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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等众人笑够了,才招来一个太监:“去,带虎豹大将军下去领米。”
哄笑声中,太监引着百里嚣走开。
皇帝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朝兰啸天指了指:“你也下去。”
兰啸天对上他阴郁的眼神,心中一动:“是。”
“兰将军稍等。”石守渊斜跨一步,高声道,“陛下,臣今日过来,还有一事要奏。”
皇帝不耐烦地睨他一眼:“说。”
“陛下,南方的后平与南阳交战半年,听说最近有休战的架势。”
“是吗?”皇帝神情淡淡,对这个话题显然不感兴趣。
石守渊道:“后平与南阳野心勃勃,他们如果停战,怕是会对我大衍不利。”
皇帝听到“对大衍不利”几个字,这才抬眼瞧了瞧他:“宰相这话什么意思?”
“陛下可还记得,两年前,后平、南阳先后围攻许州,正是为了借道北上,侵犯我大衍边境。”
“许州?”皇帝疑惑地看向兰啸天。
兰啸天会意,解释道:“许州是南边的一座小城,由叶氏族人聚居而成。它原本是前朝留下来的一个附庸之地,那地方荒凉贫瘠,物产不丰,先帝立国之后并未派人接管,而是给当地城主封了个虚衔,允他们自行管治。”
皇帝听他讲了这些,似乎想起什么:“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两年前,许州向朝廷发过急报,朕让兵部自行商议,后来怎么样了?”
“臣记得兵部还没来得及发兵,许州就降了。”兰啸天思索片刻,“不过他们降的不是后平也不是南阳,而是西南军。”
“西南军?”皇帝皱眉,“西南军来搅和什么?”
“陛下,西南军并未攻城,”石守渊道,“听说是许州粮尽援绝,又与后平、南阳有血海深仇,便索性投了西南军。”
皇帝靠回椅背,不甚在意:“一座附庸小城,投就投了,宰相到底想说什么?”
“不瞒陛下,”石守渊道,“后平与南阳不只一次想要北上,只因西南军横在大衍与他们两家之间,这才没能得逞。”
“怎么?宰相想让朕感谢西南军不成?”
“臣不是这个意思,”石守渊道,“臣想说的是,后平与南阳若是握手言和,他们下一个目标必定是北上。西南军的地盘一旦被攻破,大衍南方就再难安宁。”
兰啸天在旁冷笑:“我堂堂大衍,还怕两个跳梁小丑不成。”
石守渊毫不客气地回敬一句:“兰将军,如今北方敌军未退,如果南边再生事端,难道你去把守?”
“你!”兰啸天气得哑然无语,过了好一阵,缓缓点了点头,“石大人说得有理,南边确实不能乱。”
石守渊不理他,转向皇帝:“臣以为,眼下正是大衍与西南军结盟的最佳时机,只要让西南军作为防线替咱们守住南边,大衍至少可享数年安稳。”
皇帝靠在御座上,漫不经心道:“兰爱卿以为呢?”
兰啸天迟疑了一下:“臣以为此法可供参详,不过我堂堂大衍岂有向一支小小军队示好的道理,再说西南军长期蛰伏我朝边境,是否狼子野心也未可知,臣不敢妄下论断,既然石大人有意,不如就叫石大人召集兵部先行商议?”
他这话模棱两可,皇帝懒得再听,挥挥手:“行了,宰相自去寻兵部商议,等你们有了结果,再来上奏。”
他将石守渊随口打发,石守渊还想再说什么,就见皇帝脸上闪过一丝烦躁。
“宰相还有事奏?”
石守渊顿了顿:“臣告退。”
皇帝等他离开,才从桌上的玉盘中拿起一枚果子,他用力一捏,果皮在他掌心迸裂,汁液四溅。
“扫兴。”皇帝扔下果子,对兰啸天发话,“去,先把那事办了。”
兰啸天应了声,躬身退下。
皇帝朝旁伸手,那名差点被赏给百里嚣的妃子如获大赦,赶紧爬过来,跪在皇帝身旁,替他擦净手中的汁水。
她心惊胆战瞄了眼皇帝,只见他望着场中还未搬走的虎尸,眼底满是阴冷。
……
傍晚时分,一片火烧云映红天际。
雁安宁坐在窗边,对着这难得一见的瑰丽景象,往桌上铺开一张画纸。
阿韭拎着一个食盒进来:“姑娘刚好了些,别在窗边待着,外面风大。”
雁安宁挽起衣袖调墨:“闲来无事,画些宫里的景致,也算没白来一趟。”
阿韭从窗口朝外望了望,院子里没什么花草,只有一套石桌石凳,还有一棵光秃秃的大树,衬着灰白的墙,实在算不得好看。
“姑娘想画待会儿再画,这儿有一碗什锦羹,还是热的,姑娘想吃吗?”她放下食盒,从里面取出一只碧色的碗。
雁安宁抬头瞅了眼,放下墨锭:“哪儿来的?”
这碗什锦羹没什么特别,但装它的碗却不一般。
这只碗瓷胎细腻,色泽柔润,碗边镶了一圈金饰,一看就不是梧桐苑里的东西。
阿韭道:“是皇后赏下的,说是千秋节给皇帝祈福,四品以上的妃嫔每人都送了一碗。”
她用汤匙轻轻搅了搅碗里的菜羹,小声道:“我验过了,没毒。姑娘若想吃就吃些,不想吃我就倒掉。”
雁安宁轻笑,接过汤匙:“有毒也不会放在这里面,若是倒掉,被人看见反而不好。”
阿韭撇撇嘴:“皇后真是小气,既然过节,就该送些好吃的,这什锦羹不过是用香菇和冬笋做的,咱们小厨房也有。”
雁安宁吹了吹热气:“宫里那么多妃嫔,总不能一人送一碗炖肉。”
“怎么不能?”阿韭指指她手里的碗,“这上面的金子就能换好多肉了。”
雁安宁笑出声:“宫里的妃嫔可没你想的那么爱吃肉。”
“为什么?”阿韭不解,“肉多香啊。”她前面十几年就没怎么吃过肉,直到跟了自家姑娘,才天天有肉吃。
雁安宁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比起吃肉,她们更在意如何保持美貌与身段。”
宫中这位皇帝痴迷成仙,上有所好,下必仿之,就雁安宁这些日子所见,宫中许多女子都爱打扮得如同仙娥一般,既是仙娥,就该吸风饮露,怎能老是盯着肉吃。
阿韭若有所思点点头:“以前在外头,总听说进宫就能吃饱,看来这话不可信。”
“话不能这么说,”雁安宁舀起一勺菜羹,“那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一天就连一碗稀粥也喝不上,对他们来说,能不饿死,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然为何每到灾荒年头,就有那么多人家卖儿卖女,甚至不惜给男娃娃来上一刀,将他们送进宫里做太监。
还不都是为了活着。
大人也好,小孩也罢,能活一个,算是一个。
阿韭略显沉默地托着脸,雁安宁的话似乎勾起了她的回忆,她长长叹了口气:“要是大家都能吃饱饭就好了。”
雁安宁摸摸她的头,轻轻笑了笑:“你这么说,我只好把这碗羹都吃了。”
她原本风寒未愈,胃口不佳,但她还是将这碗清淡的什锦羹吃完,这才坐下来,重新研墨调色。
天边的火烧云已经淡了好些,留下一点嫣红,如同一抹划开的胭脂晕在眼角。
雁安宁抬头望天,脸色忽然一变。
一股浓烟冲天而起,底下全是红焰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