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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相互分配了任务,一通乱搞,直至仙师巡房完毕才又纷纷出动,在南风修途的铃兰居支起篝火。
沧澜门的人经常在野外烤串,所以这次他们也主烤,烤完了之后再分给众人。
安蓂玖见尘藻好像也不那么生气了,便借由着帮忙烤串的名义坐到尘藻身边。尘藻要了一只烤山鸡,在南风修途递给他的时候被安蓂玖拦下了。
“哎你等等,别给他,先给我。”安蓂玖拿来后把出头的枝杈都折断,才重新递给尘藻。
南风修途看到后翻了个白眼,“安蓂玖,我们这么多年兄弟,怎么也没见你在我吃烤串的时候,折一支给我啊。你这是把人家尘公子当妹妹养呢?”
安蓂玖还给他了一记白眼,抢来他手里的烤鱼,又开始折枝杈,折完了依旧递给尘藻,顺便打趣道:“哎哟,你南风少爷哪里需要我给你折啊,找你的温五小姐去。”
“温五小姐?你说的可是洛春君澜殿的温辞凉小姐?”尘藻吃着安蓂玖给的山鸡突然抬头问。
安蓂玖“啧啧”了两声:“砚台糕啊砚台糕,你不会是喜欢君澜殿的哪位小姐吧,怎么每次说起她们你就有反应啊?”
尘藻瞪了他一眼,没回话。
杨岩阑在一旁轻摇着扇子慢悠悠地说道:“尘公子不知道了吧,这南风兄和温五小姐,可有一段羡煞旁人的奇妙姻缘呢。”
季洹听了来了劲儿,“噢?如何如何?”
安蓂玖咳嗽了两声,放下手中食物,摆正了姿态,一副说书先生的样子,道:“这要从温五小姐满周岁那日说起。”
洛春君澜殿的老爷原也是混铃人,和南风齐还有安叙从小交好。在温五小姐出生满周岁时,君澜殿为温五小姐举办周岁家宴,邀请了昔日两位旧友一同前来。那日吃过寿面之后,温夫人命人准备了大案在厅堂,上面按照“抓周儿”仪式摆了如许东西,待温夫人将五小姐抱出来开始抓周时,南风夫人不知是被谁撞了一撞,竟然把南风修途小公子掉到了大案上,而温五小姐的手往前一抓,刚好抓到了南风修途小公子的手,而且说什么也不放开。
“这……”季洹偷瞄了两眼南风修途,倒是看不清他的脸色,然后虚心地说:“这自古来,不曾听过这种事啊……”
“后来如何?”尘藻发问。
“当然是定了姻亲,顺了天意咯。”安蓂玖接过话。
“岂不美哉?温五小姐的姿色修为,放在百家之中也没几个仙子能比的。”季洹听着有点小兴奋。
安夜梧瘪着嘴摇了摇头,道,“可不见得。我们南风公子那是一个叫情深义重,偏偏喜欢春霖楼的灯栗姑娘……”但他还没有讲完,就被南风修途捂上嘴。
安夜梧想起他逢年过节回混铃的时候,都会被南风修途他们一同带出门喝花酒。他和安蓂玖第一次喝酒就是被南风修途带起来的。南风修途最爱去的就是春霖楼,然后叫灯栗姑娘为他们跳舞弹琴聊聊天。
春霖楼虽说是烟花之地,可是却是极其文雅的烟花之地。里面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拿手,不比仙门女仙修差到哪里去,对可人都是极为尊重的,无论是文人墨客修仙之人都喜欢来。而且不仅仅是男人能去,女人也能去,去谈天说地,讨论流行的妆容服饰还是剑法仙术都可以。
春霖楼的花魁灯栗原也出生于富贵人家,可无奈家道中落被卖到春霖楼,春霖楼的妈妈见她姿色不凡又聪明伶俐,便请来歌舞技艺的老师来教她。
灯栗姑娘温柔可人善解人意,但凡有些钱的混铃公子小姐都喜欢来找她排忧解难。可以说她是大部分混铃单身男青年的择偶标准了。
虽说南风修途和温辞凉的因缘堪称是天作之合,这温五小姐又出落的水灵标致,性子淡如菊,也不爱说话,本事却大得很,虽然在家中排名最小,但是文武课业都在其姐姐们之上。这样的姑娘,南风修途可以欣赏,但真是爱不太起来。
南风修途本就是活泼顽皮之人,话多事多,想要找的姑娘必定也是要能与他聊天讲话,谈天说地,有时还要与他一同做做白日梦的。像是温辞凉那样的正经仙子,恐怕并不会同他一起不正经。
众人正在这边惋惜,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句“巡房!”,众人心中暗叫不好,马上扑灭了火堆,纷纷飞身逃窜。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万里堂除了大门设有通行禁制,必须要象牙简才可以通过,在夜间第一轮巡房过后也设有用象牙简也通不过的禁制,为的是防止学生偷偷窜房,休息不好影响课业。
方才飞身逃窜的各位碰到了禁制,又纷纷被弹回地面,摔得好难堪。安蓂玖被两个人压在身下,直接撞得嘴角沁血。尘藻神态自若地站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倒是别的仙修被弹回来时,他也会微微侧身避让,好让他们摔得更得体些。
这下众人都无法回自己的别院,只能都留在这里了。虽说铃兰居很大,但是南风修途带的随从也多,加上季洹,安夜梧,杨岩阑三人都带了一些随从来分吃烤物,这个别院也根本不够住。一行人只能分配好人数,三四个人在一张床上挤一挤,挨过今晚。
就这么睡了一个晚上,几位公子那是腰酸背痛好几天都没缓过来,只有尘藻和其他仙修看起来并无大碍。但自从那日后,他们几个都安分了。
安蓂玖大约是被撞得最惨的,而后加上与南风修途还有尘藻一起挤一张床的那晚,南风修途不管不顾睡得四仰八叉,一旁的尘藻侧着身子宛若一张薄若蝉翼的宣纸。安蓂玖转那边,被南风修途挤,转这边又怕挤着尘藻,便一个晚上都扭曲着没怎么睡。导致腰背疼了三四天,上课也坐不舒服,南风修途就给他送了点药去,与他聊了一会儿,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他的紫罗笔。
万里堂用笔有规定,每季都会发笔,每月中每人发两管,春用紫罗,夏玳瑁。如今才刚开学就被南风修途顺走一管紫罗笔,自己还弄丢了一管,不好意思去领,便想找南风修途拿回来,下午上课还要用。
安蓂玖一路小跑着去找南风修途,途经绛桃居和百日草居,一路都是天仙醉的桃花香味。刚开学时,季洹邀了好些仙修去他那绛桃居玩,每人都分了一只箱枕。这箱枕中空,旁边有开口,可以像抽屉一样拉出来,里面放了壶赈独有的天仙醉桃花瓣,这桃花瓣香味浓郁,隔出十丈都能闻到,还可以宁神助眠,所以大家几乎都收下了。安蓂玖睡不惯枕头,便就没拿。
季洹的吃穿用度可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他那里安蓂玖最为中意的属一只舶来的香犀角杯,通体红棕上雕刻着桃花。犀角性凉,有清热解毒的功效,季洹喝水喝酒都用它,凡是盛过的酒水都会散发出十分特殊的香味。
安蓂玖跑到铃兰居却连个人影子都没见着,又想去二年级上课的长虹馆找他,跑到半途却被南风家家仆叫到明瑟轩去。
安蓂玖觉得奇怪,明瑟轩属几位仙师的办公之地,一般没事不会叫人过去,心中想着完了完了,大约是南风修途惹了什么乱子要他去善后了。
面对南风修途从小到大三天惹天灾,两天惹人祸的特性,安蓂玖在外总觉得自己跟他的家属似的儿行千里母担忧,别说千里了,就连面对面他都很担忧。成天追在他身边叨叨碎碎念,南风修途好几次都说:“安蓂玖,你真的比我亲爹还像亲爹。”
他一到明瑟轩,里面走出三十多位二年级的仙修们,还有安夜梧也在其中,和其他仙修相互讨论着什么走出来。安蓂玖见安夜梧没看见他,便也不叫他了,就侧身避开这波人流走进去,在画屏前驻足一阵,心中正盘算着,若是南风修途又惹出什么乱子该怎么办。
万里堂中除了住宿的别院外,每个室内的进门处都放着与门齐高的浓铅色撒螺钿髹漆底座墨玉大画屏,为的是挡风遮景,与外界有个隔绝,防止学生受凉和走神。四个年级分别是白梅、黄兰、红竹和绿菊,也算是一处绝佳的装饰。
安蓂玖慢慢绕过画屏走进去,只见不仅鸣屋夫子与水师元君都在,还有南风修途和杨岩阑。
安蓂玖盯着南风修途,满脸狐疑地向他走去,看得南风修途浑身不自在,问道:“你做什么要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
“是不是你又生事了?”
南风修途见安蓂玖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更加莫名其妙,道:“什么我又生事了,是鸣屋夫子找你有事。”
自修习开始首日鸣屋夫子换回自己原本的面貌后,之后便一直都以这个“十三岁”的面貌示人。安蓂玖每次看他都觉得不习惯,尤其是还要垂着目光看他,有时候多看他两眼还会觉得不大好意思。
鸣屋夫子表情严肃,凛若秋霜,安蓂玖见他这表情,心想此事应当不简单。
水师元君对他解释,今日仙师在二年级间发布了两则任务,一是周边有一个秋香落的城中有一批人疑似被妖化,需要大家去帮忙查探;二是前些日子万里堂发现藏品中的祭祀用的镂空龙纹铜俎和一柄配套的雷电叉丢失,而近日收到消息这两样东西在双龙城附近被发现了,需要取回。这两则任务共招募百人参加,但来报名的只有三十人左右,而且没有人愿意认领第二个任务。
安蓂玖之前就听说万里堂的二年级学生会有外派任务,而且是有奖的外派任务。多是对仙师评分和期末排名有帮助,任务越难,奖赏越高。而显然,查探一件未知的事情比取回丢失的东西要有趣得多,所以没人愿意认领第二个任务。
一般这种人数不够的情况下都要有仙师带队去的,但是鸣屋夫子见来报名的都是二年级中修为较高的仙修,即便是只有三十人也同意了。而后鸣屋夫子又指派了杨岩阑带着禁令堂仙修们去取回丢失的两样祭祀用品。杨岩阑只好应允。
鸣屋夫子非常清楚,二年级的仙修们修为灵力在杨岩阑之上的虽说不是数不胜数,但也随手可挑出。他选择杨岩阑去完成这任务是因为他认为杨岩阑的综合实力非常强,善于揆情度理,能够燃犀温峤,懂得取舍果断。
这时南风修途姗姗来迟,又听闻此事,便将安蓂玖途经武阳城的事情对两位仙师说了,两位仙师便同意叫安蓂玖一同前去,要求他们把那人抓来即可,不要伤他性命。
三人应允,正准备离去,这时尘藻也来了。他见过两位仙师后发现众人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便说道:“我回房途中被沧澜门的家仆叫来此处,说有要事。”
南风修途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回道:“大约是他们见你总和安蓂玖在一块玩,所以叫完了安蓂玖就也叫上你了。
尘藻闻言,轻“哦”一声,回道:“我先走了。”
安蓂玖立刻拉住他,将鸣屋夫子交代他们的事情对他说了,并向鸣屋夫子申请让尘藻一同前去。
尘藻一听,又见这么多人,便淡淡道:“我不去。”
水师元君上前对他说道:“我想,你一同前去较好。他们三人之中并无谁善于禁锢捆绑术法,你去可帮上忙。”
尘藻瞥了他们一眼,极不情愿地应了声。四人拜别两位仙师便立刻去千里台前与其他人汇合,一同下山寻找铜俎。
众人下山后便兵分两路,安蓂玖等人直奔双龙城周边一个叫雁南渡的分水岭,先前有人在那里见到过铜俎出没。
四人走了一会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人声杂杳全无,只见周遭一片荒凉,明明这才春天,可是树上的枝丫都已经秃了。倒也不是落了满地叶,而是这些枯槁仿佛是死了,根本就不长叶子,附近的河流和溪水也不流动,上面横亘着树枝,树枝上又集满了密密麻麻的发黄的绿苔。
南风修途说道:“这雁南渡别说没有雁,就连一点点的活物生气都没有。”
安蓂玖心中念道:“这就是一潭潭的死水,连风和时间在这里都会停滞。”他一边想着一边看见尘藻走进这被时间遗忘,万物褪色的景色中毫不违和。
尘藻突然警觉,紧盯着前方道:“有生气。”
前方枯槁繁密,横来竖去地也不像有路的样子。南风修途生来耳朵十分灵敏,他独自一人走在最前方,闻声便扬起修途剑朝前方一劈。修途剑本就是以银为主锻造,剑身光芒如月色,剑锋尖锐坚硬,前方立刻被他活生生辟出一道路。
突然从败枝之中窜出一个黑影,朝南风修途的脸扑来,他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吓得大叫安蓂玖来救他。
安蓂玖等人立刻上前将他脸上的黑影拿开,南风修途坐起来一看,竟然是一只全身黑的小狗崽子。
那只小黑狗蹲在安蓂玖怀中瑟瑟发抖,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极其无辜地看着南风修途,满脸写着“谢谢你饶我一命”。
南风修途这边还被吓得惊魂未定,就连忙起身对小黑狗拱手做礼,诚恳地道:“谢谢你饶我狗命。”
安蓂玖指着他笑道:“诶嘿嘿,南风修途,这只狗跟你长得好像啊。”
南风修途把小黑狗往自己怀里一夺,愤恨道:“滚,我长什么狗样子你心里不清楚吗?”
安蓂玖:“……”
尘藻并不想理会他们,便化出水凝剑在败枝中拨了拨,见到一个一身华衣的人躺在其中。他拨开那人脸上的树枝,却见此人的眼睛和耳朵都少了一只,身体虽僵但气未绝。
尘藻见安蓂玖等人都围了上来,便轻声说了句:“又是他。”
话音刚落,一只耳朵和一只眼睛便被甩到四人脚下,还一路淋着鲜血。
“你们在找我吗?”
前方一声爽朗清脆的声音响起,顺着声音方向看去,又是那位身着黑衣的绷带少年,带着咧着嘴的干净笑容,斜坐在一块巨石上,道:“我们又见面了,两位美人。”他纵身一跃,跳到地上,又说:“这还多了两位。我不得不说啊,物以类聚,长得好看的就是喜欢和长得好看的一起玩。像我这种,就只能和你们脚下这人玩。”他一边说还一边用一块白手绢擦拭着手上的血。
安蓂玖强压下怒气,走上前对他说道:“行了,把铜俎交出来。我一个人你都打不过,我们这里有四个人,你更是别想逃了。”
绷带少年拊掌大笑,举起双手做出束手就擒的样子道:“你们别这么严肃嘛,我这不是认栽了嘛。”
四人都被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恶心得不行,南风修途立刻上前拿剑指着他,以防他再耍诈,他也乖乖地就跪在地上不做反抗。南风修途仔细看了眼前这人,轻蔑道:“长得人模人样的,尽做些是非黑白不分的禽兽之事。”
眼前这少年扬起一张天真的脸,又做了一个最无邪的表情看向南风修途,问道:“什么是是,什么是非?何为黑,又何为白?”
“你看看你做的事,再看临江堂吴堂主做的事,难道看不出来吗?”安蓂玖反问道。
绷带少年看似十分中意安蓂玖的样子,一直看着他玩味地挑眉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安蓂玖厌嫌地移开了视线,回道:“我上次问你,你自己说不必管。”
“是啊,因为我恨我的名字,我恨我的身世,我恨我的父亲,吴清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