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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该是要拿霍绎方赠的花簪中的暗器伤我,却被霍绎拦下。那金针无毒伤人,属实不重,但也可扰乱人的招式心神,叫人在躲避暗器之际无暇躲避敌手的攻击。
那女子似看破什么,又道:“我还道你霍二爷这回,怎么老老实实地甘心听了霍太师的安排,原是真的对人家姑娘有情。”
我已瞧出这六人学灵虚折损手的破绽,没空理那女子的胡言乱语,一个侧身,拿住近身之人的肋下,发力折断他两根肋骨,那人登时寒痛难忍,哇哇乱叫起来。那女子似有不快之意,一声拍手,原本主堂外的六人便应声加入混战。
眼见外围又多数人,我正欲拿招攻守,霍绎却忽地跃到我身前,一手一个挡开了两人。众护卫见霍绎插手,骤然停了攻势,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团团围住我二人,等那女子下令。
霍绎看向那女子,正色道:“闹够了,公主。”
公主?我闻言大是诧异,可看看她的装扮穿戴,再转念想想她方才的神态举止,倒也觉着不甚诧异。
那位公主叉着手,朝霍绎走近了两步,开口道:“是人家先闯了我的院子,你怎么教训起我了?”
我站出一步,道:“我是听见有人口出狂言,说想取我的性命,便来看看那人有没有这个本事。”
那位公主面上不见怒色,玉手一扬,十二守卫便整齐退回到堂前。她瞧了瞧我,笑道:“功夫确是新奇古怪,连我都未曾见过。”
我回道:“金沙教中有许多功夫,你大概都不曾见过。”那位公主听罢,笑意更深,好像我见识短浅。
霍绎似不想再听这样一人一句下去,站出来道:“公主,这是金沙教安烟云,烟云,这是昭曦公主。”
我只听了入耳,却没作何反应。反倒是那位昭曦公主走到了霍绎跟前,道:“出了皇城就不必叫我公主,这个规矩你我都定了多少年了。”她又转头朝我道:“今日既见了就是有缘,安姑娘不若往内堂里请。”
“内堂就不必了。”我横了霍绎一眼道。“既是皇亲国戚待的地方,我这布衣荆钗的百姓去了,自然是不合时宜。若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场景,岂不是自讨没趣。只是还望公主殿下记着谨慎言行的道理,这十二护卫,该不是时时都在紧随在公主身侧吧?”
那位公主想来从小到大娇生惯养,没受过半点委屈,更未听过这样的忤逆威胁之言,当下面色只是极难看,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霍绎拉了拉我的袖子,似有什么话想解释,我只一把将他甩开。“两位故人重逢,想来还有许多知心话未谈,我便不多打扰。”我道过告辞,便转身外行。
我还未出宅院,身后昭曦公主阴恻恻的问话之音便紧随而至:“安姑娘人逢喜事却面不见喜色,不知这门亲事,姑娘是想嫁不想嫁?”
我足下一顿,一时被问得无言。我想过不答,可又觉身后两人,仿佛都在等着这个答案。
从前我心里的想法清楚的很,既然不得不嫁,便从不去争自己想与不想。可今日对于这“愿不愿意”,被人逼到非答不可的境地,自己的心意竟模棱两可了起来。
我定了定心思,朗声答道:“想与不想,都跟公主无关!”答罢,便大步而去。
霍绎似想追上来,却被昭曦拦住:“别人不想嫁你,你还要追出去?不若随我回内堂,喝完咱们俩的酒。”
霍绎似纠结难择,我脚下不停,已出了这宅子,只听得身后男子的声音:“对不住,今日这酒先欠下了!”
寂静夜路上,马蹄声嗒嗒渐响,霍绎已驾马追到我身后,扬声喊道:“叫你说一句想嫁我,就这么难?”
我本骑马慢行,听见了霍绎的声音,便双腿一夹马肚子,叫马儿快跑起来。霍绎无法,也只好快马跟上。
“你今日怎会在那儿?”霍绎与我齐头并驾,问我道。
“跟着你去的!”我利落答道。
霍绎听我答得这般理直气壮,反倒觉得好笑,又道:“你停下马来,夜已深了,回万涧峰还要跑上半宿,咱们先到城中寻个客栈,将就一晚。”
我并不去勒缰绳,驾马快行带起的夜风鼓鼓地刮过耳畔,吹得人衫袖扬起,发丝飞乱。我大声答道:“我不想去!”
霍绎亦策马不停,笑道:“客栈有什么不愿去的,我府上你不都住过?”
我见他依旧一副没正经的样子,只觉心中更是不爽快,回问他道:“你霍都统长日往来于皇城宫闱、红墙金殿之中,竟然还住得了简陋客栈?”
霍绎听罢,忽地驾马靠向我,伸手拽住我的缰绳。他双手齐齐使力,两匹马一阵嘶鸣,一同停了下来。
一阵策马狂奔后,我心头不知何来的郁气,仿佛也被烈风吹去了许多,只还是冷着脸,别过头不想看霍绎。
霍绎手里还攥着我的缰绳,似怕我再要策马跑了。他收了戏谑之情,盯着我道:“你想问什么,就在这儿问了,别一路阴阳怪气地说话。你别忘了,我来见昭曦之前,是叫了你让你跟我一起来的。”
我转过了头,看着霍绎,却说不出话,只一味在心里头盘问着自己。我方才是气他么?我又为何要同他置气?我是气他与昭曦有亲密之举,还是在气我自己,因为他与昭曦之间的种种亲密之举而心头郁郁?
霍绎见我不说话,只是叹气,便先放了缰绳。马儿慢慢走了一阵,霍绎方开口:“你可知刚才跟你动手的那群护卫是什么人?”
我不知,便不言。霍绎道:“是星水卫。”
我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缰绳。星水卫?就是那个直属于皇帝,又曾受皇帝之命,屠戮许多朝臣满门的星水卫?
我忽想起那夜月下,霍府屋顶之上,霍绎所提其父释权之后,星水卫便由他一故友接掌,若此看来,便是这昭曦公主无疑。不过她既是皇帝之女,金枝玉叶,养尊处优便好,为何会出任武官之职,且还是做一群狠辣秘卫的头目?
霍绎望一眼黑遥天际,续道:“昭曦本是皇帝幼女,但生母卑微早亡,自小便遭宫中人冷眼欺负。可她却不像别的女孩子一般,大约只剩唯诺哭泣。她还是稚女之时,便会为别人的一句恶语,还以十句,别人打她一巴掌,她就会想方设法还给那人十巴掌。我记着儿时,京城里的小少爷们议论宫中传闻,就常玩笑着,谁以后娶了那个蝎心蛇手的公主,可就是倒了祖上三世的大霉。”
霍绎说着说着,自己倒笑了,旋即叹了口气,续道:“宫城里多的是身高权重之人,她再刁钻毒辣,却依旧只是形单影只,最后不过沦为其他皇子公主,甚至是宫婢内侍的笑柄,哪里又有人会因此而惧怕于她?后来这个以泼辣之名躁动一时的落魄公主,竟渐渐没了那些搅翻宫墙消息。等到我与她初见之时,她便已经是星水卫的统领,皇帝的心腹之臣了。至于这其中的转变契机,我却是至今不知。”
“原来这中间还有许多故事。”我听罢霍绎所讲,竟觉那可恨之人也有一丝可怜之处。“可不管她从前经历过何事,也不该这样滥杀无辜之人。”
霍绎摇头,笑道:“无辜之人?那左副都御使与兵部私交甚密,这几年兵部的军械根本就是一团糊涂账,武卫官军选授里头也有不少勾连,左副都御使偏袒不纠不是一两日。督察院是天子的耳目风纪之司,不尽责提督各道,监察百官,那官使还有何存在之用?皇上这次想动的是兵部,且是悄无声息地动,加上那左副都御使的父亲是亲公,虽已赋闲,皇上就当成全了世家清名,便交给星水卫去做了。”
霍绎顿了顿,又道:“至于什么求娶公主的事,不过是刚巧赶上,催得昭曦下手更快罢了。她所在的位置,不会由她无旨无令而擅动杀手。”
马行一阵,早已远离了城郭,道上亦愈发荒凉起来。朝堂风云暗涌,我自是不甚知晓,不过只要是有人在的地方,便有人心算计,何况是权柄利益最交错盘深的朝廷。
我淡声回了句:“原来如此。”霍绎看着我的反应,道:“看来这不是你要听的解释。”
“我没有要听什么解释。”我语气依旧平淡。霍绎却道:“我与昭曦,只是知己故友。”
我便知道,无论我说听与不听,他只要想说,便会执意说下去。
霍绎续道:“一则她身世可怜,行事狠辣不可过分责备。二则我与她脾性相投,手段相近,皆是直来直去,不喜掩饰,更不喜欺世盗名之人。三则她到底是皇亲上臣,于朝局官场而论,她虽处于暗处,却恰恰手握生杀重权,是以只消不是违触原则之事,她想让我去做什么,我便都不去拂她的意。”
霍绎看向我,又道:“这许多年来,她从未做过有损霍家之事,甚至还曾暗地出手多番回护,我无论如何也该感念。她说的那些要杀你的话,不过是激我之言,你不要放在心上。她做事是狠毒了些,可她既是星水卫的统领,如此手腕便是她在皇帝跟前立足的根本。”
我看着前路,静了一阵,方道:“人人做事都会有不得已的苦衷跟缘由,可却不是人人都能被理解懂得。霍都统大讲了一路的公主,不觉着口干舌燥么?”
霍绎被我一句话呛得结舌,我只作不理,又道:“霍都统只须遵结盟之义,若霍家遇何敌手,不愿亲自出面,我金沙教自当随时奉命。至于霍都统心中感念哪位女子,又与哪位女子脾气相投,实在与我无关,不必讲与我听。”言罢,我便策马流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