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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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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坤宁宫内。

    皇后上官氏穿着一身常服, 正斜倚在榻边,手里拿着一张字看着, 上面一笔一划,写着一个个大字,笔迹还十分稚嫩, 但是已能看出写字人的认真了。

    而小几上摆着的另外几张字, 确实潦草无比, 歪歪扭扭, 两者一比较,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皇后放下手里的字, 又看了一眼那张鬼画符, 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深吸一口气, 道:“涿儿的字,怎么半点长进都没有?”

    贴身宫婢替她捶着肩, 轻声道:“小皇子心性未定, 坐不住也是正常的, 等年纪再大些就好了。”

    皇后蹙着眉道:“可秋秋今年初春才刚刚开蒙, 到如今,也不过学了两个月, 写出来的字, 已经比他强得多了。”

    宫婢笑道:“小公主是女孩儿,又有天分,娘娘该高兴才对。”

    皇后道:“本宫不是不高兴的, 只是……”

    她的话忽然止住,抬眼望向窗外,庭院里,一个矮矮的小人儿正在踢着毽子,小脸上笑容灿烂,恍若朝阳,让人见了便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大约是注意到了皇后的目光,燕薄秋停下了动作,抬起头来看,开心地招手:“母后!”

    皇后笑了起来,也招了招手:“来。”

    燕薄秋立即一把抓起毽子,迈着小短腿儿飞快地跑进了宫殿,扑在她的怀中,亲昵地抱着她:“母后叫儿臣什么事?”

    皇后拿着手绢擦了擦她额上的汗,笑吟吟道:“外面太阳晒,别热着了。”

    燕薄秋趁机撒娇:“儿臣不怕,母后,儿臣想喝冰镇梅子汤。”

    皇后听了,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吩咐宫人去准畚,燕薄秋顿时开心起来,瞥见那桌几上放着的几张大字,她眼睛一转,又道:“母后,儿臣刚刚见到哥哥又悄悄溜出去了。”

    皇后眉头一皱:“什么时候?”

    燕薄秋掰着手指,数了数,道:“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那就是她前脚刚离开坤宁宫,燕涿后脚就跑了,皇后按了按眉心,道:“门口值守的宫人呢?”

    燕薄秋鼓起腮帮子,怯生生地望着她,小声道:“大伴儿送给儿臣的画眉飞走了,儿臣让他们帮忙追画眉去了。”

    她不安地扯着皇后的袖摆,小脸上浮现几分愧色,道:“都是儿臣不好。”

    “罢了,”皇后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道:“与你有什么干系?”

    燕薄秋抱着她的手臂,又蹭了蹭,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分外可爱,叫人见了心里便发软。

    正在这时,外面有一名宫人进来,禀道:“娘娘,皇上派人来了。”

    皇后略微坐了起来,道:“让他进来吧。”

    “是。”

    不多时,一名宫人弯着腰进来了,伏地而跪:“奴才参见娘娘。”

    皇后打量他一眼,确实是崇光帝身边得宠的大太监,她温声道:“皇上派你来,有什么事情吗?”

    那太监手里捧着一个盒子,道:“皇上让奴才给娘娘送东西来了。”

    他说完,便将那木盒子高举起递上,道:“请娘娘收下。”

    皇后微微扬了扬下巴,旁边的宫人立即会意,连忙上前,将那盒子接过来,放在桌几上,打开来,燕薄秋探头一看,惊讶道:“是一个瓶子。”

    皇后看了一眼,果然是一个小小的细颈瓷瓶,瓶子的表面很是素净,什么花纹也没有,看起来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简直近乎寒酸。

    燕薄秋好奇问那宫人道:“父皇给母后送一个瓶子做什么?”

    那大太监赔着笑答道:“奴才愚笨,亦不知皇上深意,不过来时听皇上说,娘娘心思玲珑,待看过便知道了。”

    皇后听罢,拿起那瓷瓶看了看,竟觉得瓶子里很重,摇一摇,能感觉到里面有水在晃动,她的手微微一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道:“本宫明白了。”

    她看向那仍旧跪在地上静候回复的大太监,平静地道:“劳烦公公回去禀告皇上,说本宫知道皇上的意思了,请他放心便是。”

    那大太监听了这话,立即叩了头,恭恭敬敬地道:“是,奴才告退。”

    等他一走,燕薄秋才不解地问道:“母后,这瓶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皇后微微一笑,将那瓶子放在她的手中,让她握着晃一晃,轻声道:“明白了吗?”

    燕薄秋依旧是满面不解,道:“儿臣不明白,是因为瓶子里有水?”

    皇后握着她的手,将那细颈的小瓷瓶倒了放着,燕薄秋这才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惊呼一声,道:“母后,里面的水为何不流出来?”

    皇后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低声念道:“上水无言,不语大德。”

    她摸了摸燕薄秋的额发,教道:“父皇这是在告诫母后,要做到不言不语。”

    燕薄秋好奇问道:“什么不言不语?父皇不想让母后说什么?”

    “嘘……”

    皇后竖起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乖秋秋,这就是不语。”

    燕薄秋听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素来聪慧,又十分有眼色,果然不再追问这件事情,皇后轻轻地拍拍她的头,笑道:“冰镇梅子汤做好了,去吃吧。”

    燕薄秋跳下软榻,跟着宫人往外走去,待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皇后才收回目光,面上的笑意沉寂下来,她自言自语道:“本宫倒是明白了……”

    那贴身宫婢轻轻替她捶着肩,疑惑问道:“娘娘明白了什么?”

    皇后将那细颈的小瓷瓶拿在手中细细摩挲着,神色沉静,道:“今日为何总觉得有些怪异,原来如此。”

    长公主燕明卿在西侧殿发了疯,将三公主燕怀幽伤成了那般模样,德妃也差点丢了性命,皇上震怒不已,大发雷霆,甚至下令将她关进了抱雪阁中禁足。

    然而,她从头到尾,未曾在皇上的脸上看到半分的惊讶之意。

    就仿佛他对今日发生的这件事情,毫不意外一般。

    面上有怒意,却没有讶色。

    他甚至没有追问其中的缘由,不由分说,就把人关了起来,今日又特意派人送了这瓶子过来,意在告诫她,要对今日的事做到缄默不语……

    就仿佛这种事情,不止发生过一次似的。

    皇后的神色露出几分沉思之意,正思索间,手突然一滑,那白瓷的细颈瓶子便摔在了地上,顿时四分五裂,清水溅了起来,打湿了她的裙角。

    宫人们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深深垂着头,即便这瓶子再寻常不过,那也是御赐之物。

    皇后的面上却毫无半点波澜,她垂下眼,看着满地的细碎瓷片,片刻后,才平静地吩咐道:“派人打扫干净吧。”

    她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

    翠浓宫中,十来名宫人来来往往,手里提着水桶与扫帚等物事,出入西侧殿的庭院,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开口说过一句话,空气安静,就仿佛所有人都同时哑巴了一般。

    清水泼在地面上,将那些血迹都冲刷干净了,血水混合着污水,一同流入了沟渠,很快就会顺着水道流入御沟中,这里的痕迹也会被洗刷得一干二净。

    今日过后,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容华殿内,德妃被人扶着,手里紧紧揪着帕子,脸上还残留着惊惧未曾散去,她看着躺在锦被中的燕怀幽,眼眶微红,问太医道:“幽儿怎么样了?”

    那太医顿了一下,才答道:“殿下伤势有些重,恐怕需要不少时日才能将养好,臣开了方子,再辅以上好的三百年老参,性命是无碍了,娘娘无需担忧。”

    这意思就是,只保住了一条命而已,其他的,就不敢说了。

    德妃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脸色惨白,抓住太医的手臂,涂着丹蔻的手指几乎要陷入他的皮肉之中,厉声追问道:“那她的眼睛呢?她的手呢?怎么办?我的幽儿还这么小,她还未嫁人!后半辈子怎么办?就不能治吗?”

    太医面露为难,道:“娘娘,臣医术有限——”

    “废物!”德妃用力地推开他,怒骂道:“一群废物!”

    眼泪夺眶而出,她顿时痛哭起来,竟是不敢再去看锦被里躺着的燕怀幽,那斑斑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此刻的德妃心里恨毒了燕明卿,也恨毒了秦雪衣。

    若不是因为她,何至于招来燕明卿这个疯子?

    德妃哭得声嘶力竭,绝望之时,疯狂地扫落桌上的摆设,那些上好的瓷器花瓶,玉雕摆件,全被被砸了个粉碎,她哭喊着一遍遍叫道:“燕明卿!秦雪衣!”

    “本宫要你们偿命!”

    所有的宫人们都噤若寒蝉,纷纷退了出去,太医也早就走了,偌大的容华殿,唯有德妃的哭声,凄厉而怨毒。

    她跌坐在地上,怔怔了半晌,情绪看起来平稳了许多,贴身宫婢胭脂才走过去,在她身旁跪了下来,扶住她,红着眼圈,道:“娘娘,您别伤心了。”

    德妃神情木然,喃喃道:“本宫好恨……”

    她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胭脂的手臂,道:“胭脂,你说苏烟暝现在是不是在笑我?是不是?”

    胭脂连连摇头,劝道:“娘娘,她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笑娘娘?”

    “哈哈哈哈哈……”德妃突然高声笑了起来,她尖声道:“是的!苏烟暝已经死了!苏烟暝!”

    她仿佛是发了癔症似的,凄声地朝着半空叫喊道:“苏烟暝你等着!本宫能让你死,也能让你的女儿死!苏烟暝,本宫让她给你陪葬啊!你给本宫好好看着!”

    德妃面上似哭似笑,神色几欲癫狂,竟比今日的燕明卿还要可怕,看得胭脂心里直发寒,扶着她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

    过了许久,门外传来了一个压低的声音,道:“奴才参见娘娘,娘娘,皇上派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还有一更晚点放,么么哒,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