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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五章 云间燕子轻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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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傍晚云华倚在榻前逗小白,沐青阳在一旁草草翻着一本书,有些坐立难安,干咳几声突然道:“青州的甘荔过阵子便要熟了……过些日子同我回封地罢。”一句话说罢,手上的书已被揉皱了一个角。

    小白的两只前爪将云华的手扑住,云华笑道:“青阳君如今也已年过弱冠,再赖在皇城的确是不好……”

    沐青阳合上书又翻开几页,道:“不如……你便挑一个日子罢。”

    云华逗小白的手一顿,转头瞧着盯着沐青阳的一片衣角,道:“迁至封地毕竟是一件大事,由我来定总归有些草率。”

    沐青阳接道:“那便十日后,十日后便同我回封地,如何?”

    云华思量半晌,却是嗫嚅一句:“不好。”

    于是沐青阳手上的书被“啪”一声扽掉了一只角,但沐青阳觉着自己毕竟不是孩童,不能为着这么些事发脾气,于是将扯下来的书角夹在书里,合了书,再问一遍:“同我回封地,如何?”

    云华捋了捋小白的毛,道:“不好。”

    沐青阳默了一阵,继续道:“同我回封地。”

    云华:“不好。”

    但沐青阳却是作了另一番打算。于是青阳君府上下次日便开始张罗起迁府事宜,届时便是云华她不想随他,此处也无了她的容身之所。

    只是有言“世事难料”,此话向来一朝成谶,由不得你愿与不愿。果不其然,迁府一事张罗到第五日时,府上来了一封拜府帖,帖面提花箔钿,制得十分精致,署的却是一方沐青阳从未见过的名章,但单看这名字又似两分眼熟,却不知是何时结交的人。

    这人,是如期拜访。只是打了照面沐青阳才晓得这人他的确好似是没有见过。

    沐青阳怔在原处思索时,云华碰巧出来追小白,见了这来人便是惊住,转而竟是懦懦唤了一声:“苏意。”

    这人并不在乎一旁的沐青阳,只走上前同云华道:“如今你也应玩够了,我来接你回去。”

    沐青阳被这番言语劈得一片灵台清明,翻手便将云华拉至身侧,道:“凰随凤栖,鸯随鸳逐,世间皆是如此道理,云华同我多年夫妻,自然也应随我同居。”

    苏意盯着沐青阳许久,无波无澜:“当初你在离书上签的官章,想来……你应是不记得了。”

    沐青阳语塞。

    这头一阵嘴仗,沐青阳便输了。

    在自己的地盘被噎了话,沐青阳自然是十分不服气。他觉着自己虽然在小理上亏了那么一些,但大理仍是余余有握。所谓小理便是那纸离书上虽的确是有他的签章,却一非他亲手所印,二非他情愿所为,而所谓这大理便是综上所言,那离书自然是不应作数的。

    沐青阳心里正如此盘算,云华却开了口,同苏意温声道:“好。”

    仅一个“好”字便又惹得沐青阳来了几分脾气,冲着苏意几分愠气道:“今日本君府上不迎客,请回。”

    苏意闻言斜瞥沐青阳一眼,眼角却是三分笑意七分得意,道:“两日后,我来接你。”

    当日下午,沐青阳便一人倚在牧云亭生闷气。云华觉着在沐青阳府上叨扰这么些日子,怎么着也得好好同沐青阳道谢一番。

    云华寻了半个府才远远瞧见沐青阳露出的半个影子,于是一路穿柳而行,行至跟前,才发觉沐青阳竟是仰枕着双臂,睡着了。

    云华突然觉得,其实沐青阳待她也没有那么差。只是她年少时真心将他作夫君好好放在心尖尖上喜欢着,也期望他也能同她一般待她,但如今看来,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值得期许的事,他有他心尖尖上想要捧着的人,从一开始便是。

    云华撅着嘴小声嘟囔着:“原本不应该有那场误会的。”手却不由伸出去替沐青阳欲摘了耳边一朵细碎的枯花。

    手方伸到耳边,便被沐青阳一手捉住。云华骇了一跳,沐青阳蓦地睁了眼,瞧着她。云华这回晓得自己失言又失行,红透了半张脸却不敢吱声。

    却听沐青阳轻声问道:“你当真要走?”

    一尾青鲤从水底跃出复翻进水中,云华抽回手,抿了抿唇:“嗯。”

    苏意来接云华的时候,只随了一车一马、一车夫一宫娥。宫娥紧随苏意身侧,见到云华和沐青阳二人时,亦是恭恭敬敬迈前一步同沐青阳问了安便向云华道:“殿下,该走了。”

    沐青阳手上抱着一个雕花宝嵌木盒,交到云华手上,无甚表情,道:“行前礼。”云华接过盒子,道了声谢便转头要迈步子,步子还未迈得出去,沐青阳便在身后轻轻拉了她的袖角,嘴唇翁动,云华回头,便听到一句轻若飞絮的:“……切莫回头。”

    这句话,她听过很多遍了。云华纵使心里再不高兴,也咬了咬牙,同沐青阳笑道:“好。”云华心中有气,心想沐青阳这厮怕是巴不得她赶快走,这回这算是同她彻底清算了个干净,心里头定是想着终于能安心去找慕连心了罢。于是云华包了一肚子气,抱着木盒当真是再没有回过一次头。

    云华几人方踏出府门,祁桓便从一旁跳了出来,满面春风得意,一手摇着手上的折扇,一手搭上沐青阳的肩头,语重心长道:“如何,你便应这般冷淡些,她才会念着你。你听我的准是贴谱的,毕竟你瞧我多久便让少潼对我死心塌地,再瞧瞧云华同你……”

    沐青阳转头,眼风凛凛钉出几根针过去:“你再说,再说我便掐死你。”便是心言:若是听了尽信了祁桓这厮的馊主意,他今后怕是连云华的一根头发丝儿也追不回来了。

    那头云华在车内抱着这只错宝木盒端详一晌,又叹了一叹这盒字的精致,心道这百宝嵌果然不同寻常,不晓得若是将这盒子卖了究竟能卖出个如何的天价出来,若是将这盒子传给自己的后人,哪怕后人家族落魄也能靠此物渡一渡难关,实在是好极,免不了笑出声来。再猛一回神,发觉自己几分失态,想若是被旁人瞧见指不定觉着自己身为一国公主却见识如此短浅,便干笑着突兀开口:“这……这盒子倒是几分普通。”

    苏意转头盯着云华许久,迟迟开口:“我瞧着,倒是不普通。”

    云华几分尴尬,苏意便又道:“我瞧你对这东西十分稀罕,你若是喜欢楚人这些百宝嵌的物什,我便带几个匠人回去将你宫里同府上的制器都换成百宝嵌的也可,”思索两分续道,“你觉得如何。”

    云华手指抚上盒沿上的螺钿,嘟囔道:“你如此这般,倒是令人不仅觉得你是个昏君,还显得我似是没见过好物,见识短浅。”

    苏意突然沉吟一道,随后道:“那,你此番回来找他,是为何?”

    云华不接话,兀自开了木盒,里头放着的是一只白玉如意。如意旁放着一片薄帛,帛上却书着四个字:切勿思休。云华啪一声合上木盒,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只因着那只如意,是她同沐青阳大婚时,他持着的那只如意,是本应同她的雕花笏板交换的那只白玉如意。

    苏意见她神色有异,方要发问,云华便扯着嘴角笑道:“这大概是祝我日后顺心如意,”马车颠颠簸簸沿路而上,“我瞧这如意还没这盒子有趣。”

    切莫回头,却接作,切勿思休。

    云华作此思量这些脸上便几分发烫,心里头也是愈燥难安,便索性将盒子扔至一边,离她远些,不见为妙。但翻来覆去,却仍是想拿出那块薄帛来仔细研究研究上头几个大字,斟酌斟酌那四个字究竟是什么意思,是否另有所指?

    思来想去,云华却又宽慰自己,那四个字指不定是丹栀或是掌司仿着他的字迹所书,只是想存心再撮合撮合她二人罢了;抑或只是沐青阳写来捉弄她,毕竟他也就是这么个人。于是说来是宽慰自己,但这番思量过后,却又丧气得很。

    窗外已是暮色初见,偶见几点萤火。

    青阳君府上,祁桓持着一把扇一边敲着脑袋,一边在沐青阳面前踱来踱去,表情十分严肃,继而满面愁容道:“你当真要去?”

    沐青阳泼了杯中的茶汤,淡淡一声:“嗯。”

    祁桓叹气道:“你若是真去了,也应找个合适的由头,但若真要找得上这么个合适的由头,却偏偏得借你老子的名头。你又不是不晓得,当年那桩事情皇上何其生气,自己的儿子竟让老婆跑了,你说这事丢不丢人,他老人家一直记挂着这事,一直觉得自己这一国之君的面子挂不住……”

    沐青阳终于忍不住将手上的茶杯朝祁桓掷去,不悦道:“祁桓,你这厮废话如何这般多。”

    祁桓只注意着自己的滔滔不绝,于是生生挨了这么一道,揉着额角忙止了一番废话解释道:“所以说,你老子他是决不许你趟这趟水的。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不仅被老婆弃了,如今还要贴上脸面去追那负心女……还不打断了你的腿……亦或是指不定你隔天便被抓去关在哪个无人的殿里,再放几个女子进去,令她们逼你同她们圆房……啧啧……”

    沐青阳默了一阵,道:“祁桓,你过来。”

    一旁有风由地而起,卷落一树棠梨。祁桓蹬坐在地上,挂了一身花瓣,两手一同捂着半个脑袋,瞧着沐青阳的双眼尤其可怜:“你……你打我作甚……小、小心我告诉我老婆你揍我……”

    于是想来想去,这二人还是觉得沐青阳应先迁府去青州,如此一来沐青阳他老子便也管不着了。至于去见云华的名头……是祁桓敕封青阳君——遣姜觐使,这么个名头。

    祁桓说,你也别净因讨媳妇这事惹你老子生气,也为两国邦交做些贡献。想了想又叮嘱几句,你让相时将军随你多带些人,显得气派。复叹惋,相时将军跟了你那么多年,因你始终不迁去封地便形同挂着虚名,一身好武艺竟除了天天跟在你屁股后头,面也不能露几回,还要帮你追老婆,实在是辛苦了。你说你有那么些影侍,非要相时将军跟着作甚。

    沐青阳瞧祁桓这通废话,咬着牙忍道:“我瞧他无聊便替他找些事情来做,他心里愿意。你是不是也闲来无事想我帮你找几件事做?”

    相时将军也是可怜,明明是堂堂一将军,却在沐青阳麾下给沐青阳做老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