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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集市,人山人海,姜嬷嬷从一家绣品店出来,手上还拿着几支丝线,险些被一个举着木牌的少年撞倒。
“对不起,大娘,”那少年忙扶稳了她,“我急着找我家公子,是以……”那人一袭灰袍,满脸急切。
嬷嬷见他并非存心,“算了,你且小心些,莫再撞着人便是了,”说着觑了一眼木牌,不由大吃一惊,上面贴着一张纸,纸上画着一个人,赫然正是月言。
少年见她面色有异,因道:“大娘可是见过这画中之人?”
姜嬷嬷眼珠一转,“见是见过,不过似乎已有些时日了。”
“大娘不妨好生想想,我家少爷外出游历,老夫人思儿心切,一病不起……”
姜嬷嬷一拍大腿,“不过此人乃是一名琴师,恐怕不是你要找的公子。”
“想必盘缠用尽,去当琴师也指不定,毕竟他琴技非凡,还望大娘指点一二。”
“你家少爷叫甚?”
少年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我家少爷姓周,名讳子谦。”
姜嬷嬷摇摇头,“那就奇了,我似乎听得有人唤他月言来着,”作势要走。
少年急了,一把拉住她,“指不定是我家少爷用了化名,大娘再想想看,是哪一家雇了他?”
“这么久了,谁还记得啊?”一脸不耐,“我还有事呢,没空在这与你磨牙,”说完转身要走。
少年忙掏出些碎银子塞到她手里,“大娘慢走,我叫阿福,住在长福客栈,若大娘助我找到少爷,我便送你十两银子。”
姜嬷嬷眼睛瞪得老大,“此话当真?”
“当真,”少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地说。
“既如此,我便托人打听打听。”姜嬷嬷冲他点点头,喜滋滋地走了。
听澜院,凉亭内,海澜一脸凝重,李嬷嬷站在她身侧,面前站着刚刚归来的姜嬷嬷。
良久,海澜方开口,“姜嬷嬷,这事你做得极好,”扭头看着李嬷嬷,“赏。”
李嬷嬷自袖袋里摸出一个装着累丝珠钗的荷包,递与姜嬷嬷。
“谢小姐赏赐,”姜嬷嬷见海澜面色发白,有些惴惴,忙福了一福,然后退下了。
海澜起身,缓缓走下凉亭,一步一步,皆带着萧瑟落寞之意,李嬷嬷看着心疼,却又不敢相劝,免得让她愈加难做。伺候了这么多年,如何不知她的心性?她这是决意要跟月言分手啊,又如何能劝得转?
月言虽说人品出众,可毕竟不是良配,莫说国公府,便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即便小姐能轻松驾驭后院,自己又怎舍得她劳心费力,步了她母亲的后尘……若是找一个倒插门的女婿,方为上策,只是,又该如何启齿呢?
海澜走得很急,呼吸渐渐急促,嬷嬷遂出声道:“小姐,不如慢些,仔细脚下。”
话尚未说完,海澜身子已朝着她歪了过来,半搂半抱地架着她,回了凉亭,忙倒了一盏热茶与她,一面将手搁在她背上,轻轻替她顺气。
见她情绪稍定,这才劝道:“小姐自是个聪明的,既然有所决断又何必不舍?得失得失,有得必有失,有失亦有得,又何苦纠结于那上头呢?月言公子眼下自然是不错的,可将来呢?就算他长情,能顶得住外来的,抑或家族的压力,可顶得住一时,又能否一世不变呢?只怕到了最后,昔日的情愫仅剩下道义,那还有何快乐可言?”
海澜瞪着无望的双眼,看得嬷嬷一阵心酸,忍不住道:“小姐,人这一辈子太短,短到连长吁短叹都是奢侈……”
海澜本来已黯淡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粲然不可方物,“只是,骤然之间要做到,怕是不易。”
嬷嬷盯着她,“一个圈子的好坏,圈内人又怎看得清?”
海澜眼睛里有一丝惘然。
嬷嬷因道:“必先跳出圈子,方能不偏不倚,所谓中肯,大抵不过如是。”
正说着,平嬷嬷走了过来,“小姐,未时已到。”
海澜诧异道:“怎地,今儿逢双么?”
平嬷嬷笑道:“可不是么?奴婢适才打唤绿亭过时,见月言公子正坐在那儿翘首以盼呢。”
海澜淡淡的,“那你陪我过去罢,”回头瞅了李嬷嬷一眼,示意她安心。
一局毕。
月言看着海澜,有些依依不舍,“明日一早我便启程了……”
“如此,我便祝你一路顺风,事事遂意,”说着站了起来,向着月言笑道:“你不妨早些回去歇着罢,明儿一早我让人送送你,再带些东西过来。”
月言笑着点点头,“让你费心了,”见海澜已走出唤绿亭,顿时怅然若失,不禁唤道:“蓝姑娘……”
海澜眼角已湿,回过头时已云淡风轻,笑道:“可还有事?”
月言亦含笑,眼中隐隐可见晶莹,“蓝姑娘,请多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海澜笑着点点头,然后转身走了。
……
天刚蒙蒙亮,月言刚拉开房门,阿全站在门外,将手里的黑缎包裹塞到他怀里,“银两,吃食皆在里头,”一面将一件玄色织锦羽缎披风系在他肩上,笑道:“小姐说了,这回去的路冷着哩,可别被风扑着了。”
月言心头一暖,遂道:“替我谢谢蓝姑娘,”说着作了一揖。
阿全忙还了礼,嘴里道:“使不得,使不得,回头小姐知晓,还不揭了我的皮,”一面殷勤地将他送到院门外,又道:“出门往左拐,不过片刻便到长福客栈,那附近不但有租车的,还有卖马的,只需十两银子便可买一匹好马,您甭担心,小姐准备的银两绰绰有余。”
月言看他一眼,“多谢,你也早些回去罢,这里风大,”说着往左而去。
果然不到片刻,便到了长福客栈,只听吆喝声不断,走到一卖马的老汉跟前,正欲开口,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肩膀,“少爷,还真是你啊。”
回头一看,赫然正是阿福,“你怎地在此?”
阿福喜极而泣,“少爷迟迟不归,夫人一病不起,老爷命我来此寻你……”
“既如此,我们便买两匹马,快些上路罢。”
……
一路上,阿福又将子彤与宁伯侯府世子订亲的事告诉了他,月言,不,现在的他,自然是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周子谦,一听十分的欢喜,一面暗叹:若是母亲知晓自己已心有所属,指不定会即刻痊愈。
“昨儿晚上有位嬷嬷来客栈找我,要我一早在门外接你,”阿福未覷见,周子谦已然变色,兀自兴奋道:“奴才见她不似说谎,便给了她十两银子……”
想到阿全送他出门的一番话,周子谦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一面飞身下马,忙解下系在马上的黑缎包裹,里面除了有一包切成薄片的卤牛肉,一包剁成小块的腌凤鸡,一包开花馒头,一只灌水葫芦,银票放在一块油纸包里,急急忙忙打开纸包,都是十两一张的银票,统共有二十张。
他心底一片柔软,她是怕路上不便,特意给自己准备了这些零碎的银票,她心底应该是有自己的,可,为甚自己心头总有莫名的不安呢?
没有找着她留下的只言片语,他心头怅然若失,可隐隐又有些欢喜……
阿福早已下马,于一旁陪着他,见状忙上前帮他拾掇包裹,不意在包裹里侧摸到纸片样的东西,忙道:“少爷,这里面似有一封信,”说着忙把东西掏出,递给周子谦。
那是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浅蓝色散花信笺,上面有隐隐约约的金线,周子谦一颗心几欲跳出胸腔,闭了闭眼睛,略定了下心神,这才凝神看去,上面写的居然是梅花小纂,笔力淡雅而不失遒劲,只有两行字:与我意趣相投者,惟月言耳。
周子谦只觉双耳嗡嗡嗡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这,分明是与自己诀别啊,“与我意趣相投者,惟月言耳,”分明是说,她喜欢的,抑或说在意的,只有月言,而非有着国公府世子头衔的自己……
信笺脱手而去,像一只扑向远方的蝶,更像撒手离去的情人。
阿福追了上去,将信笺拾了回来,看着上面的字,再看看一脸沮丧的少爷,似乎有些明白,转念一想却又愈加糊涂,少爷这般品貌与才情,丰城仰慕他的千金难以数计,海宁虽说富庶,可终究偏了些,也不知那小姐是何人,竟令世子这般伤心,这可是第一遭呢……
一面将信笺按原有的印痕折好,想了想,依旧放回黑缎包裹的里侧。
周子谦跌坐在地上,脑中反而比任何时候都清明,阿福来找自己,遇上的嬷嬷分明就是她的人,可笑自己主仆二人,皆落入她的算计之中。
可她分明对自己有情,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笑意,甚至听闻自己要走那脸上,那眼中的不舍皆那般真切,手指无意间碰触到身上的玄色织锦羽缎披风,更愈加确信,她的心,与他并无二致,只是,国公府让她忌惮,让她讳莫如深……
如何让她打消顾虑?他不知晓,唯一知晓的便是,自己从来不是一个轻易动情之人,可一旦动情后便再也走不出来,是的,自己不能失去她,绝对不能,他轻轻一纵,落于马上,一言不发地勒转了马头,朝来路而去。
阿福忙把黑缎包裹系于自己马上,打马追了上去,一面喊道:“少爷,回来,老夫人可是命在旦夕,若是再有耽搁,只恐,只恐……”
闻言,周子谦的马慢了下来,阿福已赶了上来,忙劝道:“少爷,您还是先回家罢,迟了有恐来不及,至于海宁……”
阿福顿了顿,觑着他脸色,“一旦老夫人无恙,即刻遣人来此提亲。”
周子谦点点头,与阿福一道,踏上了归途。
丰城,尚远,即便快马加鞭,没个七天八天,还是到不了。
可他不知晓,比起着千里迢迢,更远的,是情人渐行渐远的心。
也许,有些事,一开始便是一个错……
可是,若没这些错,又怎能体会得到相爱的甜蜜与美好?
无论月圆月缺,皆是人间一道不可或缺的美景。
若圆满,固然皆大欢喜。
然缺失,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的升华?
顺遂的人生,的确会省却诸多烦恼,可终究仅是一杯白水,淡而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