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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没课,安然依然早早的起床了。
梳洗完毕,周妈估摸着时间便送了牛奶与土司进来——她只在楼下的餐厅吃过一次早餐,便再也不肯下去了。
“小姐,上午又没课,怎么不多睡会儿?”周妈张罗好,含笑问道。
“睡不着。”她喝一口牛奶,长长地眼睫也掩饰不了眼窝处明显的黛青色——夜里睡不好时,黑眼圈便会毫不客气的占据她的眼眶。
周妈也细心地发现了:“难不成晚上又做恶梦了?”
可是,昨晚上没有雷鸣闪电也没有倾盆暴雨啊。
“……嗯。”片刻,她才低低的应声。紧抿唇时,几乎要将唇瓣全藏进嘴里。抬眸瞧见周妈一脸担忧之色,忙开口道:“没事的周妈,可能……昨天太累了。我去花房走走——”
她有些慌的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的步子有些急,雪白长裙摇曳开来,仿若盛放的白莲。走到门口,却又忽然停了下来,大眼有些惶急的看过来:“周妈,只是做恶梦……不用特地烦扰先生,好吗?”
“先生会担心的。”周妈有些为难的蹙眉。她是细心的人,处事又很稳重踏实,所以先生才信任她。而若她将跟小姐有关的事情瞒下来,先生一定会不悦的。
安然的呼吸窒了窒,半晌,才细声道:“就是因为他会担心。周妈,先生已经够忙了,只是没睡好……这样的小事就不用告诉他了吧!”
周妈沉思了会儿。“小姐,你真的没事吧?”
安然明白周妈的谨慎,微松了口气,用力点点头,扯扯嘴角,算是笑了笑,“周妈,我真的没事。”
周妈仍是不放心:“小姐,你若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安然眼神极诚恳的望着她,点头,又点头:“我会的。那你先忙,我去花房走走——”
花房在三楼,百来坪的玻璃房子里头,各式各样的鲜花,或者合时令的,或者不合时令的,都能在这里看见。
夏安然目不斜视的穿过开的正好的玫瑰花与郁金香,疾步走到远远的角落,被姹紫嫣红的美丽遮挡住的一小块地方,有星星点点白色似羞怯的露出头来。
她蹲下身,小心的伸出手,却在即将碰触到那抹白时停了下来,生怕将那小小的一朵碰坏了一般,唇角下意识弯起,总空茫的大眼似也被注满了活力,晶莹的,明亮的一片——
居然,开花了呀!
虽然只有小小的两三朵,可是,真的开花了。
她坐下来,脑袋搁在膝盖上,目不转睛的望着那小小的努力盛开的姜花,清淡的香味被其他花儿浓郁的味道遮掩住了,然而,她总觉得自己能闻见独属于姜花的那种清幽淡远的香气。
光是看着,心情就很好,很好。
“小姐,衣服送过来了,请你下来试试,不合身他们好改。”周妈的声音响在花房外头。
除了她和园丁,没有人敢踏进这里一步,连周妈都不能。
见到周子青时,安然刚从教室出来。连续两堂法语课,听得她有些头晕。
黄叔的车停在学校的后门,通往后门的小路很僻静,因为离得较远,同学们都不愿意走这边。
安然却很喜欢,因为这条路上种满了高大的法国梧桐,一眼望去,视野里尽是翠绿欲滴的景象,阳光从浓密的树叶细缝中洒下来,金黄的剪影落在柏油路上,微风一起,那跳跃在路面上的剪影,生动如一只只翩然飞舞的蝴蝶。
安然就在这时候,看见了梧桐树下以等待姿势望着她的周子青。那个等待的青年,高大,修长,眉梢眼角依稀是熟悉的温润柔和。
她想,那一刻的阳光实在太烈了,因为,她努力张大眼睛,也看不清楚罩在金黄光影中的他,只觉得模糊,影影绰绰的,总看不清他的脸。
她停住脚步。其实,并不意外他会找到她,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也不是没有想过再见到他的场景,连神情语气都预演了千百种,可是真的看见他,却忽然觉得,哪一种似乎都不合适。
他渐渐走近,她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微微仰起脸来。他变了一些,又好像根本没有改变,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
高大帅气,清新俊逸,温文尔雅。
“周子青。”她开口喊出他的名字,流利清楚,语气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
她一度以为,再提起这个名字,都会用尽她全部的力气。可是,不过三年,她已经可以这样平静。
“安然。”周子青低头看她,他甚至微怔了下,才能喊出她的名字来,她比从前,似乎瘦了些,不过巴掌大的小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几乎要占去一半。“这三年,你跟安蓝都好吗?”
这个顽固的占据着自己记忆与生命的女子,这样平静的看着自己。让他几乎要以为,过去的时光,不过是他一场白日梦而已。
安然安安静静的看他,他不提他找她有多辛苦,也不说他是怎样找到她的,他只问,她跟安蓝好不好。
她的心口忽然就一揪一揪的疼了起来,那种痛,跟以往那种剜肉般的痛又不一样,浅浅的,淡淡的,却又那么细密悠长。她微笑,淡淡道:“陈妈妈没有告诉你吗?”
她笑起来很好看,唇角旁的小梨涡深深地露了出来,宝石样璀璨的眸子,仿佛有光芒正飞溅而出。
她其实并不常笑。周子青记得,从前他总要费尽心思才能博她这样一笑。
“她说你们跟着远房亲戚走了。”可是他不信,因为这个世界上,她只有安蓝。
安然微有些愕然,当年他妈妈恨她入骨,她以为她会将那件事情和盘托出,这样周子青就会厌恶她,憎恨她,一辈子也不想见到她……可是她居然没有说。
她从善如流的点头:“嗯,我们跟着远房亲戚走了。”
“安然,在你眼里,周子青就是一个傻子吗?”她居然认为他会相信?
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她跟安蓝会离开周家?甚至来不及不跟他说一声……
“你不是傻子。”从来不是。安然依然微笑着,极力保持着无懈可击的弧度:“可是周子青,安然已经不是安然了。”
※※※
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冷气恰到好处,然而气氛却有些紧张,甚至有人开始偷偷的抹着额上的冷汗。
“告诉我,这份评估报告是谁写的?”文件夹被大力的扔在桌面上,为首的许沐言面色沉冷,眸色深沉的扫视了一眼大气都不敢出的众人。
“是……是我。”一名中年男子边抹汗边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发颤,眼神慌张,无论如何也不敢看许沐言一眼。
“丁副总。”许沐言眉心微沉,镜片后的目光犀利的望过来,带着无形的压迫与强势。修长十指交叉,随意搁在面前的蓝色文件上,“你进公司多少年了?”
“许……许总,我在公司已经服务了十三年了……”冷汗越来越多,但他再不敢伸手去擦。
同情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丁副总身上,这样大的并购案,居然出了纰漏,而且纰漏还出在评估报告上,负责这件事的丁副总只怕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十三年?我怀疑你这十三年是怎么混过来并且一路混到副总这个位置上的。”讥诮的言语宛如淬毒的利箭,毫不留情的嗖嗖射了过来。“如果这次我们跟新悦签约成功,你知道许氏会损失多少吗?而许氏的损失,都源自于你评估的失误,这责任,你负得起吗?”
正襟危坐的众人显然已经习惯了上司这样针针见血的冷毒语气,除了同情,还万分担心下一个被训的会是自己。
“许总,我……我立刻补交一份报告上来。”虽然这上任不到一年的上司很严厉,然而公司不但薪资丰厚,而且员工的各种福利也很优越,一般人只怕是挤破了脑袋都挤不进来。而好不容易挤进来的,谁会想要出去?
“不用了。江涵,从现在开始,丁副总的位置由你顶上。”许沐言收回目光,一边翻看面前的文件,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丁副总,你可以到会计部结算你的薪水跟离职金了。”
偌大的会议室静的听不见其他声音,冷气机的咝咝声,便显得格外清晰。
丁副总也呆住了,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样被解雇了。“许……许总,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这么多年为了公司鞠躬尽瘁……我这次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你就要解雇我,这不公平,你不能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