多数都是要外放到地方去当个小官吏,虽是一方父母官,有一些也颇有油水,可是于仕途上却未必有太多指望,只得十年二十年地熬着,等那一日皇上又想起了这人,方有升迁的可能。
而留在长安做教书郎,虽然官职不大,职务也无非是整理些典籍,却可以读到许多古籍孤本充实见闻学识。
另一方面,继续留在长安同贵人们来往,若有了新的空缺,也好及时得到消息。
王先生看看韦宗仁,道:“如此甚好,待得校书郎一职有空缺时,我等必代为举荐。”
此番是宥儿的周岁宴,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凑上去瞧这个小寿星。宥儿倒也不怕生,在乳娘怀里乖巧得不得了,见人便甜甜地笑,引得大家开怀大笑,不住地夸他乖巧聪慧,又有人作诗来称赞。
都说孩子是母亲的至宝,念云初为人母,明知大家都是客套话,却仍是乐不可支,在一旁逗着孩子。
李淳难得见念云这般高兴,心中亦十分满足,见孩子粉妆玉琢,着实可爱,笑道:“我听闻江南小孩儿有‘抓周’的习俗,夫人可知道?”
念云想了想,道:“我也听说过,江南那边确有这样的习俗,孩子周岁的时候,便摆了许多物事叫他随意抓取,以验贪廉愚智。”
李淳因记着她原是在江南生活过的,必定也怀念江南的风土人情,于是笑道:“今儿正好是宥儿的周岁,不如咱们也学着江南的那一套玩一玩。”
宥儿这身份不一般,乃是东宫的头一个嫡长孙,在皇位之前也排得上号的。倘若抓得不好,拿了个脂粉钗环,便注定从小要被打上酒色之徒的烙印,弄不好会影响到一生的命运。
郭鏦有些踌躇,儿童的天性自然是喜欢花花绿绿好看的东西,抓到任何东西皆有可能,因笑道:“有什么准,我看不过是比着哪样东西最新奇最鲜亮罢了!”
李淳却道:“不妨,图个热闹罢了。”
念云只好应了,命绿萝去准备东西。
不多时,便在大殿里摆了两张宽大的平头案拼在一起,铺上大红的锦缎,把印章、书卷、笔、墨、砚台、账册、算盘、钱币、簪子、宫花、胭脂、布偶玩具、糕点等物摆放在四周。
念云便叫乳娘将宥儿抱来,放他坐在案上。旁边的乳娘和丫鬟们生怕他抓错了东西惹大人不高兴,不住地把笔墨印章等物往他手边推。
李淳走到旁边去,叫她们散开,笑道:“不过是个玩笑罢了,不必太认真。小孩子家家,能有什么心思,我看他最可能拿吃的。”
念云笑道:“那可不一定。好在绿萝没拿一缕头发放在这里,宥儿最喜欢抓头发不过了,我抱他,你抱他,哪次不是抓着一把头发死活不肯松手的!”
宥儿嘟着嘴抬头看了一眼,似乎不满大家拿他当小猴儿取笑。环视了一圈,又像是没找到他喜欢的,一抬头正看见李淳俯身瞧他,伸出白嫩嫩的小手一把抓住李淳腰间的玉带,格格地笑起来。
丫鬟们都松了一口气,念云揶揄道:“我说绿萝准备的东西好像少了些什么呢,原来是没把他阿爷摆到桌上去。”
李淳一把将他抱起来,他小手还不肯松开。李淳笑道:“这小崽子,怕是看上了他老子玉带上这个青玉方头虎。”
众人都笑起来,郭鏦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庆幸这小外甥还颇能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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