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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子虽然脑震荡似正愁着没个话题,毕竟他还是有几分见过“世面”的机灵,在其他人还没有跟方麻子搭腔之前,先声夺主地抢先说:“瞧你在外面呆着那么久,村里变化可大着呢?”
哇子正捉摸着方麻子可能听错了自己的话,误会是闻大力死了,可锁子抢着叽哩咕噜说个不停,一时找不到机会抢回话题,心里干着急。
这时方麻子笑嘻嘻地拿出香烟,每人给一支抽。哇子有点受宠若惊的将手上的泥土往身上抺了抺,接住方麻子给他递来的香烟,还客气地说:“谢谢麻子叔的香烟。”
村子里唯独方麻子能抽得起香烟,没有人抽香烟,而这玩艺儿是近几年才兴起来的,然而那些抽习惯了抽生烟丝卷报纸杂志的人,抽起香烟来,倒说没有那个生烟丝的味道,还是老土烟够呛,吸几口满身是力气。
锁子吸了一口香烟便又开始油嘴滑舌:“我就是说麻子哥外面交际广大,一点儿小事儿,那会搞不定的。”
方麻子笑了笑,不知道锁子这话中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至少有一点是最清楚不过的事情,村落里的人对自己那么多的猜疑是肯定的,自己的确被公安局的人叫去问了话,而且那个外乡人身上的那个轮胎印子,也的确是自己碰撞过的,加上在外乡人尸体一丈多外,那些打烂的鸡蛋,也是自己留下的。佛要金装马要鞍,人要脸面树要皮,于是顺水推舟讲了几句客套话:“各位阿哥,阿弟,忙吧,我就不影响你们做事情了。以后想抽一根香烟,说一声就是,一定给,一定给。”
方麻子他说道话同时,心里也在踮记着,自己被公安局的人叫去问话,却不捎句回来,报个平安,妻子可能比自己还要担心自己。他话后急急忙忙离开了荔花岭,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跑。
方麻子离开棺井地里,这回可热闹起来了。哇子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锁子刚才全是胡说八道的话。锁子当然不会服输,他认为自己是江湖上的人,玩点儿伎俩跟他们这些没有过世面的人,斗斗智慧是轻而易举之事,可是眼前露出马脚,想收回去是来不及了,但是又不得不用块布来包住这只露出的马脚,否则以后在村子里,再也没有人会相信自己。
锁子抽了几口烟,眼珠子一轮说:“我就说嘛,方麻子这个人就是厉害,城里人正行这个。”
锁子吐了一口白沫在地面上,接着又说:“你们也别说我刚才那些话是谎话。”
“锁子,你也别吹牛皮了,还嫌弃刚才不够丢脸。”
“我怎么就吹牛皮了,还嫌弃不够丢什么脸。”
“你刚才不是头头是道,说方麻子要给公安局的人那个了。”哇子做着刚才锁子那个人要被杀的手势。
“哇子,你是更不要笑话我。不是我要说你,这些都是你们的无知。”
有人接了锁子的话说:“你有知,活神仙,把方麻子给算活了。”
“你还真说对了。就刚才,我给方麻子算活了。”
“看来你的脸皮,还真够厚的。”
“不是我脸皮厚,是这个告诉我的。”锁子说着手中的烟。
哇子怪异起来,说:“这不是香烟,一根香烟它能告诉你什么。等我们有钱了,都抽得起。”
“但是现在呢,你有钱抽这个吗。”
“那你呢。还不是一样抽不起。”
“我现在不是说你我,能不能抽得起这根香烟的问题。而方麻子他有可能就是给公安局的人送的就是这个,有了这个就好办。”
“哦,由你这么说来,香烟就能挡一条人命了。”
“还就是这个,能够当一条人命,你们想想看。死的是一个外乡人,谁会帮外乡人,俗语说得好,骂天骂地不骂亲,烧内烧外不烧心。”
“你这又是什么鬼话。”
“这不是我的什么鬼话,是一个事实。公安局的人收了方麻子的香烟,用得着帮了一个不相识的人,何况是一个外乡人。你们说是不是。”锁子一阵珠连炮似说话,谁也不清楚他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没有人跟他争辩,他们个个多多少少知道锁子的底细,老虎皮黑马脸,狐狸尾巴鸡肚肠,搞不好夜里趁你不注意,鸡窝里什么时候给丢了几只鸡都不知道。
这年头,地方上也开始有些风气歪斜,拾了地上的钱交公是假积极、假正经。可哇子有些傻乎乎的,说:“锁子哥,麻子叔真的有那个能耐,杀人竟然不要偿命?”
“你懂个屁!”锁子有些不耐烦哇子这样盘根问底,问他这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要他临时杜撰的事情,尽快给自己搭一个台阶下,可是哇子傻乎乎,就是不明白,还纠缠不放,令锁子开始有些讨厌他。
一个汉子偷偷地推了推哇子,示意他不要理睬锁子。哇子这时才明白,闭口不说话了,低头拚命地挖着泥土。
中午时分,棺井已经成形,这时闻氏家族一群人过来祭祀棺井,有个穿着一身道袍模样的“风水先生”,首先用个转盘模样的东西在棺井四周重新架了线,一会儿用单眼照了照每条黑线,一会儿站在棺井前,象远方对比了一下视线,说:“唉,没有偏移。跟早上放的白线差不多。”
众人没有吭声,一直等待着风水先生发话,配合着干活,之后风水先生对闻大力说:“大书记,好地方,是个‘金铃子’。”
大家不明白风水先生所说的“金铃子”是什么意思,又不敢轻易问他。只有哇子傻傻地嘿嘿地笑了,说:“杨大师,金铃子是什么意思?”
风水先生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说金铃子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用金子做成了铃子呀。”锁子自作聪明的人插话说。
“看来你还是见过一点世面。”
锁子也学着哇子的样子傻傻地笑了笑,说:“在杨大师面前,不敢,不敢当。”
“不过你只说对一半。我杨某帮闻大书记家里做风水,当然要选块风水宝地。”
“我还是不知道,什么是金铃子。”哇子自言自语地说。
“闻家将来的子孙,不是这个,就是这个。”风水先生说着,做着大拇指的手势,可是哇子就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风水先生又说:“儿孙不是有钱,就是有才。”
哇子似乎明白了,说:“哦,就是响当当的。”
风水先生微微地笑了,说:“对对,你说得对。大书记,闻家儿孙个个响当当。象个金铃子一样,响当当。”
风水先生解说后,叫嚷声:“开祭!”
有人提上一只鸡,那是小洋娘田苗青见闻家可怜,瞒着丈夫从家里捉来送给闻大力的。令闻大力相当感激田苗青善解人意,当面对她说好几声谢谢。
风水先生叫人点燃香烛后,亲自抓着鸡,一手捏着鸡翅膀和鸡头,一手下刀,之后他提着流着鲜血直流的鸡,围绕着棺井转了一圈后,又在地面上摆好的纸钱撒了一些鸡血,然后将鸡头绕夹在鸡翅膀扭跤中间,抛到一边,那鸡儿地面上挣扎了几下,双脚一瞪,慢慢地咽气。之后风水先生将那淋了鸡血的纸钱分成三个三张放在棺井前面,叫闻乐用手分别捧三捧黄土在上面,整个仪式就在一串鞭炮声中结束。
风水先生之后要闻乐向“八大金钢”跪谢,八人中那个叫阿本的男人急忙上前相扶请起闻乐。然而这些仪式,看得哇子稀里糊涂,金铃子的意思让自己乱猜测,差不多知道了,可是那三捧黄土压在那三叠纸钱上面,又是什么意思,他不敢去问那个风水先生,而是偷偷地问那个年纪大一点,叫阿本的中年男人:“仁本叔,把黄土放在那淋有鸡血的纸钱上做什么用?”
“不用黄土压住血钱,给风吹走呀。”
锁子在一旁偷偷地冷笑了一下,哇子见状:“你笑什么?”
“笑你蠢,蠢得象只猪。”
那阿本的男人对锁子说:“你也好不了多少。”
“那你说说,这三捧黄土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没有见过呀,你不是见过世面的人么。”
“这些封建迷糊(信),我怎么会学。”
“这些是封建迷糊吗。”
“怎么不是封建迷糊。”
“我知道了。”哇子说。
“你知道什么?”锁子问。
哇子学着锁子的样子,说:“我也说半句,留半句让你猜测。”
“哧,我还用得着猜测你的话,我是什么人。”
“你是见过世面的人呀,你说,我想说什么。”
“我干吗要猜你的鬼话。你就烂在肚子里吧。”
“这是风俗习惯,不是迷糊。”
“要是以前,非要拿出来挨斗。不是迷糊,是什么。”
“你敢斗大队书记。好大的胆子。”
“我是说斗那个姓杨的风水先生。”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要斗,受了他的表扬,还杨大师的叫得那么得意。”有人插话帮哇子说话。
锁子狡辩说:“说不定姓杨的,是不收钱的。帮忙闻大书记的忙。”
众人离去后,“八大金钢”在说话中也将棺井做了最后一次整理,之后下山,准备下午将王仁香的尸棺抬上山来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