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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安宁记得,有人提到雁家军不设营妓之时,顺口提了一句,另一支异类便是西南军。
乱世之中,并非所有人都是人。闲时作为玩物,饥时作为口粮,这便是营妓的下场。
雁安宁理解自己父兄的选择,却不明白百里嚣为何也能做到如此。
当年西南军只是一支小小的队伍,像他们这样的势力有很多,大多半匪半兵,烧杀抢掠之事并未少做,而西南军从打出这一旗号开始,就以军纪严明着称。
与许多势力打到哪儿算哪儿的粗暴做法不同,百里嚣这位西南军的主帅似乎很明白他想要什么,他走的每一步看似剑走偏锋,实则出奇扎实。
年前,雁来与雁长空提到百里嚣时,还曾感慨过一句:“可惜此人远在南方,不得一见。”
雁安宁自从确认了百里嚣的身份,对他的看法一再转变,但有一点始终如一,她相信父亲的判断,百里嚣此人不说别的,定非阴险毒辣之辈。
百里嚣见她神情淡淡,所问之事更是出乎意料,不禁抬手试了试她的额头。
雁安宁往后一让:“做什么?”
“看你是不是中了邪。”百里嚣道,“你怎么什么都敢问?”
雁安宁抬眼:“是你先提的。”
百里嚣扬眉:“我是提醒你,让你心中有数。”
她是一名女子,而他是一个男人,她与他谈论性虐之事也就罢了,怎么还扯到他们西南军去。
雁安宁看看他:“你们真没有营妓?”
百里嚣对上她的视线,见她目光中既有好奇也有怀疑,不免冷笑,“为何要设?”他讥诮地挑了挑唇,“他们愿意花钱去外面找乐子我管不着,但在军里若还有精力发泄,说明平日操练得不够。”
雁安宁不说话了。
百里嚣这话太过直白,雁安宁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俩此时的话题似乎有些不合礼数。
冰凉的雨滴打在脸上,刚才还快要停了的雨,又急急地下了起来。
雁安宁松开百里嚣的衣袖,往回走了两步:“回去再说,蜡烛快灭了。”
一阵大风夹着雨水刮过来,“哧”地一声,蜡烛果然灭了。
雁安宁停下脚步。
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仔细回忆来时走过的道路,试图辨清方向。
“牵着我。”百里嚣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
她下意识伸手一抓,入手不是平滑的布料,而是一只温热的手。
雁安宁微怔了下,她的手已被人握住。
百里嚣牵着她往前走了一步,她身不由己迈开步子。
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就连百里嚣的身影也很模糊,雁安宁听着两人的脚步走在草丛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动静。
雨水密密地打在地上,像从筛子里漏下的米粒,唰啦啦直响。
雁安宁的衣裳头发都湿了,脸上很凉,手指却温热。
百里嚣没有握住她整只手,他恰到好处地捏着她的指尖,既能稳稳带着她前行,又不算逾矩失礼。
雁安宁垂眼看着脚下,百里嚣像是为了配合她的步子,每一步都迈得不算大。
她轻松跟上他,没过多久,两人回到前面的大殿。
雁安宁逐渐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手指轻轻挣了挣,从他掌心抽出:“我去找火折子。”
百里嚣动了动:“我有。”
他从怀里摸出火折子,将雁安宁手中的蜡烛点燃。
烛光重新亮起,一团小小的火苗爬上烛芯。
“啊嚏!”
雁安宁侧头打了个喷嚏,她捂脸虽快,手却一抖,火苗颤了颤,熄了。
噗嗤一声轻笑,来自百里嚣。
雁安宁手里一轻,蜡烛不翼而飞。
很快,黑暗中再次亮起火光,百里嚣举着蜡烛,对雁安宁道:“先送你回去。”
雁安宁揉揉鼻尖,没有逞强,走到一旁收拾地上祭拜的食物。
百里嚣也没闲着,他将地洞外被他掀起的地砖重新盖了回去,复原成没人动过的模样。
两人各自忙完,这才拎起食盒,穿过冷宫破败的庭院,踏上回梧桐苑的道路。
下着大雨的深夜,就算宫里的侍卫再勤勉,也不会跑到这么荒僻的地方巡逻。
雁安宁放心走在百里嚣身旁,百里嚣用手护着烛火,漫声道:“以后别再一个人出门,有什么事带上你的小丫鬟。”
雁安宁嗯了声:“你怎么知道盗墓贼在宫里挖了个地道?”
百里嚣道:“我手下在宫外买了一张禁卫的轮值名单。”
雁安宁抬头。
百里嚣看了看她:“你看上去一点也不吃惊。”
雁安宁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这不奇怪,我也买过。”
百里嚣掀眉:“多少银子?”
雁安宁伸出一只手:“五百。”
说完,就见百里嚣笑了。
“还真是欺负外乡人。”百里嚣自言自语。
雁安宁不免好奇:“你们花了多少?”
百里嚣道:“一千。”
雁安宁抿抿嘴,轻咳一声:“你们初来乍到,这价钱也不算过分。”
她想了想,又问:“是你手下那位叶姑娘买的?”
对方在宫宴那晚能够轻而易举避开皇城守卫,潜入宫里,想必就是凭借这份名单。
她见百里嚣点头,笑着又道:“她是为了寻你,事出紧急,难免被人坐地起价。”
百里嚣斜她一眼:“你帮她说话?”
“就事论事罢了,”雁安宁道,“不过这份名单不能再用,倒是有点可惜。”
“你当初买这份名单就是为了出宫?”百里嚣问,“你不会功夫,就算有那个小丫鬟帮忙,单凭你们俩也出不去,除非——有人接应。”
他望着雁安宁道:“这就是你给自己留的退路。”
雁安宁眨眨眼,一滴雨水从她眼睫甩落。
“只是为了有备无患。”她扬起嘴角,“更多的我不能说,你也别再问了。”
她回答得十分爽快,虽然仍是不肯全盘托出,但也没有否认。
百里嚣笑了。
“不如你给我八百两银子,我把地道让给你用。”他语气随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