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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妃有孕一事,突然有了戏剧化的转变。民间对贤妃的唾骂戛然而止,转而大肆渲染贤妃与淑妃在宫中的针锋相对,纷纷猜测究竟是否是淑妃下药陷害贤妃。
这件事在朝堂的争吵又持续了几日,从柳派为柳行云辩护变成了洛派对洛秋颜辩护,却因没有确切证据迟迟不得结果。
约莫七日后,事情终于因着贤妃月信的到来有了实质性的进展。御医再次把脉,贤妃的脉象已然恢复正常,确定并未有孕。而淑妃的脉象,始终都是两月余,并未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药性消失”。于是,争论的声音不知不觉中小了下去,几乎所有人的眼,都盯着淑妃的肚子。
这日,离那日勤政殿殿审已经半个月。淑妃“杂事”缠身,无暇再打理后宫事务,转交给贤妃打理。一时间,向来冷清的朱雀殿人来人往,后宫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要过去知会一声。
白穆从未打理过类似的事情,突然间忙碌起来,直到碧朱提醒才反应到时间过得那么快。
“阿穆,马上三个月了呢,若是淑妃当真怀有身孕,可就要显怀了,瞒不住了。”碧朱一面帮她整理送来的账单,一面低声悄悄道。
如今外头表面上仍是在怀疑为何淑妃的药效还未过去,实际私底下都在默默揣测,淑妃恐怕是当真有孕了。但若淑妃当真有孕,可不是一件小事!她不像白穆,只有个空有其名的后盾,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将心中想法说出来,只是静观其变。
白穆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声道:“日后不关我们的事莫要多管也莫要多说,我们做好分内的事便好。”
碧朱坚定地点头。
上次那件事的起因就是她跑去蹲墙角听八卦,后来她被押下去关起来,直到白穆被确定不曾有孕才被放出来。虽然没有吃什么苦头,碧朱却始终觉得事情的发生或多或少跟她有点关系,对淑妃的事,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碧朱将账单按照月份宫院分放好,正准备离开,想到什么又回身道:“阿穆,下午陵公公来报,称皇上今夜会过来。”
碧朱一面说着,一面小心地观察白穆的神色。
这半月皇上都不曾过来,无论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她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只看当初皇上日日过来时白穆的心情,设身处地地想想,皇上对那件事的沉默,到底是让人伤心的。
但白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随意地“嗯”了一声,头都未抬。
碧朱还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只是动了动唇,便出去了。
傍晚时分,白穆像之前那几个月一般,亲自下厨做了几个菜。商少君在宫人的簇拥下过来,乍一眼看见桌上的饭菜和坐在桌边的人,怔了一怔。
白穆施施然起身,行礼。
商少君屏退了宫人,关上殿门后只剩下他二人。白穆神态平和,挑商少君平日喜欢的菜往他碗里夹了些,接着沉默地吃饭。
商少君却并未动筷,斜眼昵了她半晌,才悠悠开口道:“你不怪朕?”
白穆抬眉看了他一眼,只淡淡道:“皇上请用膳吧。”
商少君笑了笑,有些无奈地拿起碗筷,“爱妃变得越来越难以捉摸了。”
“皇上若捉摸不到臣妾心中所想,怎会利用臣妾算计淑妃?”白穆干笑着道。
洛秋颜怀孕一事,她猜测必然是真的了。商少君在此前便发觉此事,却不愿轻易处理掉。设计贤妃无故怀子,甚至牵扯进柳行云,洛家为了打压柳家,必然大肆宣扬此事,到头来是自掘坟墓,淑妃怀子却并非龙种一事一旦确认,先前针对贤妃的舆论只会数倍增长地变成针对淑妃,洛家势必大受打击。
他笃定她出事,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柳行云,笃定柳行云一旦被牵扯其中,洛家不会放弃打压他的机会,他甚至没有道理地笃定淑妃怀子而洛翎不知,否则不会没有早作准备。
他似乎有无数双眼,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算得到。
现在却说她难以捉摸?
“朕让你受了委屈,是朕的不对。”商少君撂下筷子,举目看住白穆,神色诚挚。
白穆未料到商少君会道歉,诧异地打量了他一眼,见他嗤笑道:“朕以为你会怨朕,即便不像从前那般与朕大吵大闹,也会冷着脸不愿搭理朕。朕还准备好了说辞解释,想要哄回你,不想你竟如此冷静。”
白穆意外地扬眉,掀起嘴角道:“皇上准备了什么?臣妾想听。”
“你既不生气,便罢了。”商少君轻轻握住她的手,笑道。
白穆将手抽出,同样笑道:“是因为皇上发现如今的白穆并非初入宫的白穆,无论什么样的说辞,都无法让您自圆其说,全身而退吧。”
对付洛家的方法千万种,一时半会洛家还能篡位不成?他却偏偏选择最快最猝不及防却对她伤害最大的一种。无论哪种解释,他不在乎她的感受,才是最真实的原因。
“但是……我的确不怪你。”白穆低垂着眼,继续笑道,“你捉摸不到,只因为低估了我对你的情意。”
商少君的眼神一闪,白穆抬眼望住他,眼底的暗芒闪闪烁烁,犹如湖面苍茫的波光,潋滟生姿。
“我曾不顾一切地希望你记起我们的过往,那样我牵挂的那个人就会回到我身边。后来我发现那是遥不可及的事情,我明明日夜都想着你,却仍旧要面对你的冷漠独自难过,于是我对自己说你是你,他是他,压抑自己的感情冷静地待你。再后来……”白穆自嘲一笑,“就是你刻意待我好的那一阵,原来即便你没有记起他,即便明知你或许有其他的目的,只需你那一点点温柔,还是能让我欣喜若狂。其实你就是他,他就是你,阿不和商少君,根本不可能分成两个人来看待。”
原来感情付出的时候情不自禁,想要收回的时候,也不由自己。
即便她理智上再清楚,这个人不是从前的他,这个人并不爱她,这个人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感情上却不是她想放下就能放下。她仍旧担忧他的生死,在乎他的喜乐,期盼从他那里得到一星半点儿的回应。
她厌恶这样的自己,却也拿这样的自己没有办法。
“我无法改变自己,我始终惦念着你,我亦无法改变你,你始终记不起我不愿真心待我,我只有接受现实。”白穆轻叹了口气,并不掩饰笑容里的苦涩,“所以商少君,无论你做什么,无论我有多么难过,我都不会怪你,我都会原谅你,在我还爱着你的时候。”
白穆抬眸,蓦然见到商少君的眼,那片墨黑不再沉不见底,而似有水光氤氲,就如曾经他看她装作柳湄抚着柳湄最爱的琴弹着柳湄最爱曲子时的眼神,那时她认为这种眼神是他情动的表现。
白穆还未来得及看清那眼神,便被他一手拥入怀中。
他的手臂紧紧搂着她,温热的鼻息浸染在她耳边,情人般的温柔缱绻,轻声道:“最后一次。我不会再瞒你。”
白穆反手搂住他的脖子,靠在他的肩头,缓缓闭眼,道:“只要你说,我便信。”
夏末秋初,窗外银杏树上落下今秋第一片黄叶,绯红色的夕阳斜照而来,映得黄叶脉络分明,不经意间微风一扫,便游龙般旋转翩跹,逶迤而下,摇曳出短暂一生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