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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这样离开了?”孟晓沁问,点了一支还魂香,帮‘叶宛心’续一点魂魄力。
穆云枭在一边嘀咕,“现在对人这么好,刚才是谁非要赶人家走的。”
孟晓沁瞪他一眼,“我打算听完故事再赶她走行不行啊。”
“行,不行也得行。你是孟婆,这都是你地府里的人。”穆云枭立刻服软。
叶宛心点了点头,“我们第二天一早就被释放了。”
他先放了大牢房里的所有学生,最后才来打开叶宛心的小牢房。
“走吧。”他对准备得整齐的叶宛心说,声音和神情都恢复了冷静,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叶宛心默不作声地走到牢房门口,轻轻地问,“你,叫什么?典狱长。”
他凝视着她:他们之间都来不及好好相识,就要分开了。这是多事之秋,人们就是这样匆忙地相遇,相知,相离。
“简斌。简单的简,文武斌。”
“还有呢?”叶宛心的眼神在渴求:多告诉我一些关于你的事。
“黄埔军校,第十一期,步兵科,因成绩优秀,毕业后只做了两个月的监狱看守,就被任命为典狱长。”
叶宛心微笑了,“你是个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即使日本人打过来了,我也相信你会保护我的。”
她飞快地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快步走出了牢房,朝监狱外走去。
再不走,她怕她不肯走了,宁愿被他关一辈子的单间。
简斌追到了监狱门口,“日本人快打来了。南京城恐怕守不住了,你出去后,不要停留,立刻朝西南迁移,去重庆,政府迁都到那里,那里一定最安全。记住,立刻走!”
叶宛心回头扑进了他怀里,哭了,“你是不是会留守在这里?你不能死,你不要死!”
简斌搂住她,“我会尽我自己的职责。”
他是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叶宛心知道,即使是如此短暂的相逢。
长江那头的枪炮声果然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了。南京城守不住了。叶宛心和一些同学从监狱出来的当天,就收拾东西,朝西南迁移了,一路颠簸,翻山越岭,有车坐车,没车走路。一群年轻学子相互扶持鼓励着,终于到了重庆。
蜀中有天险,当年诸葛亮能考虑到在此建国比较稳当,国民政府也如此。不管生活如何坎坷,毕竟远离了中原战地,学生们的恐惧心也放了下来,纷纷积极活动,组织各种活动为前方战事做支援。
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后,国共合作抗日。叶宛心和同学们一起积极参加各种募捐,宣传,慰问等活动。一年后,她就成为学生抗日组织的骨干,这个组织的领导人,和□□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只是国共合作不久,就兄弟阋墙。政局已经暗流汹涌,只是外面的人还看不出端倪。
直到1938年12月,叶宛心接到一个紧急命令,要求她跟随两个学生抗日组织的领导远赴上海,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这项任务似乎十分紧急,叶宛心和两个男同学在某个寒冷的冬日深夜就启程奔赴上海了。
一路又是颠沛流离,还要小心避过日占区。在路上,叶宛心才了解了这项秘密任务的具体内容。原来当时,和□□保持联系的学生组织收到一条绝密消息,就在在国共合作抗日的这个关键时期,有一个国民党高官,想和日本人和谈。
日本侵华一年多以后,由于战线拉得过长,兵力损耗严重,已经不能朝内陆推进。此时日本改换了亲民政策,来奴化中国。他们不仅在日占地区实行了亲民政策,而且还不断联络国民党,以各种优厚待遇作为诱饵,试图分化抗日战线。
国民党委员长□□知道这个时候放弃抗战是会遭到全国唾弃,成为千古罪人的。但却有他手下的高官,本来就想取代□□,或者另起炉灶,因此对日本提出的和谈条件动心了。
这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当时自己并没有出面,但他派了一个亲信,赶赴日占的上海,和日本进行秘密会晤。
这个人,被称为梅先生。
而叶宛心的学生组织,下达的命令是,赶赴上海一探究竟,监视这位梅先生的行动;如果梅先生确实有投靠日本人违背民族大义的汉奸之心,刺杀之!
几天几夜的辗转,叶宛心跟着两个男同学领导,一起到了上海。两个男同学,学而和剑锋,都是激进的抗日分子。他们一开始的计划就是刺杀,为慎重起见,他们带了叶宛心一个女同学,有备无患。
谁也没想到,叶宛心反而成了这项任务的关键。
他们在上海匆匆安顿好,就开始打探梅先生的下落。经过一番努力,他们终于找到了梅先生下榻的地方,是一个叫做樱公馆的会所。
樱公馆位于霞飞路,是日本人开的会所,而且只有军方高官和重要政客才能出入。戒备森严,普通日本人都进不去,别提中国人了。
学而和剑锋熬夜两天,埋伏在周围,就是为不能靠近樱公馆而伤脑筋。
几天过去,他们根本无法接触到梅先生,更别提了解和谈的进程了。
叶宛心起初作为下手,并没有跟着他们埋伏,而是在附近的小旅馆等候,主要是收发消息,和重庆方面联络。但几天了都没有进展,她也坐不住了。于是,她也跑去埋伏点,和学而和剑锋讨论该怎么进入樱公馆。
樱公馆里唯一没有身份等级的,就是干活的伙计,比如厨娘,打扫卫生的杂工,以及艺妓。
厨娘和杂工都是固定的那么几个,熟面孔了,没什么主意可以打。
但艺妓却不一样。
樱公馆主要是会客的地方,并没有自行培养大批艺妓。但有时客人需要,他们会从别的地方找来一些艺妓陪客人喝酒唱歌娱乐。这些艺妓虽然有些是经常去的,但也会临时找些新鲜人。叶宛心想到了一个主意,就是假扮艺妓混进去。
学而和剑锋一开始极力反对,毕竟没人进过樱公馆,不知道里面如何,怕她被敌人发现受到任何伤害。但叶宛心坚持,并和他们分析没有别的办法了,再这么拖下去,说不定梅先生就完成和谈了。学而和剑锋终于同意了。
他们找来了和服,叶宛心学着化妆成日本艺妓的模样,梳了发髻,并临时学了几句简单的日语。伺机混入。
周末,樱公馆晚上要招待一些日本军部高官,于是从其他一些娱乐场所找来了一些艺妓作陪。那天下午,叶宛心等啊等,终于看到一辆卡车把许多花枝招展的日本艺妓送到了樱公馆的后门。她立刻冲了上去。
樱公馆的哨卡果然对艺妓们很放松。几个为首的风月场老手和站岗的日本士兵嘻嘻哈哈一阵,就把所有浓妆艳抹的艺妓都放进去了。有一个士兵看了几眼叶宛心,让她心里砰砰直跳,还好没起任何疑心。其实叶宛心从来没有搞过情报任务,就算被怀疑也不至于当犯人抓起来。
她跟在艺妓们后面,混入了樱公馆。走过哨卡后,她趁人不注意,自己溜开了。
樱公馆出乎意料地大,而且装饰精美,日式的浮世绘画作挂满了四周墙壁,华丽的吊灯照得里面璀璨耀眼,精致的小碟子铺满了日式暖桌,狐皮貂皮的垫子围在桌旁。
樱公馆一共有三层,一楼大堂,二楼隔间,大概因为是周末,全部都坐满了。厨娘、杂役和仆人来来回回端菜碟,忙个不停,妈妈桑在指手画脚。日本军官到处都是,可叶宛心就是没看到梅先生,客人中没有中国人打扮的人。
她一楼二楼都转了一遍,只有三楼还没上去。因为三楼楼梯口还有一层守卫,四个日本兵在放哨。
叶宛心偷了点清酒,喷到身上,佯装醉了,傻笑着要上三楼,被日本兵拦下来了。日本兵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她听不懂,只好退开了。但她不死心,躲在楼梯侧面的走道里,观察着动静。
就在她等得十分不耐烦,并且无力招架隔三差五就过来骚扰她的日本军官时,她看到三楼楼梯上走下来一个人。
这个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带着宽边礼服帽,把脸遮得很严实,个子高挑挺拔。叶宛心从侧面看不清他的脸,但看着身姿,很像是军人出身。当他走过楼梯口的日本守卫时,那些日本人都向他行军礼,可他并没有按照日式礼节回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叶宛心琢磨着,觉得有戏了。
按照叶宛心和同学们的推测,梅先生不可能独自来到上海,身边肯定带了保镖护卫什么的。毕竟和日本人谈判,结果还无法预料,总要预备点人手,好全身而退。而这个人看起来像是中国人,那么很可能是和梅先生有关的人。
叶宛心毫不犹豫地跟了过去。
这个人沿着西面的走道不紧不慢地走着。长长的走道旁边两侧,按照日本住屋的设计,分布着许多小隔间,里面传出日本军官的聊天,艺妓的歌声和调笑。叶宛心紧跟着那个陌生人,穿过一排排隔间,一边走,一边心里开始开始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觉得前面那个神秘的男人,似乎有点熟悉,似乎是曾经见过的人。可是到底是谁呢?从南京求学到迁移重庆,她一路上也见过数不清的人了,在这么紧张的氛围里,她也定不下神来仔细回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与其这么被动地跟下去,不如上去和这个人说句话,看清楚他的模样,探一探他的底细。只不过这样会有些风险。倘若这个人认出她来,恐怕会怀疑她来此地的目的。不过叶宛心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学生代表,又没有特殊身份。而且现在她脸上化妆化得像个鬼似的,对方未必能认出来。她决定用刚学的日语和他打个招呼。随便他回答什么,反正她有机会和这人打个照面了。
她刚刚想好策略,正要赶到这人前面去,这个人突然拐进了一个隔间里。
叶宛心在隔间门口站住了。
进还是不进呢?
叶宛心在重庆参加学生抗日组织后,也接受了一点基本的培训,对一些突发情况能作出基本的判断。凭她的直觉,这个人在这个时候突然拐进隔间,可能是发觉身后跟着人有可疑了。
在这种情形下,最明智的就是打消计划,立刻抽身而出。
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发现了这么一点线索,她舍不得退出。今天如果抓不住机会,接下来就更不可能了。叶宛心站在门口做了一会儿激烈的思想斗争,还是决定冒一下险。
她侧耳听了听,隔间里似乎没什么动静。是这隔间里没有客人,还是刚刚进去的人正埋伏着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深呼吸了一下,拉开隔间的门,还是佯装喝醉了,哈哈一笑,一脚跨了进去。
她一脚跨进去,哈哈的笑声就戛然而止:这间隔间里,居然一个人都没有,一片清净。连刚才那个人都不见了。
叶宛心有点不知所措,环顾四周,正要再找找是否有机关,背后突然被人推了一下。
她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的衣领被人拎了起来,像一只小鸡一样,一把将她摔到地上。
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叶宛心痛得“啊”一声叫了出来。
仰天翻倒在地,她倒是和这个可疑的人打了个照面。
二人几乎脸贴脸,四目相对,把彼此都看得清清楚楚,再没有半点含糊。一瞬间,两人都露出了十分惊异的神情。
这个人,这张脸,这双眼睛,叶宛心的心狂跳起来——简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