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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二人快要到熔泉地界的时候,尘藻轻扫了安蓂玖一眼,眼神看起来有些踌躇。这是他这几日少有的神情,好像自从他们走出等烟阁后尘藻就很少有什么事要放在心里憋一会儿才说,都是直接就把想法说出来,甚至有些时候不加过滤,碎碎念念的,像是独自在唠叨一样。
安蓂玖稍稍一歪头看着他,也不说话,就静静等他想说的时候再说。
尘藻犹豫了一会儿,说道:“你知不知道入苻山会的外客有个要先饮一碗茶的规矩,即表示’你信任我,才能进来做客’,若是不饮,便会被强行禁封灵力。”
安蓂玖不知道有这事,还是第一次听说,但觉得也可以理解。
“那你以前喝没喝?”
“没喝。”
安蓂玖见他又是这副一本正经理直气壮的样子,忍不住狎笑道:“他们胆敢禁封蛟渊魔主的灵力?”
尘藻知道安蓂玖这笑中有三分在打趣他,就半轻不重地蔑了他一眼,“我兄长在他们不敢。”
这一眼的力度虽然看似没什么,但安蓂玖觉得自己衣服都要被扒开一层,于是严肃地清了清嗓子,问:“那你想不想我喝?”
这大约就是尘藻方才踌躇不定的原因了,他又是沉寂了一会儿,眼神在眼底扫来扫去也没拿定个主意,最后重重呼出一口气,回道:“想,我不想他们动你。”
安蓂玖暗自在面具下挑了挑眉,狡黠地咧嘴笑道:“好。”
待他们二人到苻山会时,此次会晤邀请来的仙门已经聚齐,就等着他们。
熔泉苻山会地处一片竹海之中,但苻山会的竹海可不同于一般的竹海青节森森,而是世间罕见的哀竹,哀竹生长在红土中,刚长出来时身如白玉,长大后会慢慢变得透明如琉璃。整片山上数以千万记的哀竹将整座苻山会遮掩其中。
一路上山,竹林间都有仙修在修行,剑身与竹身碰撞会发出清脆悦耳如同奏乐一般的声音,十分美妙。苻山会的仙修穿着白纱衣裳,衣袂处偶然露出几抹红色,飞起翻滚时一些仙修的面纱会被吹开,惊鸿一瞥露出绝色容颜,俨然人间仙境。
二人走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条隐入雾中的长桥,桥下深渊万丈。这桥也不知是如何建成的,桥的拱门有三道,道道都高耸狭长,尖尖地刺入下方隐没的奇异山石,看起来危险又清远。
安蓂玖摸了摸肚子,道:“哎呀,有些饿了,不知熔泉这里有什么好吃的没。”
“苻山会会给众人准备一些点心。”尘藻想了想又说:“等会晤结束后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二人过桥后止步于竹林的白石门关处,只见门关之上还有些渗入石缝的血渍还未清理干净,像不可探测的脉络一般贪婪地延展开,些许红色血迹缠绕着“苻山会”三个大字阴魂不散。待仙修稍作禀报,二人就被请入。
苻山会的建筑整体与身毒的风格有些许相似,因苻山会的创始仙人十分爱美,常四处游历,广罗收集天下之美,后来到身毒国后十分欣赏他们的文化,便稍作改变后引入熔泉置于苻山会中。
当二人跨进苻山会正殿时,各家门派果然都已经入座等候,将这雅致的大殿妆点得蓬荜生辉。安蓂玖只一眼就看到一张白玉案后的南风修途,目光凛凛微微蹙眉,眼神中少了少时的心不在焉的轻浮,多了许多稳妥的自如。
果然过了这些年后,南风修途还颇有他爹早年间的英姿勃发。
安蓂玖还未来得及细看以前的同学们,就有一位仙修上前递上两碗茶请他们饮下。
尘藻面不改色地接过这碗茶一声不吭地喝下了,当他将空碗放回托盘上的时候,端着托盘的那名仙修的手都抖了一下。安蓂玖勾起一侧嘴角轻哼了声,轻狂地大声道:“我不喝。”
他这一声足够干脆嘹亮,一嗓子就将嗡嗡作响的大殿灭去了全部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他匆匆扫了一眼这些凌乱交错的各色目光,将嘴角勾得更深了。
安蓂玖在余光中看见南风修途整个人的身形都晃动了一下,他很明显地想要站起来,目光炯炯又急不可耐,但是一把被身边的温辞凉给用灵力按住了。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像在震惊之余血气冲上头后涨红了脸。温辞凉脸上的神情也有些急促,但是她十分冷静,打算先静观其变。
杨岩阑稍稍抬了颔,一抹微不可察的似笑非笑在脸上一闪而过,他摇开了扇子握了握温辞冰的手对她笑着。他以前常常给人一种平易近人却不近人情的感觉,如今一见却愈发平和了许多。
巫千见好像视若无睹,喝了一口手中的酒才慢慢将眼睛抬起来,仿佛那张点缀满了浓密睫毛的眼皮有千斤重,非要徐徐才可抬起。
在苻山会的仙修禁封了安蓂玖的灵力后,大殿之上开始有了些窃窃私语,大家都将声音尽量压得最低,但无奈还是交织起了繁复的嘈杂。安蓂玖和尘藻在片刻中交换了眼神后,尘藻立刻一掌将那仙修拍飞出去,摔倒了巫千见的白玉案上。巫千见刚好将手中的杯子抬起,那白玉案就被摔成了两半,巫千见当仁不让地在众目睽睽之下饮了一口酒。
一时间苻山会和同法门的人全都做出了准备迎架的招式。其他人则全都严肃地站了起来想要阻止这场闹剧。
安蓂玖见尘藻起势对抗,忙上前按住他,然后撤去幕篱,在场好些人都站起身翘首以盼,想要看看这人的面容,或者说看看这人究竟是不是他们心中暗猜的安蓂玖。
只见这人撤去幕篱之后还有一只丑成歪瓜裂枣的地噪面具,凡是满心期待盯着安蓂玖看的人无一不出乎意料五官扭曲的露出厌嫌的表情。
安蓂玖对杨门首作揖,说:“在下只是见那碗有点脏,想换只碗而已。闻熔泉苻山会向来以礼待人,以德服人,今日一见倒不知是前人会错了意,还是苻山会的礼德教化一向如此啊杨门首?”
杨烈一扬袖子,笑着缓缓走来,穿的一身古朴却气度非凡,若是不知道他的身份,只当他是哪位下凡云游的神仙。
杨烈二话没说就解开了安蓂玖身上的禁封,“对不住了这位公子,是我疏于管教令他们鲁莽了,还请见谅。”然后厉声叫那位被尘藻伤得不轻的仙修过来,“还不快来给二位公子赔不是?”
那仙修被扶了起来,踉跄着过来给他们鞠躬,尘藻虽然作罢,但心里还是有芥蒂,厉瞪着他,把那名仙修瞪得头都要折进前襟里了。
杨烈朗笑道:“都是误会,都是误会,”然后转向安蓂玖问:“不知这位公子是……”
安蓂玖上前作揖,说:“在下王久离,属等烟阁门下仙修,我家少爷待我情同手足,所以方才稍微过激了些,还请杨门首见谅。”
杨烈亲自招待二人入座,一旁的仙修连忙给他们布上点心茶水。安蓂玖从入座开始一直向四处望,见着了往日不少脸熟的同学,如今几乎都是坐上了家主的位置,身后跟着大批年轻的仙修好不威风。他想着如果当初竹染堂没有被灭门,一定也是这样神气吧。
尘藻大约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对他说:“你若在这里不开心,可以随处逛逛,我一会儿去找你。”
安蓂玖拍了拍他的手,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别在意。”
“我在意。”尘藻认真地说道。
安蓂玖刚想回他,就被一个同法门的仙修不客气的打断,“传闻竹染堂安蓂玖公子怨灵再现,持云埋剑开了杀戒,竟不依不饶地连杀了我们苻山会仙修数十人,几日前还杀了几名苻山会的仙修。可是天下谁人不知被化灵散魄鞭打死的人哪里还有什么灵魄,我看这是有些人蓄意为之吧。”
安蓂玖打量了两眼这个人,他也是属于入座的人,大约是巫千见的亲信,他说话一股子盛气凌人的样子还真跟当年的苕玺差不多。
杨烈和善地笑了笑,“既然此时诸位皆有所耳闻我就不复述了,不过竹染堂之事一直都是沧澜门代为料理,还要请南风公子来说一下半个月前发生的这起盗墓之事。”
南风修途使了一个眼色给他身旁的人,那人是安蓂玖那日在竹染堂见到的“大师兄”。“大师兄”此时全然没有当时匆匆一见的怒发冲冠,不过威严像是被烙在脸上一样,乍一看起来比南风修途都要严肃。
他对众人拱手说道:“在下沧澜门后商,平日里竹染堂之事也都归我管,半个月前安公子墓被盗那日听守墓人说那盗墓人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连我们先前布下的结界都完好无损。只是安公子的墓土中有些潮湿的水草腥味,但那几日混铃皆是晴天,没有一滴雨,所以怀疑盗墓之人可能用的是水系术法。”
安蓂玖手里一紧,心想又是水系术法,这盗墓人应该就是十一年前就布下全局的人。而且这人懂得操纵水邪物,破个法阵盗个墓绝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后商这话一说,众人的目光全都转向尘藻这边了。尘藻倒是像没注意到也毫不在意的样子,勺起案上的一碗甜羹放进嘴里尝了尝。安蓂玖还觉得奇怪,尘藻这人向来不吃外面来历不明的东西,怎么赴这鸿门宴倒吃的开心了。
杨烈见此时气氛已经紧得都要把空气抽干了,立刻缓和道:“如今仙门各派修炼水系术法的也不少,不过说起水系术法大家自然是要提到等烟阁,不如问问等烟阁的尘公子有何见解?”
这时就连先前没将目光移到尘藻身上的人都将目光锁在尘藻这边了。安蓂玖当然知道只要提到水系术法肯定免不了叫尘藻解释,他暗自翻了一个白眼转向尘藻,却出乎意料地撞上一只汤勺。
只见在众目昭彰之下,尘藻不紧不慢的又勺了一勺甜羹对安蓂玖喂去,还一边哄小孩似的说:“来尝尝,这些点心都不怎么样,唯独这碗羹尚可,就勉强下口吧。一会儿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在场的人无不露出震惊的表情,大部分是在震惊尘藻如何从这奇丑无比的面具如何做到深情款款地味食。
安蓂玖被注视地有些尴尬,勺子都喂到嘴边了他也不好意思推开,便赶紧一口喝下,干笑道:“好喝,好喝。”
尘藻笑了笑没有说话,将整碗羹递给他,还顺带摸了摸他的头,指尖顺着他的鬓角滑下,有意无意地碰了碰他的耳垂,到最后还顺带故意勾了勾他的下巴。这一串举动看得众人目瞪口呆,连安蓂玖也愣住了。
直到尘藻做完了这全套动作才回过身,恢复一脸淡然,抿了一口茶,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等烟阁做事从不留下痕迹,听后公子方才那番话,若不是这人灵修不够,便是……”
尘藻话还没完,一旁的同法门仙修就插话道:“哼,荒唐,那人杀了我们同法门数十人,各个都是灵修顶尖。”
“……有意嫁祸等烟阁。”
尘藻话音一落,就瞥向那个同法门的仙修,大约是想看看哪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东西。一看是个从未见过的毛头小子,年纪不过十三四,便收回眼神给自己添了一杯茶,举杯喝下,不再理会。
安蓂玖一边吃着甜羹一边翻起白眼,心想:同法门还真是小气,和等烟阁斗了这么些年,人家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还自己玩儿得这么有意思。
“十一年前,竹染堂全族被灭,当时安夜梧公子拼死留下了遗言,那遗言中有个’尘’字,而且还有不少混铃人在当晚见过尘公子出没;十一年后,盗墓之人又留下水系术法的痕迹。这两件事尘公子就不打算给任何解释了吗?”沧澜门的一个仙修也附和着。
沧澜门和竹染堂本身就是世交,关系非常好,无论哪家出事,另一家都决不会姑息。但这个仙修应是新来的,不太懂规矩,南风修途都还没说话他就张嘴了,被南风修途瞪了一眼。
尘藻还未抬眼,一旁就又有人插嘴了。
“水系术法也分种类,众所周知带有水草腥味的术法是使用带有怨念的水修行的,不知是不是我少见多怪,但我的确从未听过仙门之中除了等烟阁以外还有谁修这种水系术法的。”
“而且我听说刺魂需要每隔一定的时间以仙修的魄淬之,谁知道这次轮到同法门和苻山会,下次又是谁家。”
不知道是哪个新立的仙门仙修在讲话,安蓂玖无语地摇了摇头:砚台糕这些年确实是不容易,若每次叫他来参加这所谓的会晤都是这派样子,换做是我,我也要同他们打几架。
“是啊,你若是真的问心无愧,何不早把刺魂交出,这样谁都无法怪你。”
“对,你把刺魂交出来,此事就算过。”
一时间几家仙门纷纷附和起来,吵得整个大殿闹哄哄的。
洛春云亭阁的现任家主云玉心看不下去了,于是开口叫众人闭嘴,“你们究竟是来商议找出真凶,还是为了仗着人多势众又开始逼着尘公子拿刺魂?你们既没有证据说明尘公子就是凶手,也没有理由尘公子以仙修之魄淬剑,却在这里嚷嚷着要他交出来,凭什么?”
云玉心一说话众人立刻噤声,才闹哄的大殿陡然寂静下来。她没有多大变化,只是看人的眼神多了些坚韧。
洛春君澜殿的现任家主,温家大小姐温辞凛睥睨着刚才一副大义凛然、同仇敌忾的那些仙修哼笑一声:“几次仙门会晤到最后都成了这副样子,下次你们若是要玩这种戏码,还是别叫上君澜殿了,丢人。”
安蓂玖上次见到温辞凛还是在万里堂的时候,如今她已经是君澜殿的家主,还身怀六甲,整个人丰腴红润了不少,美得愈发温柔浓烈了。
众人纷纷面面相觑,虽然大气再不敢出,私底下还是交头接耳的说:“一个女人说什么话。”云云,但还是没有人敢当着她们的面大声说出来。
“刺魂本就是魔物,上一个用刺魂的人下场如何恐怕在场没有人不知道吧。一个用魔物的人能是什么好人。”一个大仙门的仙修仗着自己门派名声响亮便顶了一句。
杨烈冷冷瞥了那人一眼回道:“用刺魂的不是好人,你们争破了头想取刺魂的就是了吗?”
那人没想到杨烈会发话,而且发话还不帮他,立刻自讨没趣地闭了嘴。其实不仅是那人没想到,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
“我怎么分明记着前些年你们舜州百年一遇的洪水淹城,若不是等烟阁的两位公子途经,恐怕你们整个舜州现在就在水下了吧。”云亭阁的一个仙修说道。
瞬时各门派仙修们私下起了议论纷纷,时不时有一些“对啊”,“这不是恩将仇报吗”之类的话。
“我……我这叫公私分明!”对面一时心虚,觉得面子挂不住,但又不肯示弱。
温辞凛觉得百无聊赖,手支着大案拖着腮说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好像哪地的山林大火,也是尘小公子帮忙灭火的哦。”她一边眼睛使劲看着方才说话中的一家仙门。
一时间大家哽住的梗住,附和的附和,甩脸色的甩脸色。
安蓂玖吃饱喝足后清了清嗓子就咳了两声,不料他这一咳引来所有人往他这边看,就连尘藻也看向他,他一时间有点尴尬,于是只好挺了挺身子,说:“你们口口声声叫我家少爷交出刺魂,可他曾用刺魂伤过你们没有?”
他一说话,又有人不服气,站了出来:“他是没用刺魂伤过我们,大家也可以帮他说话,但你们觉得竹染堂数十口人的在天之灵会原谅他吗!”
安蓂玖想都没想就反问:“灭门竹染堂的血衣魔女不是都被杨门主处决了吗,你们这话的意思莫非是在含沙射影杨门主办事不利?”
对面一时语塞,“你……你休要胡说八道!我可没这么说!”
安蓂玖觉得好笑,直摇头:那些没证据的领头随意指责砚台糕的是始作俑者,那些蜂拥附和的是帮凶,许多没讲话又不愿意中立的也不无辜。他们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而并不是为了找到真相,在座的仙门几乎没有谁真的关心是谁犯下滔天灭族大罪,大家在这里会晤附和批判也不过是为了争夺刺魂罢了,所谓找出真相,不过是掩饰他们虚伪丑恶的内心中赤裸裸的贪欲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谁都不无辜。
“诸位诸位,”杨烈亲和地笑道:“诸位如此争执不下也不是办法,正好趁着此次会晤我也打算烦请个各仙门拿主意,推选出一位仙门之首,日后再有需要商议定夺的事便交给仙门之首来拿定,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都多少有些惊讶,早年就有人说过推选杨烈做仙门之首,但是被杨烈婉拒了,如今杨烈又提起此事,大家都猜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温辞凛不知是秉着什么心态,顶着众说纷纭互相试探的神色站起来戏谑道:“好啊,那不如让我试试。”
安蓂玖见她神色也不像是真想做这个仙门之首,大约是看不下去这群道貌岸然的人得意才这样说的。
“你觉得你一个掌管君澜殿又快要生孩子的女人如何做到君澜殿内外两不误?”一个仙门家主一脸鄙夷地讽道。
温辞凛蔑视道:“那你一个刚娶了六房小妾的人又如何得知自己能做到啊?”她话音中还带着嘲。
那家主的脸立刻就青了,“你!我又没说自己做得到,我说的是杨门首。”
温辞凛不依不饶,“杨门首事务繁忙,恐怕是无暇顾及你们这种三天两头就要求会晤会谈找别人麻烦的门派吧。”
杨烈看着二人剑拔弩张的劲一脸苦笑,“二位二位,注意言辞。”
这时,一处不起眼的地方突然闯出一个细腻但是锋利的声音,“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请诸位考虑一下让我试试仙门之首。”
安蓂玖随着声音看去,只见众多生脸中冒出一个小小的熟脸,这话竟然是卷贝讲的。
卷贝在穿金戴银的一片富贵之中看起来稍显朴素,还是一身藕衣,妆容淡雅,那对又圆又大的眼睛在如今可爱的脸上增多了一些锋利感,美得像是一片薄薄的金叶,看似羸弱不堪,却实则势如破竹,甚至要命。
安蓂玖注意到她脖颈上挂着一枚玉哨,好像是安蓂璃之前自己做了送给她的。
“既然大家谁也看不惯有家室之人统领仙门,不如让我试试?”她虽笑着,语气也是有半分玩笑,但神情十分笃定。
刚才那家主又发话道:“你一个还未婚嫁的女子哪能做得来这种担当,能成什么气候?”
卷贝歪着头看他,正色道:“如若让我做仙门之首我可以这辈子不嫁娶不生子,你们这种人不就是觉得女人顾家顾业会两不周吗?我没有家只有业,不知你们还有什么微词,通通说出来,我即刻定夺。”
安蓂玖暗暗“哇”了一声,他见周边些许仙门家主都轻轻点头,脸上满是赞许。尘藻凑到安蓂玖身边低声说:“如今卷贝有这么大能耐是因为她自创了一种幻术,只要脖子上的玉哨一吹起,定力不足的人就很有可能受她摆布,任她差遣,而且至今无人能破这幻术。”
“这么强?同法门那群懂音律的也不行?”
尘藻摇了摇头,“因为她那玉哨的声音没有人能听得到。”他顿了片刻又说:“不如说是耳朵听不到,但是脑子却可以。”
安蓂玖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他真没想到,当初总黏在安蓂璃身边的小姑娘,如今可以开始与众多仙修争夺仙门之首的位置了。
“我觉得卷贝挺好的。”云玉心开口道。她的声音不知为何总是有一种能使人信服的力量,只要她一说话,就少有人会顶嘴,方才几个吵得面红耳赤的人都将头低下去偃旗息鼓了。
温辞凛也说:“是啊,若是卷贝当选,我便退出,自知不如。”
眼见大家都附和着,卷贝就要当选仙门之首了,方才那不服气的家主又扯着嗓子喊道:“自古来统领仙门之人就没有女子!”
温辞凛立刻反驳,“当年安蓂璃不也凭着一己之力改变了万里堂数百年来都未变过的规矩?”她嗤笑一声,“自古来统领仙门之人?自古来就鲜有统领仙门之人。你若是不服,便推出个人来我们大家一起定夺,别拿什么男子女子说事。”
她连半分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又冷笑一声:“杨门首若是要做仙首你们便拱手讨欢,我们女子要做仙首你们却一个说未成婚不配,一个说家事事业不可两相得。更可笑的是今日会晤少说也有五十门派,把一个女子逼至要发誓为成业不成家的地步,竟没有一个男子站出来堂堂正正地讲句公道话。”她厉色扫视一圈全场,“果然啊,你们男子自觉占着得天独厚的男人条件便再也看不到女子的劣势处境了。也是,毕竟选择视而不见也就不起争执了。”
在场的人被她这一长串妙语连珠怼的都滞住了,脸上多少带了些尴尬。
安蓂玖哑然,他也被温辞凛这一番话戳中了内心,他的确是没有考虑到这些,几位家主鹬蚌相争之时他也只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观望,他心底里唯一会为女子的处境考虑的方面还是因为安蓂璃,若没有这个妹妹,恐怕他也并不觉得身为女子与男子有什么优劣可言。
安蓂玖笑叹一声摇了摇头,心想君澜殿的小姐果然各个都伶牙俐齿的,美得像是名剑的刀锋,让人惊叹之余只要不怀好意地碰了碰便立刻能给你划拉出一道血口子。
如今的仙门,倒是真的愈发有出息了。
不料安蓂玖的这声笑却被那家主会错了意,以为在嘲笑他,本就理屈词穷还自讨没趣,又不敢对着君澜殿和云亭阁这样的大仙门发脾气,见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丑八怪都敢笑话他,立刻将怒火转到安蓂玖身上,他梗着脖子对安蓂玖指道:“你又算什么东西,敢笑话我?带着个面具来这里哗众取宠,别以为大家不知道你们等烟阁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不就是想让大家以为你是安蓂玖,借此来帮尘藻这个魔头洗脱罪名吗?有本事你把面具摘了啊!”
本来还在吵闹的各位仙门仙修一下子都噤声了,齐齐看向安蓂玖,一派的目光中,属南风修途的最热烈。
众人当然是多有猜测,只是没人想要做引战的导火索,便只能一直不温不火的熬着,大多数人都想逼迫着等尘藻坐不住先开弓,可没想到这个仙门家主自己倒是先被点着了,给了众人一个逼迫的机会。
果不其然,在一众要求安蓂玖取下面具的声音中,杨烈和善地笑了笑,开口道:“尘公子,不妨叫你家这位王公子将面具摘下,给大家一观如何?”
尘藻阴着脸,注视着杨烈。整个大殿百余人在内却鸦雀无声,在一时半会儿的对峙中,有人说了句:“若是自己不动手,便别怪我们强取了。”话音刚落,殿中数十家仙门都摆出迎架的架势。
“有我在,谁也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