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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惊呆了,望着紧紧抱住小蝶的明济,说不出话来。
明济回过神来,也想摆脱小蝶。可是小蝶的两只瘦弱的手臂,死死地箍住明济的腰身,就像快溺死的人,抱住唯一的希望,就是没法挣脱。寒风吹着衣着单薄的明济和小蝶,他却感觉怀中滚烫,似乎抱着一块烫手的火炭。
只有解决了问题,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境。明济定定神,哆嗦着嘴唇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他要把我卖到窑子里去……”小蝶的声音带着哭腔,无奈地道出原委。
原来军阀师长带着小蝶回到了北平的家中,准备纳为小妾。谁知军阀师长家中有个母老虎原配,不仅生性善妒脾气火爆,而且颇有来历,娘家也是举枪杆子的。
原配死活不同意让小蝶进门,因为师长见一个爱一个的已经无数次了。师长无奈把小蝶安置在外面,可是禁不住原配三番四次吵闹,两个月过去也开始玩腻了,于是打算把小蝶卖了算了。
明济浑身的血液朝头顶涌。
他突然怒不可遏。
他突然找到了一个发怒的理由。
他突然发现,自己所有的忍耐并没有换来平静。
他的内心并不平静,而小蝶的生活又何尝平静安详。
他突然想发怒了。
军阀师长带着兵马一路追踪,恰好也追到了寺庙门前,迎面碰上正要发泄一腔怒火的明济。
“你不能这么对她?”明济劈头盖脑地斥责师长,“她是个多好的姑娘,她自愿跟了你,把一切都给了你,你怎么能喜新厌旧始乱终弃。你简直禽兽不如……”
在场的人都吓得脸色发白:他一个从山沟沟里来的小和尚,怎么能这么斥骂袁世凯身边的亲信。
师长被他一顿痛骂后,也反应过来了,一马鞭抽了过来,“你他妈的,你们俩本来就有私情。怪不得一左一右地跟着老子到了北平。亏老子这么相信你,把你推荐给大总统做国师。”
师长下令把二人分开。一拨士兵拉扯小蝶,另外一拨拉开明济。
“我们没有私情!”明济被士兵强行拖回寺内,一路挣扎,“你这个禽兽,你玩弄她,还要毁掉她。你会下地狱的!”
“哥哥,救我!”小蝶被几个强壮的士兵越拖越远,融入昏暗的夜色中,她凄厉的喊声却穿破层层人墙,冲击着明济的耳膜,“哥哥……”
“咳,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穆云枭合上了扫地僧师父的日记。
“他果真躲不过最后一滴红尘的眼泪。”孟晓沁说,“那后来呢?”
事情发生后第三天,明济被迫举行法会仪式,宣布袁世凯是顺眼天意的皇帝,并作了国师,但人X寺方丈一职。
但即使如此,当天晚上传来消息:
小蝶在军阀师长家中,被迫自缢了。
尸首被扔到了郊外的乱坟岗。
那天深夜,一场瓢泼大雨,淋透了明济的棉袍。
少有的冬夜大雨,冲刷着乱坟岗上的累累尸骨。
明济跋涉在尸骨间,寸步难行。
原来肉身的毁灭,是如此恐怖难看。
明济之前做过很多场法事,但看到的都是被收拾干净的死者,他从来没有见过被这样随意遗弃暴露在荒野中的这么多尸首。
他们一个个扭曲着身体,断肢到处散落,脸部表情充满恐惧和狠毒的戾气,不同的腐烂程度,就像医学标本一样巨细无比地陈列着。各种丑陋的虫子在忙碌地攀爬着,准备着它们的饕餮大餐。
这是一个炼狱,真正的炼狱。
而小蝶最后的栖身之处,就是这个炼狱。
玩弄她的师长没有下地狱,玩弄全国百姓的袁世凯没有下地狱,为什么小蝶要下地狱。
是他欠了她,一个美好人生。
她不仅没有享受到美好的人生,反而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
是他欠了她。
天明,雨止。
明济寻找了一夜,终于找到了小蝶的尸首。
他用干净的手帕仔细擦拭了小蝶脸上的污泥,和脖子上的淤痕。然后又脱下僧袍,小心地裹好了她,这才把她抱了起来。
一路摇摇晃晃,明济抱着小蝶,越走越远。
“后来袁世凯复辟失败,明济法师也觉醒了。”扫地僧接着补充了最后的结局,显然他对这一段人生坎坷熟记于心,“他在本寺度过的岁月,都是专注于佛法弘扬,从此不问槛外事。不过他晚年辞去方丈一职,回到了那个他出生的小山村去了。就是在他临走前,他向我师父坦承了人生前半段的一切遭遇。”
明济前世的故事,似乎到此已经结束了。
孟晓沁和穆云枭谢过扫地僧,看他小心地收藏起了他师父遗留的日记。“也许还会有人再来查找,曾经在这里修行过、或者路过的一个人,有过怎样的经历。”扫地僧笑笑。
“你才是真正的大师。”穆云枭感慨,“有多少人借修行来避开名利或者获得名利,他们却始终看不透。”
“这是为什么地藏王菩萨让你开天眼的原因吧。”孟晓沁说。
二人告别了扫地僧和他清幽的杂物房,离开了外面香火鼎盛,被无数善男信女簇拥着的名寺古刹,坐高铁回到了S城。
回到了酒吧,穆云枭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件事情就算到此结束了吗?”
孟晓沁略一思索,“我们不如去普安寺找明济吧。看看他到底想我们怎么帮他。”
二人赶到了普安寺。询问明济法师是否在这里修行。
出乎意料的是,普安寺的僧人告诉他们,明济是来挂单的僧人,并不是在他们这里长住的。前几天离开了;也没有留下任何联络方式。他似乎是云游四海修行的。
孟晓沁和穆云枭大失所望,怏怏地回酒吧去。
临走前,她在地藏王塑像前上了一炷香,感谢他出手控制狐妖那一段。
回到酒吧,孟晓沁来回踱步.
“我这边,好像已经没什么可做了。但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是哦,你只要一个个鬼魂不闹事,总可以江山太平的。”穆云枭愁眉苦脸,“可他背负着一世没有了结的缘分和记忆,恐怕不得安乐。我该怎么办呢?我上哪里去找小蝶,让他们团圆?”
“小蝶?”一句话提醒了孟晓沁,“我们好像都在关注明济这个男主角,居然忘了小蝶这个女主角了。”
穆云枭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帮我找小蝶吧。”
“如果让地府找,恐怕不行的。”孟晓沁说,“地府只能找一个人前生的记录,不能透露一个人转世后的情况,否则就是泄露天机。”
“那怎么找?难不成我们要去街头发小广告吗?”穆云枭说。
明济离开了孟婆酒吧,离开了繁华都市,独自走入了灯红酒绿的阴影里。
世界很大,他可以走的路很长,但他永远都这么孤单。
他清瘦的身影被霓虹灯投射到小巷的墙壁上,一个纤细的影子从他背后分化出来,就像演皮影戏似的,在墙壁上跟着他的影子游走。
“所以,你后悔不喝孟婆汤了吗?”
纤细的影子突然低声说。
明济站定了,摇摇头,“是我错失你的感情和唯一可以了结红尘缘的机会,我不能成佛,我注定了要再次堕入轮回。我不后悔。”
“那就好。”纤细的影子说,然后游走到他的前面,突然从空气中显露一个狰狞的鬼头,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地咬入他的前胸。
明济脸上分明的五官微微扭曲起来,他似乎在强忍着一种痛苦。
而鬼头咬着他的身体,含糊不清地说,“是你自愿的,是你自愿堕入我的情劫的。你对我的狠,终归是要你的修行慢慢偿还的。”
明济一动不动站在霓虹灯的阴影里,似乎窒息了。
而鬼头恣意地咬啮了片刻,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一张披头散发的女人的脸,似乎因为饱尝了什么甘露琼浆,周身散发的青蓝色阴森戾气消淡了些。
她又绕到了明济背后,隐入了他的僧袍里,还细细地嘀咕着,
“你果然守信,即使遇到了孟婆,也没有出卖我。”
“我永远不会出卖你,置你于不顾了,小蝶。”明济平静地说。
在孟婆酒吧里,二人还在讨论这件事。
“小蝶投胎到这一世时,应该也喝过你煮的汤了吧。”穆云枭说,“她怎么可能还记得自己前一世的经历呢?”
“那就没戏了。”孟晓沁说,“只能看他们自己的缘分了。”
穆云枭想着自己的任务没把握完成,懊恼起来,又埋怨她,“你那会儿守着奈何桥,给每个投胎的鬼魂一碗汤,到底有没有认真地看他们喝完?”
“这个……”孟晓沁抓抓头发,“说实在的,我守了奈何桥八百一十六年,时时刻刻都是煮汤,盛汤,递汤。这工作实在太无聊了,我—偶尔也开开小差的。”
“所以你肯定放过了许多漏网之鱼。”穆云枭说,“难怪地藏王菩萨让你到人间来清理清理,说白了就是给你机会修改工作错误。免得犯渎职罪。”
“我不是已经在努力修正了嘛。”
两人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桃心木吧台上放着的一张冥纸窸窸窣窣抖动起来,纸上的纸灰慢慢排列成字。
孟晓沁取过冥纸看了看,脸色微变,
“地府来信,找不到小蝶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