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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政礼司依旧很忙,佐老短暂停留就又去云游了。堆积成山的数据资料,九宫格一样的电脑显示屏,还有不知疲倦的手机通告。骐风经常感叹,宗政礼司是如何分类处理,井井有条的。
骐风小心翼翼地说:“我打听出一些事情,所集资料不多,不过也能有些参考价值。”
宗政礼司正在看专案调查报告,头也不抬地说:“我让你调查的事情多着呢,没空听你闲话。”
骐风有点心虚的说:“就是……关于绯绝颜的。”
宗政礼司翻过一页,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再做声,继续看报告。
骐风难了,这是听还是不听啊,就说:“那,我就先去做我的事了。”转身要退出宗政礼司的办公室。
宗政礼司抬头看着骐风,叹了口气,把资料扔桌上。
骐风莫名其妙,想听干嘛不能直率点,非要拿个架势。
“绯绝颜,真身青鸾是上古神凤族五凤之一,因出生祥瑞,颜色罕见又是排行最小的,所以备受神凤族上下宠爱。可以说是天之骄女,春风得意。可是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受了重伤,似乎是被佐老所救,因此愿入佐老座下为神使。不过听说,佐老对她也是甚为宽容,毕竟人家身份本就尊贵。”
宗政礼司并没有听到他想听的东西,表情阴晴难辨,点头示意骐风离开。
骐风出了门,他长舒一口气,不查不知道,一查真吓一跳。绯绝颜身份贵重足以令四大神域侧目,这样的人物竟然在西域神座下。前两天居然还跟着宗政礼司不知深浅地跟人家叫板。慌忙摇头,找机会还是跟人家好好打招呼,道个歉。宗政礼司明知道人家惹不起,却还要调查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打算。再说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直接问佐老呢。
宗政礼司查过神凤族的记载,确实可以确认她的来历。但是……那些被羽镖夺取生命的尸体,却又不时浮现在眼前。他不能去问佐老,这点他明白佐老的心思。佐老不提,要么是没必要,要么就是不能提,甚至不惜冒着让他们二人两败俱伤的危险,他老人家都不提。佐老遮遮掩掩地态度是他觉得可疑的地方之一。还有就是他对绯绝颜的感觉,复杂又熟悉,难以形容却又沉迷不自知。他对这一点感到很挫败,也更加好奇。他几乎可以确定,他们之间从前一定存在某种联系,然而绯绝颜对他的反应似乎很平常,这又让他无从查起。或许,找回从前的自己,就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手机提示音响起,有通讯。打开查看,陌生的Id,神域府的人都有显示,想了想还是接通。
“宗政神使,抱歉打扰您。您之前说过的合作愉快,还作数吗?”通讯另一端,是绯绝颜毫无波澜的声音。
宗政礼司觉得血液忽然往头上涌了一下,泰然回答:“当然,阁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知道有些资料并未录入电子信息库,而一般神职也无权查阅。不过,现在查案需要一些从前的资料,能否请宗政神使通融,让我查阅一二。”绯绝颜平等交涉。
终究,宗政礼司是坐镇西神域府的人,这个权限他还是有的。不过能到这一步代表绯绝颜调查有眉目了。“不过,我倒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你能答应。”宗政觉得这是一次机会。
绯绝颜看着远处的晏宁河,眯了眯眼睛,公平交易挺好,不然好像求他似的,都怪佐老那个老糊涂,不给她权限,绕了远。“成交。”她干脆利落。
宗政礼司有点意外地说:“你都不问是什么事情吗?”
绯绝颜说:“大不过生死,除此以外都是小事。”
宗政礼司不易察觉地笑笑:“半天之内,等我消息。”
电子信息化不过几十年的事,太久远的材料和记录都没来得及录入系统,仍然在信息部的档案库封存。信息部是西神域府六大部门之一,由佐老原来直属的六大神官之一席目统领。席目神官原本也不是个容易沟通的,再加上本来六大神官对宗政礼司这个后来者居上颇为微词,看似容易的事,也不容易办。不过,宗政礼司这么多年在西域神府也不是白混的,威逼利诱、虚与委蛇罢了。
婴宁偷看绯绝颜的脸色,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问:“姐姐,您到底从歌谣看出什么了?我怎么什么都没看出来?”
绯绝颜边走边说:“我只是想确认一些事情。但愿我的推测是错的。”
婴宁的好奇都快从眼睛里掉出来了。绯绝颜无一些奈,只好说下去。“我闲来无事,看过现世里一些关于杂谈怪论的书。”除了看剧,莲仲也会送一些有趣的书给她解闷。“记得里面有很多关于人类为了长生不老或者返老还童,会采用一些极端的手法的传说,而这些都与非人之物有关。比如有的传说食人鱼血肉可长生不老,或者与其他异类交换条件达到目的之类的。你说的歌谣里似乎隐藏了这个意思。你看‘宴宁河,小儿多。’似乎指的正是晏宁河的前身鱼女河,当初为了平息洪患,当地有向河中投婴儿的陋习。鱼女河这名字本身就很奇怪,古代,有很多祸患本身就是起源于妖魔异类。它们为了满足自己的残忍私欲,经常误导人们达到目的。而后两句恰恰就是它们误导人们的手段和许诺的所谓好处。”
婴宁似懂非懂,说:“我还是不大明白,就算河里曾经有妖物,那现在没有了呀。那奶奶为什么又是鱼,大家又为什么不吃鱼呢?”
绯绝颜说:“所以我们也要去月阁拜神嬷呀。”
婴宁回过神,她已经不知不觉跟着绯绝颜来到一处山脚下。山不高,远远的丛林掩映中能看到一块牌子上写着“月神阁”。
绯绝颜不等婴宁说话,拉住她凌空瞬影落在月神阁门前。说是个拜神的地方,可看起来香火并不旺,小巧神堂有些破旧,而且很久没人打扫的样子。神堂供奉的是名为月神的年长女性的塑像,供桌上的果品点心早已干裂发霉。
婴宁说:“这也没人拜啊,会不会和这事没关系啊。”
绯绝颜环顾四周,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仔细分辨,却觉得这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味道,气味极其幽微,像是一种胭脂香,属于浓烈的香型。而且,让她觉得有一点熟悉和……厌恶。这气味让她感到莫名的不快。
绯绝颜说:“四处找人问问吧。”转身赶紧离开。
这时手机响,绯绝颜面有悦色,看来宗政礼司言而有信。
打开关于这一带的资料,内容十分齐备,风土人情,天文地理,还有就是关于异类,绯绝颜一页一页地翻着。
冷不防,她拉着婴宁一闪身,躲过不知从哪来的一记扫帚。
“滚开!都滚开!离开这!滚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不知何时在她们附近出现,拿这扫帚劈头就打。
婴宁气不过地说:“哎,你,哪来的疯老头,上来就打人骂人,好不讲理。”
老头继续风言风语,踉踉跄跄地驱赶她们。婴宁双臂张开,挡在绯绝颜身前,她说什么也不能让她受伤。
绯绝颜打量着老头儿,头发胡子蓬乱,衣服却还算整洁,应该不是个疯子。
“我们这就走,打扰了!”绯绝颜拉着婴宁往山下走。
到了山下,婴宁去小商店里给绯绝颜买饮料,绯绝颜给婴宁一个眼色,婴宁立刻会意。二人在商店里买了点食物和饮料。结账的时候婴宁故意对绯绝颜说“姐姐,还以为能上山拜神呢,没想到遇上个疯子,吓死人家了。”收银的大婶一看就是个健谈的,立刻接话说:“你们去拜神?山上的月神阁呀?那儿早没人拜了,从前初一十五还有人拜拜,现在早没人去了。”
婴宁说:“可是,没人怎么会有一个老头儿在那,凶巴巴的又打又骂的。”
大婶嚼着瓜子说:“可不是嘛,那老头儿其实也是可怜人,前年老伴儿失踪了,之后就疯疯癫癫。有人上山他就赶,本来那破庙人就不多,他一闹更没人了。”
婴宁道谢付钱。绯绝颜却陷入深思,失踪?有点意思了。
她决定回去理一理思绪再行动,也许马上就有突破口了。
客厅的软毯上,绯绝颜和婴宁一边吃东西,一边看材料。
绯绝颜着重查看了鱼女河水族的族谱。曾经的鱼女河,是这一带水族的聚居地。水族身处水下本来也与人无忧。但在之后一个时期里,水族无论人数还是修为等级居然突飞猛进。此间,正是水患横行时,这里多以婴孩祭祀,本来是选男孩子,后来女孩子更多,因为要留下种地的劳力。
绯绝颜记得很多邪魔外道都是通过婴孩残忍达到修炼突破,当时,或许是水下凶猛之流恶意引导了村民,也可能是村民之中自有的恶习,总之让水族的一部分群体壮大了起来。而它们壮大的后果,就是更加血腥的掠夺。估计后来事态愈演愈烈,下派星君转世,借凡人之手整治了水患。之后,水族没了指望,有的没落。有些被逼上岸,有的自生自灭。而有些修炼成人形的,就混迹在人类中生活繁衍。域府也出兵围剿过,而水族的异于常人的寿命也被人们诟病、离弃过。沧海桑田,那些水族多数陨灭。少数带有它们血脉的人类孩子存活了一些,但因为年代已久,血脉早已淡薄,通过现在的系统几乎测试不出异样,也不能感觉到明显的妖气。
婴宁嚼着薯片说:“那小女孩口中的奶奶也是带有水族血脉的人类才变成鱼的吗?”
绯绝颜却不这么想,她觉得那老头儿身上应该有些故事。
第二天夜里,正是朔月之夜,初一,绯绝颜带婴宁上了月神阁。
白天这里就是荒凉破旧点,没了月光的夜晚,这里难辨东西。好容易摸到神堂,婴宁按照绯绝颜的吩咐燃烛、摆上果品,上香。虽然现世里的神有时候是他们自己为了心理安慰创造的,总之,礼多人不怪。
绯绝颜背对着神堂,对婴宁说:“香不能白上,你倒是许愿呀,比如说长乐无极,芳颜永驻什么的。”
婴宁举着香说:“那我还不如拜姐姐您哪。”撇撇嘴,好吧,拜。婴宁小嘴嘟囔着,振振有词。
忽然灯火明灭,烟丝缕缕。绯绝颜看着树梢,明明没有风。空气中,香气渐浓,就是那让人不快的香气似乎由远及近。绯绝颜不看手机的警示也知道邪气靠近。看来有鱼上钩了。
绯绝颜跨进门槛,环顾四周,没什么异样……等等,这月神嬷嬷塑像似乎比之前看到的更栩栩如生了。绯绝颜举起蜡烛查看,却忽然狂风大作。她立刻飞出羽链,不管是什么,先抓了再说。然而羽链火花四射,劈啪作响,似乎有什么里面拼命挣扎。不多时,没了动静。
婴宁四处跳,说:“抓到没有,抓到没有?”然而除了绯绝颜的羽链,再无其他。
绯绝颜忽然看着婴宁说:“你刚才听到什么没有?”
婴宁说:“除了风声,羽链的声音,没了。”
绯绝颜默默看着月神嬷嬷像,她早已没了刚才的生动,仿佛一切并未发生。婴宁没听到,但绯绝颜听见了一句:“你居然还活着!”语气里的愤恨嫉妒让她觉得熟悉又厌恶。她查看了一下系统,时间太短,没留下什么痕迹,只是邪气反应代表不知名异类确实靠近过。她怎么也没想到,因为自己而打草惊蛇,失去了一个靠近真相的钥匙。
绯绝颜转头对婴宁说:“走吧,这里没有价值了。我们去找下一个钥匙,应该快来了。”婴宁乖乖跟着绯绝颜。
走出月神阁没多远,老头儿忽然跌跌撞撞出现,看不清他的脸,却听见他带着绝望地带着哭腔说:“你们,你们拜啦?不能拜呀,你们,你们,哎……”
绯绝颜心想,他知道那神堂的玄机。
“老人家,我们不是来拜神的,就是随便看看。有什么话,不如找个地方,跟我们好好说说。”绯绝颜好言相劝。
绯绝颜和婴宁一前一后,把老头儿夹在中间,不容分说带着老头儿下山。
山下甬路的石凳上,老头儿做了下来说:“就在这儿吧,在镇上没人欢迎我这糟老头子。”
绯绝颜却说:“您是因为镇上的人都忌讳吧。”
老头儿微微一怔,继续说:“我们这的河,原来是条凶河,听说从前有好多妖物。所以关于妖物的传说也多。最出名的大概就是人鱼血能治百病,长生不老,一夜回春。我们这有信的,也有不信的。不过,传说之中真的有人因为这个成功过。有人长生不老,或者变年轻的。”老头儿自嘲地笑笑。“本来我和我老太婆也不信的,日子过得好好地,不想惹是非。可是人总有生老病死。我那老太婆得了一场大病,身体虚弱下来了,人也不如从前精神。我说我能照顾她,她还是不安心。你们还年轻,大概不懂。人老了就不中用,而且会越来越糟。”老头叹了口气接着说:“后来我老太婆不知听谁说的,到这里来拜就能感动神灵赐福,可愈百病,变年轻,长生不老。我不同意她来,她非闹着来。本来来拜神也没什么异样,回去之后,她说神给她托梦,让她当月十五来接受赐福,还不要人跟着。我当时没当回事,全当她胡说的,也就没在意。可我老太婆真的去了,回来就说给她赐福了,她就要好起来了。之后,她真的身体好起来了,人也渐渐年轻到二十年前的样子。我是有点怕,可是看她高兴,也就认了。怕人议论,她几乎不出门了。可是没想到……”老头儿说到这,像孩子一样抽泣起来“差不多快一年的时候,她就不对劲了,老说身上干,要水泡,还渐渐长了鱼一样的鳞片。渐渐全身都是鱼鳞。最后那天晚上,她说她该走了,就往外跑,我拼着老骨头追,追到河边就再也不见她了哎……”老头儿痛心疾首地拍着胸口。
婴宁感同身受,心理替老头儿难过。
绯绝颜望着远处,看不清颜色的晏宁河一默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