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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山上有个天大的山洞是虺蜥族人集聚的大本营,洞外的白岩壁面一片光秃,不见林木覆盖,唯洞口稍有些草叶杂生、零星点缀。秃岩尽头的土地与橘黄相间的一片树林接壤,秋高气爽,一名女祭司正以中等速度从林中走来。她黑得发亮的面孔透出慧黠乐天的光采,穿的七分袖白襦衫宽大无腰身,及地大黑斜裙蓬蓬松松,裙襬饰有小流苏,右肩到左胁还斜披一块大黑布巾。女祭司来到虺蜥山洞前方空地上,与另三名白衫黑裙、斜披大黑布巾的黑皮肤女祭司会合,围着一张四方石案坐下,时而低头、时而仰首,齐声吟唱祷词、念咒祈福。

    日头斜照,幽暗的洞里燃起熊熊火把,身穿浅驼色大斗篷的山大王夫人稍后将协同山大王主持祭仪,此刻正闲闲无事坐在洞口岩石堆儿上,抬眼与端立身旁的一名男丁低声话着家常。山大王夫人有一头玉米须般波纹细密的白金长发,发量丰厚,中分梳向两侧托住双颊,恰好补强那张过长的窄脸。唇色淡粉、肌肤白皙的她两眼生得过大也过近,显得局促而缺乏自信。她性情含蓄、矜持守礼,擅长以气质取胜,并靠优越的淑女形象慑人,可惜灵里是沈睡的,只懂得理性批判与无休止的计较,自我中心得厉害,对人缺乏真正关怀,因此美得有限,不能打动人心。

    七晴跟随石胆抵达此地,望着虺蜥山洞里溢出的灿烂黄光,说,「有晚会呢!不晓得在庆祝什么。」石胆望了望四名念念有辞的女祭司,又瞧见场外人员煞有介事、各就各位待命的模样儿,低声回道,「我估计这不是庆祝晚会,是祭典。」

    石胆一行人蒙山大王允诺来山洞借宿一宿,由负责接待的族人直接带往约二楼高处以夯土墙隔间的窄小石窟休息。夯土墙上开了几个巴掌大的窗洞,朝下望去,腹地广阔的山洞全貌可以一目了然。山洞整片倾斜的岩壁挂了长长一排乌鸡,尖锐的两爪朝上悬吊,少说也有两百只。木板搭的鹰架上高高站了个长相蛮横的老粗,显然是掌管膳食的大厨。他满面胡须、顶上全秃,双肘歇在防止他跌落的两根横栏杆上,朝下头发号施令。二三十名厨役正赶着办桌,有的在工作台上备菜,有的在洞口砌的大壁灶前生火搧风,各司其职,忙得很起劲儿。

    洞外的林边儿广场上有两名弹性既佳又勇猛好斗的男性族人,先后以手掌撑住桌缘再屈腿一跃,跳过及腰的长石几,在另一侧落地。其中一名族人理了光头,另一名把脑袋左右剃个精光,唯中间鬃毛似地留下一道长至背脊的金发,接近额际一绺还染成大红色,原来就是不久前混入皮花汀儿,在小猴儿婚宴上趁乱偷窃婴儿的那个野蛮人!入夜后,族人纷纷跳出山洞「呜噜呜噜」高声尖叫,并在长石几两侧来回弹跳造势,藉以发泄亢奋难耐的情绪。

    一名巫教男祭司长以铜箔包覆一头及肩直发,全身□□仅围一条腰布,腿上画满褐色斑马横纹,站在石几前准备祭品。小猴儿婚宴上给偷来的那名男婴没哭没闹,满脸无辜仰卧石几上,给襁褓裹得动弹不得。祭司长端起男婴任意把玩了几下,即冷不防朝空中抛出去,由石几对面的族人接住,又由石几两侧的族人轮流接招,随兴抛来抛去,寻求刺激。

    七晴和石胆来到洞外参观虺蜥族祭典,刚好目睹凌空抛婴的场面,两人皆震惊不已。七晴直觉就要上前拦阻此一惨无人道的行为,所幸被石胆及时扯住手腕,若无其事带开去,以免因干涉祭仪引起众怒,惹来杀身之祸反倒救不成男婴。回到山洞二楼高度的窄小石窟里,七晴难过得不得了,石胆也对虺蜥人凌虐稚子的行为深感不安。危机当前,眼看男婴就要充作祭品遭人谋杀,实在不能袖手。七晴不住央求道,「想想办法,石胆,你快想想办法嘛!」石胆则蹙着眉热切点头表示已在苦思,毕竟他们几人寡不敌众,非以智取胜不可。

    抛婴尽兴了,虺蜥人情绪高涨。山大王夫人适时走上祭坛所在的圆形广场,解下斗篷交给随侍身旁的女官,露出一袭白长袍,一头蓬松长发则束以布巾,低低拢在后颈项上。她走下四五级半圆形阶梯,来到祭坛中央的一只高脚铜盆前停住,在铜盆上方挥动左手,将燃油的香气拨向自个儿头脸方向,象征作用净了身。尔后祭司长恭请夫人重新登上半圆形阶梯,走至定点站好观礼,祭司长随即添油洒水,将铜盆中的油火挑旺,展开净场程序。

    一整套繁琐却不冗长的仪式之后,山大王出现了。块头庞硕的他穿了件领口袖口镶了白边儿的黑蓝方领长袖宽袍儿,一头鬈发庞大松散,个性扎乎、情绪夸张地敞开双臂大动作走向前,高声吆喝着到场。他人还没就定位已大剌剌宣布祭仪正式开始,然后即非常不拘礼地手背在后,恣意游走祭坛之上,享受仪式进行的过程。

    祭坛这一侧立了一面墙,夹在左右两根气派的大圆柱之间,紧挨着墙站了几排黑衣妇人及四名女祭司,全体低首以恭谨而和谐的音调轻声念咒。广场另一端呈斜坡状层层往上筑了十多级半圆形长条石阶,石阶上坐满族人百姓,没地儿坐的则在场外黑压压挤成一堆儿。良久,山大王来到祭坛中心,以大家长身分宣示、祈愿并带头参拜鬼神。他左臂侧平举,从祭司长手中接过一个大大的水晶球来,口中高声唱诵、念念有辞了老半天。

    好一会儿,祭司长见山大王念得差不多了,即示意他转身面对墙边儿一座精心设计的沟槽型长条许愿池站好。池里一来一回的槽轨接通了一股活泉,泉水冲力颇大、不断涌出。山大王双手将祭祀用的明星法器水晶球恭恭敬敬摆上,涌泉立刻把球托住,让它反复滚动而不落地,代表风水流转、生生不息。献活祭消灾乃全族参与的盛会,族里若有事儿发生,每每亟须大伙儿齐聚一堂,共度难关。山大王夫妇多年没子嗣,头目的宝座承继无人。为了此一憾事,山大王抱着必成的决心,郑重斋戒多日才兴坛献祭。他想,既然求了,不妨多求一点儿,于是大张双臂,鼓动族人再加把劲儿尽心祈福。而千人唱诵的音量亦显示小小虺蜥族祭仪阵仗大、排场大、声势也大。

    此时,山洞二楼石窟里的七晴、石胆连同侠女和俩孩子各个扎起头巾、系上发带,徒手扒土,并用匕首、短剑等有限器具凿打夯土墙,五个人、十只手,此起彼落卖力作工。努力到一个地步,石胆吩咐大伙儿排成一列,齐力推推看,并旋腿补踢了一脚。可惜夯土墙不动如山,他们只好继续奋战,准备有效介入祭祀流程,援救无辜沦为祭品的男婴。午夜时分,山洞里营火升起,一片红光,洞外全族聚集,迫不及待要入内。祭司长站在洞口岩堆儿高处,手舞足蹈朝羣众作法并向恶灵放话。等净身程序一结束,把守洞门的二十名助手朝两旁一让,人潮立刻涌入山洞享用筵席。

    石胆凭常识判断,酒足饭饱之际就要展开餐宴后的□□节目,亦即趁日出前杀死祭品男婴,以期告别昨日衰运,迎接新一天的转机。这么说来,要救男婴就靠现在了。于是他们挖了又挖、推了再推,筵席进行到一半时,二楼这堵墙竟让他们给推倒了一隅。只见土石崩落,灰沙撒了一地,迷信的虺蜥族人受到惊吓,对这突如其来的灾难无从反应,咸认是不祥之兆,顿时尖声呼叫、抱头鼠窜,争相逃出山洞,弄得满地狼籍,不堪入目。

    山大王很没好气地抬眼一瞧,知是七晴和石胆那几个外地人干的好事,不怪他们心生恻隐,可就气他们来此作客还不识好歹,非要有所作为,干预主人的家务事。于是山大王朝天一吼,对准石胆借住的二楼石窟开骂道,「都给我滚!今晚路边儿睡去,别想再要我帮忙!我辛辛苦苦办个祭典要去霉运、生儿子,祭典还没完呢就出这乱子,只有霉上加霉。都给我快走,把霉运一起带走,走了之后千万不要带着霉运再回头来。往后你们几个也别教我给遇上,遇上了难保我不捅你们几刀出气。我救你们的命,才只是刚发生的事耶,你们竟然跟我作对!好心没好报,真是触头呀我!」

    贵为王储的石胆被轰走毫不介意,只庆幸山大王手下留情,未曾对他们展开杀戒。他们匆匆走人,没机会亲手抱走祭品男婴,可石胆对此倒很放心,因为按道理山大王绝不会留用这名男婴,甚至为了去霉运,会将男婴送回原地,任由村民领走。毕竟祭典中断,祭品也沦为不洁之物,既然没有第二名现成的外族男婴可为替代,山大王势必退而求其次,以牲畜的幼兽为祭。这样一来,男婴起码还能落入一个平凡人家,好好活命。而石胆虽杜绝不了虺蜥人未来掳婴献祭的恶行,眼前却不能见死不救。挽回一命算一命,起码这次冒险值得、救援成功。可因而开罪于山大王,情非得已,石胆深感抱歉。事到如今一行人只好速速离开,希望山大王能够眼不见为净,早些息怒才好。

    此时山洞口儿上聚集了一羣经年流亡迁徙的游民,正苦求山大王派员带路,帮助他们通过山区。其中有面容青春的少男少女,也有白发稀疏的老翁老妇,各个瘦得颧骨凹陷、龇牙咧嘴,好几百张嘴同时开口,乞求之声不绝于耳。流亡在外、自身难保的石胆驾车离开的当儿瞥见他们,深感爱莫能助,只好在心里为他们做了个恳切的祷告求神保守,然后忍痛离开。

    山大王遇上衰事儿正在堵心,一时给吵得烦躁透顶,火气一上来即下令赶人。可禁不住这羣可怜人连声央求,乐善好施又自我膨胀的他很快又心软让步,百般不耐地答应收容他们一晚,可是不忘交待仆役天一亮就让他们启程,免得惹他嫌。山大王废物利用,满地残羹剩肴刚巧让这批游民吃下,变相清理掉这场筵席。至于派人带路,他可是毫不关心、断然拒绝,仅草草了了吩咐仆役明早多给带点儿粮水,就仁至义尽不再过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