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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海澜与嬷嬷才出医馆不远,只听身后有人疾呼道,“江家小姐且留步。”
两人不约而同慢了脚步,回头一看,一着葛布袍的小童正飞奔而来,手里提着包好的两个纸袋,直喘着粗气,“小,小姐,先,先生……送您的,金丝小枣,最是,养颜补血。”
海澜看嬷嬷一眼,嬷嬷忙伸手接了,一面又取了些碎银子与他,“替我家小姐好好谢谢你家先生。”
那小童一面举袖擦拭额上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呼吸声渐趋稳定,徨急道:“使不得,使不得,先生说了,这是送与你家小姐的。”
嬷嬷轻笑一声,“这可不是送与你家先生的,而是小姐打赏给你的。”
小童愈加发急,连连摇头,“那就更使不得,我不过奉先生之命,若是收了你家小姐银子,岂不有悖先生本意?”
嬷嬷拗不过他只得作罢,笑着叮嘱道:“好孩子,还烦劳你替我们家小姐多谢先生。”
小童答应着一溜烟跑远了。
两人不禁相视一笑,海澜取出那本札记交与嬷嬷收好,嘱咐再三,“此事切勿叫他人知晓。”
嬷嬷一脸凝重地应了。
撩起帘子,嬷嬷并海澜皆唬了一跳,座椅早已变作软床,但见雪华一张小脸憋得通红,额上不时有汗渗出来,见她们回来,有些雀跃,“长姐,我替你把床铺好了。”
海澜心头一热,忙掏出粉色绣梅花的丝帕,替她细细拭去额上晶莹的汗珠,一面嗔怪道:“看把你累的……”
雪华抬起头,动容道:“长姐切勿介怀,华儿不过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又如何及得上长姐为我辛苦筹谋?”
海澜伸手往她小巧的鼻头上一点,迷人的笑容里盛满欣慰与宠溺,“你这个小不点啊……”
嬷嬷笑着走上前,“左右时辰尚早,不如由奴婢伺候两位小姐小睡一会,到了用膳的地儿奴婢自会叫醒两位。”
雪华知嬷嬷不过心疼体弱的长姐,也就知机地闭上了嘴,乖乖地上了床。
下车的那一刹,院子里赫然停满了各式各样气派的马车,不远处的马棚偶尔传来一两声马匹的嘶鸣,足两层高的酒楼门前,站着一个面皮略黄的小二,五官倒也生的整齐,一身半新的宝蓝色袍子干干净净,正殷勤地站在那儿迎来送往,脸上阳光般澄澈的笑容,映得门匾上的字格外地耀眼——泰和酒楼。
嬷嬷甄选了两个比邻的包间,一大一小,大包间略简素些,坐着车夫与护卫,黑漆木八仙桌上摆满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还有一坛女儿红,不时爆出粗豪的说笑声。
小包间的墙面上挂着一幅装裱精致的《仕女图》,也不知是何人手笔,但觉线条流畅,不过寥寥数笔便勾勒处一个黄衣翠衫仕女的神韵,嬷嬷轻咳一声,海澜方收回了视线。
黄花梨木桌上摆的菜肴显然不及大包间的多,然荤素搭配似更合理,海澜瞅了一眼,忙道:“嬷嬷,大包间的菜肴可得多上点,上好些,他们这一路甚是辛苦。”
嬷嬷嘿嘿笑道:“谁说不是呢?小姐素来体恤下人,奴婢也就估摸着给安排了,无论菜色,还是样数,皆比平素高出许多哩,今儿还给他们上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雪华奇道:“怎么午膳也会喝酒么?”
嬷嬷赔笑道:“若是平素倒也不曾,不过念着雨后去除寒气,也不敢让他们多喝——只上了一坛。”
“嬷嬷所虑甚是,”海澜轻笑一声,一面招呼大家举箸,自己先夹了一块灯笼豆腐与雪华,“三妹先尝尝这道菜。”
此菜色泽金红,上面还撒着葱末,煞是诱人,雪华以贝齿轻轻咬了一口,外酥内嫩,那雪白豆腐里另藏乾坤,有剁得极细的猪肉与香菇茸,却无丝毫油腻,但觉舌尖处一股夺人鲜香,令人欲罢不能,连呼“上瘾”,尚未咽下便又夹了一块。
海澜不觉好笑,“三妹慢些,仔细烫着。”尚未说完,只听得雪华被烫得“嘶嘶”叫,不禁莞尔道:“该,谁叫你猴急,也没个嫡出小姐的样?”
雪华也不恼,只嘻嘻笑着,“华儿如何能及长姐万一?”见海澜沉了脸,复补了一句,“华儿谨记长姐教诲便是。”
海澜念她年纪尚小又服了软,心中亦有些不忍,便缓和了几分语气,“长姐不过要你不忘嫡出身份,处处留心,以免日后为他人所嗤。”
雪华收了顽劣的神色,凝重道:“多谢长姐提点,华儿再也不敢了。”
海澜看到嬷嬷拿起布膳的箸与勺,便道:“嬷嬷这一路甚是辛苦,又何须拘泥于平素规矩?”嬷嬷点了点头,露出一脸感激的神色。
“长姐,这道菜唤作甚?”
海澜抬了一下眼皮,“鲜溜乌鱼片。”
“那这道呢?”
“呃,这道呢?”
“这道呢?”
……
海澜有些无语地看着她,少不得强打精神一一作答,有几次嬷嬷试着张嘴,看海澜微微摇头亦只得作罢。
……
又上路了。
因着走的并非官道,是以坑坑洼洼的,其余人尚好,独海澜撑的难受。只是不到下榻之处,又何处熬药,少不得强忍着。
雪华仍坐在外间,正向嬷嬷讨教如何管束下人,二人相谈甚欢。
马车停下来时,已近黄昏,路上只有稀稀落落的行者。一行人便在此处的缘来客栈落脚,姐妹俩被安在二楼的天字一号套房,其余人等皆住楼下。
车夫与护卫正在大堂内用膳,姐妹俩并未下楼,只于房内候着,嬷嬷便点了些精致小菜与竹筒饭让小二稍后送上去,又一面嘱咐小二代为熬药。
无意间却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对方摇摇头,示意不得惊动他人,嬷嬷会意地点点头,以眼光问询,对方佯做不识大摇大摆自身边走过,宽大的袍袖恰到好处地掩饰了他正递纸条的手,嬷嬷眼尖,匆忙接过,又略等了一会,这才举步往楼上走而去。
门虚掩着,推开一看,原来小二,正将托盘里的菜一样一样摆在离门口不远处一张可折叠的八仙桌上,海澜与雪华皆好好地坐着,嬷嬷方松了一口气,把一颗怦怦直跳的心放回了肚里。
用完膳,略休息了片刻,忽听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门开处,身着酱紫色绸袍的掌柜亲自端了冒着袅袅白气的药上来,一面殷勤地笑道:“三碗药皆齐了,”忽又解下身上一个清洗得干干净净的酒葫芦,“待冷却之后可将药收在葫芦里——客官且放心,我已刷洗干净了。”
嬷嬷忙取了碎银子给他,一面感激道:“承你费心了。”
那掌柜也不推辞,忙将碎银子收了,口道:“多谢,多谢,”笑眯眯地转身下楼了。
雪华伸着懒腰去了里间,嬷嬷忙把那张纸条塞到海澜手中,海澜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并不陌生,遂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纸条上不过区区五字:三楼,品茗轩。
海澜忙趁热喝下一碗浓黑的汤汁,也顾不得接嬷嬷递过来的蜜饯,轻轻拉开房门往楼上而去,瞅着她急匆匆的背影,嬷嬷不觉轻叹了一口气。
品茗轩,并非只是品茗间,而是缘来客栈专为达官显贵抑或殷实富商所设,集品茗、听曲、下棋、字画欣赏、下榻为一体的豪华套房,较之天字号房间更胜一筹,是以整个三楼只一间品茗轩,价格自然也贵得离谱。
不过此时品茗轩却静悄悄的,墙角处半人高的树形灯盏把室内映得透亮直如白昼。一张光鉴可人的红木长案上,摆着一个鎏金异兽纹铜炉,炉上有一把黄澄澄的铜壶,欲开而未开,正发出“呜呜”的声响,旁边摞着一套描竹紫砂茶具细腻而精致。
一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悠闲坐在红木靠背椅上,腰背笔直得如一把出世的神兵,正盯着对面一把空无一人的红木靠背椅出神,上面铺着浅绯色锦垫,偶有微风从背后未合拢的窗棂带起嵌贝流光阁帘,在莹莹烛火中溢出满室华彩。
海澜乍一看到如此场景也不禁吃了一惊,醒过神之后便欲屈膝行礼。
那老者摆摆手示意免礼,指着对面座位让她就坐。海澜勉强按捺住心底的不安,轻轻盈盈地走过去,坐了下来。
那老者看了她一眼,起身关了窗户,回座时恰逢水开,不断有白烟似的蒸汽自壶嘴冒出,便提起铜壶往早已分好茶叶的紫砂壶里注入沸水,但闻一股扑鼻醇香,然后将紫砂壶里碧绿色的茶水注入两个茶盏,再将茶盏里的水倒在一个紫砂小缸里,如是两番才将第三次的茶水放在海澜面前,笑着努了努嘴。
海澜姿态优雅地端起茶盏,放在嘴边啜了一口,唇边挂了一抹怡然自得的笑,“这是陇西的野茶,还是今年头一茬,涩味偏重但回口甚是清冽甘香。”
老者满意地点点头,但笑不语。
海澜不解,心下愈加惶惑。
只不知,这秘而不宣的相逢,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