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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高中里静悄悄的,在三楼的会议室里,何亦和老汉正在清点人数。
“十二人。”何亦点头,“全了。”
这只是白歌之前锁定的嫌疑犯,也就是策划这次假绑架的人数,这些人计划是让被他们用特殊手段唤醒的人们自己跳楼自杀。他们联系警察的原因很简单,就是要他们看着一个个生命在他们面前陨落而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反正是自杀,怪也怪不到别人,人都已经死了,还怎么追究?
到时候这些警察还得灰溜溜地把他们放了,而他们的最后一个人任务就是在媒体面前,指认南屿是他们的老大,是他把他们联合在一起的。
这是这十二人原本制定好的计划,他们不是没想过会失败,只是没想到会败得这么彻底,就连他们为了一旦失败而准备的炸药也被警察提前拆除了。
他们输得糊涂而且一塌糊涂!
“那些家长还有学生呢?”老汉问何亦,“那些人看着也不太正常,我们是暂时控制住他们了,但是万一一放人,他们又到处找楼跳,怎么办?”
何亦也头疼,感觉找自杀群里成员录口供的“惨象”又要重演了,而且这回更惨,这里有一半的人神志都不太清楚了,据说是在集体会议的时候突然开始抽风的,有人严重,有人轻一点,自己都恢复过来了。问题是,严重和轻,正常和不正常并不是那么好区别的,有的人看起来很正常,但是他们的家人却能敏锐地发现他们的不对劲。当然也不排除有的人自己本来就反常,还指着正常的家人说人家有病……总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混在一起他还真的没法分辨。
那怎么办?
反正不能让他们自己呆着!
违反规定也不能冒着让他们自己呆着再犯病跳楼的风险!
何亦大手一挥:“都带走!”
到时候再找专业人士细细辨认!
话音刚落,就听见手机铃响起来了,是白歌给他塞的那个改装过的老手机,因为任务圆满完成,何亦有点漫不经心:“喂?你们那边怎……什么?”
——
南屿先把门打开,然后冲宁鹿点点头,宁鹿赶紧从门缝里钻进去,小声问:“这里的密码你怎么都知道啊?”
“猜的。”南屿简单地回答。
宁鹿才不信他能把这里的一扇扇门都猜出来,但是也没在这个时候追着他问,只是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地猫腰走着。
直立行走的南屿很不解她的行为:“反正都有监控,你就是猫着腰,他们也会看见。”
宁鹿有点尴尬地直起身子:“那他们都看见我们了,我们这还叫偷袭么?”
“这个时间是他们轮岗的时间,中间有半个小时的重叠,这个时候,只要警报不响,就不会有人看监控。”南屿拉着宁鹿的手,比她可大方多了,“而且这里不是南家,人力物力都没有那么全。”
“不早说。”宁鹿倒打一耙,“我们现在往哪去呢?”
“去找我的下一代。”
“啊?”宁鹿短暂地蒙了一下,迅速进入角色,“死鬼!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连种都有了?”
南屿笑了一下,顺势把嘴角压下去:“娘子,夫君也不是故意的,是有人背着夫君,悄悄弄出来的。”
“啊?”宁鹿这回真蒙了,“你的意思是有人偷了你的精,子,然后……”
南屿被宁鹿的想象力打败了,摇摇头:“就是在我以后的,下一个实验品。”
“哦哦!”宁鹿点头,“为什么要找你的下一个呢?你被当成实验品研发不应该都是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么?照理说都应该有你的下N代了吧?如果我们要绑架,不应该绑你爷爷最心疼的么?你爷爷最心疼的不应该是最新,最尖端的么?”
南屿又输了一个密码,打开了一扇门。
“九十号就是最新的。”
“90号?”宁鹿皱眉,“那你就是89号?”
“嗯、”南屿看了她一样,把她皱起来的脸展开,“有印象么?我这个89号是从B极截胡来的。其实那时候我爷爷的实验品都已经发展到二百多号了,只是从三十几号开始,就出现了很明显的问题,被我爷爷处理掉了。我爷爷才意识到,我对于他的实验有多重要,所以,想办法把我又从B极那里抢了回来,也直接沿用了我在B极的号码。”
“哦……”宁鹿连连点头,“从你之后,你爷爷就一直以你为对象研究你来着,也没发展下一代,所以最新的就是90号,对么?”
南屿点头:“九十号研发的时间应该也不长,他的心智应该还是……”
他边说着,边打开一扇门,然后他和宁鹿就看见一个像蝙蝠一样倒挂在房顶上的男人。
南屿平静地关上门,把话说完:“孩子。”
——
“你们是不是以为没有证据,所以才什么都不肯说的?”许炙坐在华丽的办公室里,因为警队现在空间很紧张,他只能就地解决这些人,至于警队那些人,他相信,只要在这些人嘴里问出了东西,那些世纪高中的孩子和家长到底怎么回事也能迎刃而解。
许炙丢了一个东西在桌上,语速缓缓:“这是这些天我们派的人在你们这里收集的证据,足够证明你们对受害人有诱导性极强的语言,行为怂恿。要我一个个打开给你们看么?”
不可能!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几个人谁也不相信许炙的话,他们都在这个工作室里干了多少年了,他们相信上面挑选的客源,他们相信每个来这里的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干干净净”,可以尽情利用的。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许炙把丢在桌子上的U盘拿在手上把玩着,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把U盘插在电脑上给他们看内容的时候,他突然笑了,抬起头,看向坐在正中的男人,“王及莘,男,54岁,荷城三勾子人,家里还有一个老母亲,对不对?”
王及莘一惊,其实他并不担心那个U盘里有什么,就算真的有什么证据落在警察手里他其实也无所谓,他已经活够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了,他本来在十几年前就该死了的,要不是老板救了他,他也活不到现在,而且老板已经答应他会好好照顾他的母亲了。
可是这个警察一下就说出了他精心伪造之前的真实身份。
他也做好被发现的准备,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地被发现。
“你做了什么我就不说了。我就想跟你说说你的母亲。”许炙双手交叉在一起,左右看看,“还有你们其他人的……亲戚们。”
办公室的气氛马上和刚才不一样了。
许炙接着说:“雇佣你们的人,帮你们洗白的人应该承诺会在你们暴露以后为你们照顾你们无法照顾的亲人了吧?”没人回答他,他也不在乎,接着说,“但是你们想想,你们的老板就算再有钱有势,会有多少精力,会为你们分出多少人力全国各地地帮你们安排家人的生活呢?”依旧没人答应,但是这些人在互相交换目光。
许炙耸耸肩:“你们难道不觉得把你们已经丧失生活能力,或者因为这样那样原因受到你们影响无法正常生活的人集中在一起会比较好管理么?一来可以实现对你们的承诺,二来,也可以保证你们都乖乖听话?”
许炙明显感觉出这些人开始着急了。
直接把U盘插进电脑,在投影布上放起照片:“这些应该就是你们的家人吧?他们现在就在我国的某地,过着集体生活。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替你们老板证明,他的确把你们的家人照顾的不错,你们自己看看吧……”
屋子里的人都如饥似渴地看着这些“如果发给他们,可能会留下痕迹,给他们家人引出麻烦”的照片。
王及莘先忍不住了:“你给我们看这些照片干什么?”
许炙眨眨眼:“很简单,追捕行动已经临近尾声,你们的老板马上就会落网,就算他侥幸逃脱,你们说一个亡命之徒会顾得上管你们这些人的家人么?你们想过么?等到你们老板跑了以后,你们的家人该怎么办?”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许炙也不急着讲话。
因为他知道肯定会有人比他更耐不住性子。
——
何亦带着人冲到跟世纪高中只隔了两条街的居民楼上时,整个人都是蒙的。
当他听见何风撕心裂肺的哭嚎声,他的心脏都停跳了好几拍。
慢慢走上楼,他看见何风抱着浑身都是血的白歌坐在楼梯上。
何风身边还丢着一把枪。
何亦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紧紧抿着唇,全身抖得像正在轻跳着一样的何风,何风的哭声在看见他们的瞬间就停了,在空旷的沉默里,在满心满脑的茫然里,何亦甚至觉得那声嚎叫只是他的错觉。
他们对视了良久。
何风才哆哆嗦嗦地开口:“宁队也受伤了,在楼上。”
也受伤了。
何亦莫名被这个也字撞痛了心脏。
看了一眼紧闭着双眼的白歌,心一横,大步跑到了上一层。
上一层通的就是顶层,已经被封闭上了,顶棚是透明的,所以这一层让人感觉特别明亮。
宁玛肩膀上受了伤,脖子上也有勒痕,眼睛却亮晶晶的,压着在地上使劲挣扎的顾及。
“白歌……他怎么样了?”她在这里看不到下面,只能听见何风压抑而疯狂的嚎叫声,她不敢问何风,怕他崩溃,只能问何亦。
何亦没直接回答,只看着地上的顾及,眼睛越来越湿:“救护车马上就到。”
在宁玛和顾及呆着的平台下面的台阶上躺着一个人,何亦用脚踹了他一下,弹孔在这个人的脑门上来了一个对穿,肯定是活不成了。
何亦都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
何风肯定是被什么人引走了,发觉不对的时候回来就发现宁玛被顾及压着,白歌站在楼梯下被这个男人用枪指着。
男人先开的枪,然后是何风,宁玛趁机把顾及压制住。
一幕幕就像真实发生在他眼前。
“是不是跑了一个?”宁玛眨了眨眼,一滴泪掉在顾及的脑袋上,顾及一点没受影响,仍然像被捕的野猪一样奋力挣扎。
何亦赶紧让人接替了受伤的宁玛,宁玛蒙着脸,没有马上走下去。
这个时候楼下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都让让,别妨碍急救,都让开!”
宁玛蹲在了地上,然后慢慢坐下。
没有声音,却有眼泪从手下滑出来。
不是胆小鬼么?
为什么要在听见枪声以后还跑上来?
枪械课上明白了么?
你就敢拿着枪指着别人叫他们放开她?
你知道你的腿是抖的,连她都看出来了么?
“没跑。”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下面传上来,宁玛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过去,何风满身是血的站在斜着投下来的阳光里。
“我把他绑好了,跑上来的。”
他的眼睛通红,无意识地流着泪。
“对不起,是我太笨了。”
如果他不去追,如果他早点看出那个人把帽子压得那么低肯定有古怪,他就不会追,有他在根本轮不到白歌那个小豆芽往上冲。
“对不起……”何风眼珠慌乱地转着,突然转身,撞开其他人跑下了楼。
——
“你是89号。”倒挂着的男人跳下来,像猫一样没有声音,侧头看了一眼宁鹿,“你是他的茧子。”
剪子?
宁鹿眨眨眼没说话。
男人好奇地绕着宁鹿转着圈,完全不见突然看见侵入者的惊慌,脖子前伸着:“好漂亮的茧子,好完美!哥!”
哥?
宁鹿无语,这个人的自来熟也是绝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他打晕啊?”宁鹿躲开男人想要抓她头发的手,不满地跟南屿抱怨,这和她想象中的反击战完全不一样,没有刀光剑影枪林弹雨,就有这么一个……
智障儿童欢乐多。
“不用。”南屿隔开还想抓宁鹿衣服的男人,“你应该很想跟我比试一下吧?”
男人张着嘴巴,眼睛闪闪发光地看着南屿,慢慢直起腰以后,才开口:“哥,你想么?”
“打败你,会给我爷爷致命的一击。因为你是他的希望,失去我以后,最后的希望。”南屿语气很平静,但成功地把男人给激怒了,他就像一个孩子,夸张地愤怒着。“我是不会输的!”
“要试一下么?”南屿歪头,“我们的时间不多,还有十二分钟,就会有人在监控里发现我们了。”
宁鹿听见他们的话,自觉地让开了一点,给他们充足的空间施展拳脚。
可……
宁鹿看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跳进了游泳池里,连声招呼都没跟她打,她很慌的,好不好?
周围就她这么一个大活人凸在地表外,随便来个人都会发现她的。
宁鹿都有一种冲动也跟着他们钻到游泳池里了,但是当她站在游泳池边上看到里面深不见底的清水时,她果断地腿软了。
南屿飘在那,冲她点了一下头,便随着九十号沉了下去。
宁鹿看着两个像鱼雷似的缓缓沉入水下的男人感觉脑袋疼。
太不一样了。
这简直太不一样了。
南屿说的没错,她就是来当观众的,什么忙也帮不了。
——
“我说!”王及莘捧起放在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不管别人的目光,反正他是不会让自己八十多岁的老娘老无所依的,被逼到绝路的目光透着一股狠劲,锁着许炙,“你会保证我老娘的安全,也会替她找到一个能安度晚年的地方?”
许炙本来想学电视里,流,氓地来一句:“事到如今,你能相信的只有我了,还问这么多干什么。”但是看着王及莘的样子,他的心也有点软了,叹了一口气,“是,我能保证。”
王及莘点点头,缓缓道来:“其实我们这里完全就是一个骗局。”听到有人叹息,王及莘的目光却更加坚定,“是的,就是骗局!根本就没有什么灵魂交换!要是有,我们还困在现在的壳子里干什么?早就换上清清白白的身体,大摇大摆地走在大道上了。”
“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说他们看见,有成功交换灵魂的人呢?”许炙不解。
“都是假的。”王及莘略微前倾着身子,“其实就是编程。”
“编程?”许炙不明白。
“有一段原始程序,再加上算法,就可以把这个原始程序展开,得到更多,甚至是一个完完整整的新程序。”王及莘舔了一下嘴唇,“我们做的就是这样的工作,客人找到我们的时候,其实已经被我们调查透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性格,接触的是什么人……与其说是客户选择我们,不如说是我们选择客户。”
许炙点头:“这个我知道。”
“我们会给找上门的客户介绍我们的体验套餐,基本大家都会先从体验套餐开始,他们以为自己是在体验,实际上我们已经开始把我们编辑好的最初始的程序插入到她的脑袋里了。”
许炙皱眉:“通过什么办法?”
“催眠,药物,心理暗示……”王及莘摇头,“每个人都可能是不一样的,所以没有固定的模式,我们也是在慢慢摸索。”
“所以有的人记得自己做了什么,有的人却不记得?”许炙问。
“嗯。”王及莘点头,“记不记得都影响不了最后的结果,所以也没什么关系。记得对我们反而更好,客户会很兴奋地跟我们交流他们的体验,他们都说像变了一个人,而且是……”
“变成了他们最想变成的人。”许炙接着王及莘的话。
“对。”王及莘地手指在桌上慢慢摩擦着,“一开始他们只是会突然性格大变,软弱的肯定希望坚强,胆小的肯定希望勇敢……当他们尝到了甜头,就会继续使用我们的体验套餐,慢慢地他们还有‘灵魂出窍’的感觉,有时候会感觉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其实呢?”许炙打断王及莘,“这些人以为灵魂出窍以后,他们实际在做什么?”
“睡觉。”王及莘回答完,看见许炙脸上愤怒的表情,轻轻笑了一下,“我知道我们有多缺德。可是有什么办法?他们也是自愿的啊!后来就是他们求着我们给他们更多……这个时候我们就可以跟他们提交换条件了,也就是赌注。其实这一步有没有对我们都没什么影响,但是俗话说,太容易得到的,就没人珍惜了。所以我们故意把赌注定的很高。这样不但会让那些人更相信我们,而且……”
王及莘晦暗不明地笑了笑:“随着次数增多,有些人对催眠,或者药物有了排斥反应,从而进行不下去了。我们就会告诉这些人,他们失败了。这些人就会傻傻地以为真是自己有问题,所以才没办法成功交换,不但不会发现自己上当了,还会把赌注乖乖奉上。大多数一无所有,心灰意冷的人都会用生命做赌注,也有些真正的赌徒,也会用生命做赌注。这样老板的目的也就会达成……”
“什么目的?”许炙马上追问。
王及莘睁大眼睛:“筛选。”
“筛选?”许炙眯起眼,“优胜劣汰,社会达尔文那一套?”
王及莘不以为然地眨眨眼:“别跟我说这些,我可不明白,我就知道老板说,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有意义的。”
“所以,你就替他用这种方式杀人?”许炙皱起眉,他很不喜欢王及莘的态度,对他为老娘担忧的同情荡然无存。
王及莘耸耸肩:“我们可没有杀人,顶多算赌博……这些人都是自愿的,凭什么算到我们头上,而且……”他无辜地看着许炙,“也有成功的啊,成功地和我们的程序融合了。哦,对了,我是不是没告诉你,我们的程序叫什么?”
许炙无声地看着已经不把人命当回事的王及莘。
王及莘也不在乎许炙地不配合,勾唇笑了一下,轻轻吐出两个字。
“茧子。”
“我的老板把它们称为自己的孩子。”王及莘深吸了一口气,“真正活下来的茧子很少很少,大多数人看见的只是一个幻影。茧子会帮我们引诱客人找到我们,也会在平时出现,把心情出现剧烈变化的客人代入到交换灵魂的概念里。”
王及莘笑了一下:“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