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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的恐惧感和灵力的流失让我全身都发寒,在阳光最灿烂的树梢枝头,居然还颤抖了起来,真的,好久都没有这样了。上回被寒阳所伤,在火椒汤里半昏迷地泡着时都没有这样无助过。
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怀念王上的翅膀,只要我缩进他温暖的翅膀底下,就会觉得什么都不怕,天塌下来都有他顶着。
可是,那日树根底下看见的人,听见的话,感受到的别人对我的态度,我始终不能当做没看到没听到。
我心里一开始就有一根朱色的刺,深深地扎在那里,尽管我假装它不存在,但是一天天,它在变大,也扎得更深。
我始终回避不了这根刺。所以很多事,我宁愿默默压在心里,也不想告诉王上,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不想说。
或许心底深处,我也会害怕,害怕自己的异样,这会让我变得和那个朱姑娘不一样,如果不一样的地方越来越多。那么,现在有的这一切,贺景辰,那四个小的,甚至,甚至王上,所有这些对我亲切对我好的人,是不是都会换成另一幅面孔。
这些从天而降,原本根本不属于我的东西,是不是终有一天也会毫无预兆地离开。
我抱着膝缩成一团,只想把自己缩小些,再小些,再藏进黑暗里,不被任何人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都昏暗了许多,突然听见有脚步声走了过来,一个少女的嗓音竟有几分熟悉。
“你叫我来这里做什么?”那少女极为不耐烦。
另一个少年的声音同样很熟悉,他结结巴巴:“我……我这个月的月俸发了,想……想约你去……去逛逛市集。”
我慢慢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钻进了树里,这处角落枝叶茂密,光线昏暗,还有许多山石堆叠,看着像是花园里假山的一角。
前方不远处一个绿裙的少女上下打量了少年一圈,清脆的声音冷笑道:“就凭你?”
少年急了,想拉她的手:“可是,你,你上回说过,我帮了你,你就会跟我去逛市集的。”
娇俏的可人不屑地一甩手:“上回是上回,谁让你这么蠢,居然被赶出了昭阳殿,现在只能在偏殿里打杂,让你做点事你都把自己弄砸了,要你有什么用。”
小雁少年急得满头大汗:“明明是因为你抢了我的差事,我才被……”
可人横了他一眼:“嗯?”
小雁不敢继续说了,低头道:“是我没用。”
可人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眼看气氛冷场,那小雁搜肠刮肚了半天,终于找出一点,如获至宝一般连忙献宝:“这两天王上有件事很奇怪。”
可人终于舍得正眼看他,挑眉道:“什么事?”
小雁连忙道:“我在殿外打扫的时候,看到王上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盒子,放在扶桑枝那个柜子里,还多加了好几重封印。”
可人忙问:“什么盒子?里面放的什么?”
小雁摇头:“王上没打开,我也不知道。”
可人眉头一竖,骂道:“没用的蠢货。”
那小雁瑟缩了一下,努力回想着比划:“这么长,这么宽,看样子里面应该放的是簪子之类。”
可人凝眉:“……簪子?”她皱眉,“难道又是梧桐枝的簪子?王上上回不是已经送了一根给她了吗?又送?”
小雁憨憨地附和:“可能是吧,王上经常亲自找些小玩意送给王后玩。”
可人啐了一口:“就凭她也配当王后?你看她从头到脚哪一点配合杨姐姐比?杨姐姐当年就和王上有婚约,要不是那场变故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后了,哪有那小贱人什么事?杨姐姐忍辱负重,在白虎界为我们吃了那么多苦,自己的位子居然被这么个……”她大概实在找不出词语来形容,干脆就道,“被这么个东西给占了,论容貌论能力论功绩,她哪点配和杨姐姐比肩?王上真是的,就算是要另外找王后,好歹找个能见人的,这么个货色在王后的位上,真是丢足了我们飞禽一族的脸,其他三族要笑话死我们了,更让杨姐姐情何以堪?”
那小雁平时和我关系还不错,性格也老实,有些不赞同她的话:“我觉得王后,王后也挺好的。”
可人脸色一沉,吊起眉毛,语气极为危险:“挺好?”
小雁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可人重重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小雁着急了,忙喊:“可人……”
可人一挥袖,扇得小雁在地上狠狠翻了好几个跟头,撞得头破血流,她尖利冷笑:“我虽然和你同在梧桐宫当值,但我是鹤族官宦之女,是宫中有品的女官,你一个扫地的平民贱奴,我不过是心血来潮跟你说两句话罢了,你居然敢肖想我,居然还叫我的名字。真是胆大包天,最好赶紧赶紧滚下树去,不然,下次让我见到你,就是你的死期。”
可人扬长而去,小雁萎缩了半晌,慢慢爬起来,低着头往另一侧走了。
我冷漠地看完了整件事,心里却早已经是天翻地覆,婚约?王上居然和杨青妩有过婚约?
那朱光的主人又是谁?
新婚之夜王上透过我看的又是谁?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脑中一团乱麻,心绪犹如沸水翻腾不止,连带着周围的梧桐枝叶也抖动起来,幅度越来越大,沙沙作响,树内那腥臭之气疯狂涌动,慢慢形成无数个漩涡。
“咦,崔茱你快看,这里的梧桐树在动,是不是有人变的?”常威的声音伴着翅膀的忽扇声在空中响起。
“别废话了,王后还在宫里等我们呢,还不赶快去复命。”崔茱催他。
几阵翅膀扇动的声音里还夹着吴宝的喵喵叫,很快就飞远了。
我抬起手来,一口咬在手背上,疼痛和血腥的铁锈味让我回过神。尽管心沸难止,我心里还是惦记着吴宝,不知他有没有受伤,定定神,心念电转间已经身在寝宫之内了。
看着周围瞬息出现的熟悉的一切,我不由得自嘲,这遁木的本事我是越来越熟练了,真是个怪物。
这时,窗外有翅膀拍打着停下来的声音,他们四个回来了。
我咬了咬唇,努力挤出一个笑,打开窗户。
外面梧桐枝上按照高矮胖瘦次序依次站着大雕,山隼和秃鹫,小猫头鹰被秃鹫像抓猎物一样抓在爪子上,看了我,它努力动了动翅膀,讨好地喵了一声。
我勉强对他笑了笑,问:“在哪里找到的?”
山隼愤愤然道:“在水池里,我们三个找得满头大汗,这家伙顺着风飘到了水池边上,自己恢复后居然跳到水里逮鱼吃,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它已经吃了两条了。”
像是回应它的话,小猫头鹰响亮地打了个饱嗝。
我很想应和地笑一下,但实在笑不出来,脸上僵硬得厉害,确认吴宝安然无恙,我就点头道:“那就好。我今天也不出宫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大雕十分开心,第一个欢呼起来,山隼也很开心,倒是秃鹫看了我半天,问:“陛下是不是不舒服?”
我掩饰地笑了笑:“没有,大概是有些累了,我去睡一觉。你们肯定也累了,好好歇着去吧。”
秃鹫又看了我一眼,有些迟疑地应了。
我关上窗户,靠着墙瘫坐在地上,等他们都飞走了,又过了很久,四周一片安静,往日这个时候我还在树梢晒太阳,宫人们不会进入寝宫里。这里空荡荡的,寂静得只能听到梧桐树叶的声响。
默默坐了半日,我一咬牙,下定决心般站了起来,去了另一侧,推开窗户跳了出去,这一侧窗外就是浮云如海,只有横斜的几根梧桐枝。
我坐在梧桐枝上,慢慢伸出手,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我想去见一见王上,或许鼓足了足够的勇气,我还能大着胆子问一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手触在梧桐枝上,微光闪过,眼前景物瞬间转换,我已经身在昭阳殿窗外了。
王上坐在殿内主座上,身子后倾靠在椅背上。
我这里看去正好看见他的侧颜,额头、鼻梁到嘴唇和下巴,恰成一道高低起伏的剪影,眉心微皱,眼神深邃,静静靠在那里,轻风吹动帘幕,熏香的烟气氤氲而散,那侧颜惊心动魄的动人。
“这回的事,多谢你。”
我心里猛地一紧,就听到一个轻轻柔柔的女声带着笑意道:“我也是飞禽一族,出力也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