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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书办按照徐而发的吩咐一早就来到盐运使衙门,向门房送上些孝敬,打听衙门里哪位师爷管钱粮,门房告诉他是一位姓刘的师爷管钱粮。张书办向门房陪个小心,
“我姓张,是新立天津县衙的书办,老爷让我跟这位管钱粮的师爷接洽,商量修造县衙的事,有劳差爷给通禀一声儿,约刘师爷出来,我在对面茶馆相侯。”
管门的差爷看在银子的份上倒挺痛快,
“好办,张爷,您侯一会儿,我去叫刘师爷。”
张书办拱手连声道谢,回身来到对面茶馆临窗一处坐下等候,功夫不大,只见自衙门里出来一位五旬左右,瘦瘦高高,身穿玄色长衫的老者缓步奔茶馆而来。张书办见这位老者虽然消瘦,但面色红润,花白的胡须梳理的一丝不苟,头发虽然稀疏,但脑后的辫子却编的很齐整。手中转着两个胡桃,脚下的步伐稳健,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极会保养的老者。张书办见老者奔茶馆而来,急忙站起迎了出去,向老者拱手问道:
“老先生可是刘师爷么?”
老者打量一下他,微微点一下头,
“正是,老朽刘征。请问先生可是天津县衙的书办么?”
张书办恭恭敬敬的回答:
“学生张文生,是新立天津县衙的书办,今特来拜访,请借一步说话。”
说着将刘师爷让进了茶馆。二人进来选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茶馆伙计沏上茶来。张书办连忙将此次来意对刘师爷说明:
“天津新设县,衙门还没着落,我们老爷昨天拜会了彭大人,大人答应尽快将县衙起造的款子拨付过来,好让县衙营造工程尽早开工。我们老爷让我过来与您老接洽,看看如何将这笔款子拨付过来。只是县里还没有钱粮库,今特来与您老商量个妥善的法子好安排这笔费用。”
刘师爷抿了口茶,微微点了点头说:
“我已看到户部的公文,修建县衙的经费是四千五百两,在运司衙门支取,彭大人也将此事交代给我办理,这笔款项只需县衙的一纸公文即可转过去。既然县里的钱粮库还没建起来,那只好另想个法子了。”
张书办忙站起,躬身向刘师爷施礼,
“学生初来天津卫,人生地不熟,有为难之事就得向前辈求教,还望刘师爷给指一条明路。”
“别着急,好办,”
刘师爷摆手示意张书办坐下,
“我看不妨先将这笔款子存入钱庄,用时再随时支取,你看可以么?”
张书办一想这倒是个办法,
“老师说的是,只是学生初来咋到,对天津的情况不熟,还望老师帮着推荐个可靠的钱庄。”
“天津的钱庄不少,就近的说吧,北门里就有个钱庄,叫‘日盛号’,已是近百年的老字号,信誉很好。掌柜的姓孙,是山西人,与我也是老相识了。”
张书办点点头表示认可,
“既是刘师爷推荐的,必是错不了。”
刘师爷摆摆手,
“别这么说,你得自己摸清底细,觉得可靠,认可才行,别光听我一面之词,不然怎么向你们老爷交差。”
张书办听了连连点头,
“对,对,前辈教训的是,在衙门当差就得替老爷把好这一关,是得先看看再说。”
刘师爷手里转着两个胡桃站起身来说:
“既然这样,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见这位孙掌柜。”
“好,我听老师的安排。”
张书办留下茶资,二人起身自茶馆出来,日盛号钱庄离运司衙门不远,用不着雇车,信步而来,一会儿就到。远远就望见‘日盛号’的招牌。三间门脸,高高的柜台后面有伙计支应着门面。见二人进来,认识刘师爷,忙迎上来打招呼,
“刘爷,您老来了,请里面坐。”
“掌柜的在么?”
“在,在,您老先请坐,我去给您喊去”
伙计一会儿就从后院将掌柜叫来。张书办见这孙掌柜约略也是五旬左右的年纪,个子不高,可是够分量,胖胖的圆脸上留着一字胡,小眼眯缝着,两嘴角上翘,满脸的笑意,活脱一尊弥勒佛。张书办看看刘师爷,看看孙掌柜,一个高瘦,一个矮胖,两人站在一块儿,似庙里的哼哈二将,看着有些滑稽,心中这么想着,可没敢笑出声来。孙掌柜见刘师爷领着个人来,忙过来见礼,将二人让进后面坐下笑着问道:
“刘师爷公务繁忙,今日怎么有空儿来小店坐坐?”
刘师爷笑笑冲孙掌柜说: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就是有事要麻烦老兄。”
说着将张书办介绍给孙掌柜,
“这位是天津新县衙的张书办,因为县里的钱粮库还没立起来,上面拨下来修建县衙的经费往来就要依赖贵庄了。”
孙掌柜听了脸上笑意更浓,连连点头,
“敝庄愿为此效劳。老爷们有何需要尽管吩咐。”
张书办仔细问了问这笔资金存在钱庄往来手续如何办理,用时如何提取等事项,觉得既是运司衙门的刘师爷推荐的,又是刘师爷熟悉的朋友,想必可靠,所以点头应承由这日盛号钱庄来经管这修建县衙的经费。刘师爷见双方谈妥,对张书办说:
“张书办回去后尽快将县里的公文拿来,我好尽早将这笔款项拨付过来,以免耽误县衙的施工。另外,你也要与钱庄立一份契约才是。”
孙掌柜连忙接过来说:
“正是,有了契约才好心明眼亮,不致闹误会。我也正要与张书办商量此事。”
说办就办,现成的纸笔,张书办与孙掌柜简单的商量了一下,由张书办执笔一挥而就。三人仔细看看没有什么纰漏,又抄录了两份,就由刘师爷做个中人,三人签字画押,各执一份。看时辰不早,张书办要告辞,
“刘师爷,我这就回去,办好公文交予您老。”
孙掌柜急忙拦下,
“张书办,你先别急,已近午时,在我这儿吃过饭再办也不迟,”
转过脸来又问刘师爷:
“不致于着急到这份儿上吧?”
刘师爷也是笑了笑,
“是啊,不急这一会儿,先吃过饭再说吧,今日要叨扰孙掌柜了。”
张书办想想也觉自己办事太着急鲁莽了,向二人拱拱手,
“是,是,学生是有些心急了,既如此那就听孙掌柜的安排。”
孙掌柜对二人说:
“北门外有个马回回火锅,他的羊肉新鲜,片儿切的薄,我们尝尝他们的火锅吧。”
刘师爷和张书办应声道好,跟着孙掌柜出来,三人来到火锅店。已近午时,只见店内人还真不少,大小十来张桌子差不多快坐满了。三人坐下,小伙计端上紫铜火锅来,里面的木碳烧的正旺,水刺啦刺啦的开着。马回回的鲜羊肉片儿果然切得好,薄薄的片儿,肥瘦相间,还有粉丝、青菜,小料是麻将、韭菜花、酱豆腐,辣椒油,锅底是葱白、鲜姜、大料、豆蔻、海米、紫菜,各色齐全,果然地道。烫了一壶老白干,就着刚出炉的芝麻烧饼,三人吃的是汗流浃背。一边吃一边聊着天,三人越说越近乎,都觉得有点相见恨晚之感。
酒足饭饱,孙掌柜会了钞。张书办与二人告辞回到仓廒,拟好公文,用了印,又回到运司衙门找到刘师爷,将公文交给他。刘师爷看看没有问题,
“张书办,你回去听信儿,我得将公文呈给彭大人过目,大人点了头我就将这笔经费给县衙拨过去。”
张书办连忙说:
“好,那学生就告辞了,我回去听信儿,这件事就辛苦您老了。回头运司衙门的辛苦费学生尽早安排给您送过来。”
“不急,不急,”
刘师爷伸出瘦骨伶仃的手摇了摇,
“先将这笔款子安排好再说吧,恐怕这笔款项不够用,不足部分你们还得另想法子呢。”
“是,”
张书办说:
“我们老爷来跟彭大人商量过,要商户们捐一些。”
“对,不想办法募集一些不行。好,我就不送了!”
张书办自运司衙门告辞出来,看看时辰尚早,想着还有找盐商们募捐的事,又赶到水西庄,与查为仁相见说明来意,查为仁听了点头答应:
“县衙新立,建衙经费不足,我等乡亲父老不能坐视,理应出头捐助,请张书办回禀县尊,等我约几个乡绅富商商议一下,请以三日为限,必有佳音。只是不知修造经费缺口是多少?”
张书办看查为仁说话直爽,也就直说,
“只要不少于八千两就够用了。”
查为仁微微点头道:
“好,我心中有数了,过两天听我的消息吧。”
说着吩咐将管家叫来与张书办见一见,认识一下,
“为县衙修建募捐之事你可协助张书办办理,明日你去约沽水草堂安爷、遂闲堂张爷等几人来商议此事。”
管家答应下来。张书办见事情办妥,站起身来告辞,
“如此,我就不再打扰了,回去专等查爷的好消息了。”
转天又到西关外,找到木料行高掌柜,二人密商了一番,问清了所需工料银实数,免不了先落了三十两的好处。
徐而发等三人回到仓廒,张书办正等着他们。一见徐而发三人进来,忙起身相迎。徐而发吩咐刘四去看一看三班衙役的安排情况,上官枚告辞出来。张书办这才向徐而发禀报建衙经费筹集情况,
“老爷,我已见过盐运使衙门的刘师爷,已和刘师爷定好,修衙的款子近日就可支取。只是我们这里钱粮库都没准备好,一时不方便,我也物色了钱庄,这笔款提出来先存入钱庄,用时再自钱庄支取。”
徐而发问道:
“是哪家钱庄啊?稳妥吗?”
张书办连忙掏出与钱庄定的契约递给徐而发看,
“是刘师爷推荐的,叫日盛号,东家是山西人,掌柜的姓孙,已是近百年的老字号了。”
徐而发听了点点头,
“那好,你就看着安排吧,尽早将这笔款支出来。另外,你可曾与查家商议过捐款修衙之事么?”
张书办点头道:
“我已与查家大少爷见过,商议过捐款修衙之事,查家大少爷一口应承,先找几家商户商议一下,约好三日内再给回复。”
徐而发问道:
“你可曾对其透露个数目么?”
“我约略估了一下,与其商议不少于这个数。”
说着用拇指食指张开比了个八字,又接着说:
“如果能筹到这个数,工程还有些盈余。高掌柜昨天也与我透了个风,工程实需约六千两。”
徐而发听了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待筹款到账,你细细拟个账目报来,府衙和运司衙门的幸苦费要安排好。”
张书办连忙说:
“是,这个我心中已然有数,待筹款到账,我再细细的报与老爷。”
徐而发又叮嘱道:
“高掌柜提出要备料、雇工,需支取些工料款,你可早做些安排。”
“是,不劳老爷吩咐,我自然会安排好。高掌柜提出先支取一千五百两,以便备料和应付雇工费用。只要款项到账,就可以先给他们支取。”
果不然,到第三日头上,张书办给徐而发报了个清单,几家盐商已经将认捐的银子拨来,计查家、安家、张家、李家各两千两,刘、王、吴、孙四家各五百两,合计纹银整一万两,已然存入日盛号钱庄。盐运使衙门拨来的四千五百两也已一并存入钱庄。徐而发看了清单,心中踏实下来。想着正好要借此将天津县文庙建起来,盘算着怎么用这笔钱。想到这儿,就对张书办说:
“我想起来,城里现有的文庙,算作府庙,府县不能在一处同祭,所以还需修建一座县文庙,也要在这笔款子中出。”
“就是加上修建文庙这笔钱也够用。”
张书办应的挺痛快,但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对徐而发说:
“老爷,我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修建县文庙又是一个题目,老爷,何不就此再募集一笔款子呢?”
徐而发听了仔细想了想,也是,反正已经募了款,一不做二不休,何不就此机会一块儿办。灵机一动,对张书办说道:
“这样吧,修衙是修衙,修庙是修庙,分开办。修庙的事儿以老爷我的名义先捐一笔银子,借此再看众乡绅们能捐多少出来,这样修庙的款项也许就不难筹集了。”
张书办听了连忙伸出大拇指,
“是,老爷,您真是一心为了乡里,有老爷带头捐款,肯定众乡绅不甘落后,这样修庙的款项就有把握了。”
“好了,就这么办,县衙工程一开工就筹备县文庙的事。”
“是,老爷,我会把老爷的捐款安排妥当的。”
顿了一下,又说起工程的进度,
“昨日高掌柜支取物料银一千二百两,梁师傅支取雇工费三百两。梁师傅选了营造工程开工的吉日,开工奠基之时还需老爷亲自主持典礼。梁师傅想先招四五十个泥瓦木和油漆工匠,以后工程铺开再增加人手,预计腊月初就可完工。至于府衙的维修粉刷,梁师傅已然安排了十几人,木工活不多,主要是粉刷油漆,预计两个月就可完工。只是这两处工程现在还没有安排专人盯着,没人盯着工程,就怕他们偷工减料。”
徐而发点头对张书办的差事表示满意,
“你说得是,这么大的工程没人盯着不行,照看工程情况需要人手,我看安排让舅爷管吧,反正现在他也没有重要的差事。盐运使衙门和府衙的辛苦费你要先安排一下。”
“是,盐运使衙门的刘师爷倒是实在,已然报了个数。”
说着张书办伸出一个指头。徐而发听了,心说,够黑,嘴上却说:
“就照此办吧,不过要看工程完工后核算一下再说,但是现在要先送过去一部分。”
张书办应道:
“是,老爷,我初步估算了一下,捐银加上拨款共计一万四千五百两,按高掌柜的说法工料银需六千两,还余八千五百两,各衙门的幸苦费都能挤的出来,运署、府衙可以先支这个数。”
说着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徐而发点点头,
“至于县衙,也照此安排一下吧。”
张书办点点头,
“是,老爷,我会尽快安排好。”
“好,你先去吧,顺便将舅爷唤来。”
这位舅爷姓蔡因在族中大排行第九,因此取名蔡九,曾在衙门中混过几年,对衙门内事务挺熟悉,办事能力也挺强。因自己的堂妹嫁给了徐而发,想着跟着姐夫做长随沾些光,所以跟姐姐说好,随徐而发来到天津。如今徐而发看在夫人的面子上,见有这个差事,才想到让他接手。将蔡九叫来,叮嘱了一番,让张书办领着,去见了高掌柜和梁尚。告诉他们,蔡九是县太爷的亲信长随,特安排来主持县衙工程事务,有事就与其商量,传报知县老爷。高掌柜和梁尚免不了恭维了蔡九一番,又请其吃酒,送上一份孝敬。接了这份美差,倒让蔡九心中乐开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