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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褚宴的提醒, 季听这心里更忐忑了,一听说牧与之回来了,赶紧去大门口迎接:“你不是要到夜里才回来么, 怎么天儿刚黑就到家了?”
“方才盘点到一家铺子时, 听说了皇上赐婚的消息,我心里着急, 就提前回来了, ”牧与之匆匆进门, 看到她后忙问,“皇上赐的是哪家儿郎?”
季听咽了下口水,讪讪道:“你既听说了赐婚的事, 为何不知是哪家儿郎?”
“赐婚的队伍从宫里出来,一路招摇到长公主府,那么多双眼睛看到, 如今满京都都知道了, 只是圣旨是在长公主府内宣的,外头的人不知哪家儿郎也正常, 你快告诉我, 到底是谁?”牧与之催促。
季听心虚的看他一眼, 低下头含糊一句。
“什么?”牧与之没有听清, 蹙着眉头往前一步。
季听深吸一口气, 故作镇定的开口:“申屠川。”
“……殿下不要同我开这种玩笑。”牧与之说完,眼底常有的笑意彻底消失, 唇角抿成一个锋利的弧度。
季听不说话了,只是沉默的看着他。褚宴和扶云趁这个空当已经过来了,看到二人对立而站,便没有敢靠近。
牧与之定定和她对视, 片刻之后面无表情的往他的别院走,季听赶紧跟上:“你听我解释,我也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就赐婚了,从头到尾我要的只有那三人,今日还因为皇上不肯给我,和皇上大吵了一架,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宫里打听……”
“殿下便是这般糊弄褚宴和扶云的?”牧与之打断她的话。
正在后头不远不近跟着的褚宴和扶云,乍一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刻停了下来。
季听哽了一下,声音都弱了:“……我没有,你误会了。”
牧与之停了下来,眼神平静得骇人:“殿下,我说过,我不是他们两个,没那么好糊弄。”
“我没想糊弄你。”季听咬住嘴唇。
牧与之神色愈发冷淡:“你先前答应过我,说不会招申屠川做驸马。”
“我说的是不主动招,可现在是皇上赐婚……”季听的声音越来越小。
牧与之定定的看了她许久,这些日子她的所有反常一一在脑海中掠过,他这才明白,原来她下的是这样一盘棋。
“殿下为了申屠川,真是煞费苦心,知道皇上不会允准你和位高权重的世家联姻,也知晓我只想为你挑最好的,所以便刻意引导我选身世更好的权贵,这样一来皇上不会答应,又不想伤及姐弟情谊,只能挑个你喜欢的赐婚,二来殿下也能撇清干系,若是我责问了,也能说人是我挑的,赐婚是皇上做主的,一切与你无关,我说的对吗?”牧与之一字一句的问。
季听抿了抿唇,半晌低声道:“与之,这件事我也没办法,只能……”
“殿下是没办法,若是直接表明要招申屠川,不仅我不同意,皇上也不会答应,所以你便以退为进,让我们不知不觉中落入你的圈套,殿下为了申屠川可真是用心良苦。”牧与之一脸淡漠。
季听垂头丧气的道歉:“对不起。”
“殿下不必道歉,日后想要什么,只管说就是,”牧与之说着,眼底流露出一丝嘲讽,“我算什么,也值得殿下如此费尽心机。”
一道惊雷劈过,天空短暂的出现了光明,又很快沉于黑暗。不等周遭安静下来,一滴雨便打在了树叶上,接着更多的雨水落下,庭院中再次热闹起来。
夏日的雨又凶又急,季听站在雨中,很快就淋得湿透,牧与之看到她微微发抖,垂下眼眸道:“时候不早了,殿下去休息吧。”
说罢,便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季听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渐渐的红了。褚宴走上前来,将怀中大刀横过来,暂时挡在她头上:“殿下,找个地方避避雨吧,仔细生病。”
季听抬头看向他:“对不起。”
“事已至此……”褚宴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说了四个字后便没了声音,扭头看到扶云从别处拿了伞,这才垂眸道,“殿下,雨太急了,让扶云先送你回寝房吧。”
季听沉默许久,才轻轻应了一声。
她魂不守舍的跟着扶云回了寝房,一进门便坐下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可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殿下,您先喝完姜汤驱驱寒气,热水马上就送来了。”扶云担忧的忙前忙后。
季听顿了一下,咬唇问他:“你不生我的气?”
扶云想了想,诚实的摇了摇头:“不生。”
“你不是最讨厌申屠川么,如今我为了招他做驸马,骗得你们团团转,你为何不生气?”季听追问。
少年浑身湿透,水迹顺着他逐渐英气凌厉的下颌往下滴,他的瞳色又黑又亮,总是透着一种不合年纪的单纯:“可牧哥哥和褚宴都在生殿下的气,殿下已经很伤心了,扶云舍不得再欺负殿下。”
季听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掩饰一般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喝着姜汤。
扶云看到她难过的样子,也跟着难受起来:“殿下还是别想太多了,今晚好好睡,等明日养足了精神,再去找牧哥哥他们赔罪,他们一定会原谅你的。”
“……嗯,知道了。”季听低低的应了一声。
扶云又安慰了几句,见热水送来了便起身道:“殿下赶紧沐浴,发了汗再起来,千万别染了风寒,扶云先退下了。”
季听目送他离开,片刻之后才在丫鬟的催促下往屏风后去。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树叶被雨滴打得啪啪作响,叫人止不住的心烦。大雨一直到天光即亮才停,季听也在那时勉强睡去,只是她心里有事,睡得并不踏实,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便醒了,再也没了睡意。
她在寝房里独坐片刻,这才起身要去找牧与之,结果刚一出门就看到了扶云。
“殿下既然醒了,就赶紧收拾一下入宫吧。”扶云催促。
季听顿了顿,这才想起今日要去谢恩的事……然而她现在只想去找牧与之。
扶云见她面露纠结,忙阻止她的想法:“牧哥哥那儿什么时候去都不迟,还是谢恩要紧。”
季听思索片刻应了一声,更衣之后便往宫里去了。
皇宫之中,季闻看到她后便勾起唇角:“不知朕为皇姐选的驸马,皇姐可满意?”
“多谢皇上。”季听强打起精神,笑意盈盈的福了福身。
季闻含笑走了过来,看到她眼底的黑青后一顿:“皇姐脸色为何这般差?”
“回皇上的话,昨晚太过高兴,就没怎么睡。”季听有些羞赧的低下头。
季闻啧了一声:“你便只有这点出息?”
季听笑笑,接下了他的调侃。
季闻看了她一眼,转身到椅子上坐下:“赐婚一事今日有不少朝臣问起,连周老将军都来了,只是申屠川如今还在风月楼中,朕实在无颜告知他们,待会儿你回去时,赶紧把他弄到别处去,先将他和风月楼之间的干系断了,朕再告知天下。”
“臣遵旨。”季听垂首。
季闻想了想:“朕昨日看了不少良辰吉时,今年特殊,下半年的好日子要么都集中在七月了,要么都在腊月,你若是能等,那便……”
“臣不能等。”季听忙打断他的话。她最不喜欢的,便是夜长梦多。
季闻不甚满意:“可下个月便是七月,未免过于仓促了。”
“皇上,臣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想等了。”季听放缓了声音。
季闻沉默片刻,最终长叹一声:“罢了,那就依你,但可要说好,若是有朝臣不满,朕可就说一切是你订的,跟朕无关。”
“是。”季听垂眸,眼底没有半点情绪。
两个人又商讨一番,最后将日子定在了七月二十八,距离今日还有二十九日。
从皇宫出来时,季听看向天上白晃晃的太阳。重生回来已经有几月余,她一直沉浸在重活一世的喜悦里,可看着没什么温度的太阳,突然有了几分不真实感。
她真的重生了吗?如今的一切会不会只是她临死之前的幻觉,而现实是她还在宫里废弃的偏殿中,身下是冰冷的地砖,身上是无数被自己亲手留下的伤口,只留着最后一口气做这场美梦,等最后一点气息也散了,梦也就停了。
扶云看到她站在宫门口怔怔的仰着头,身影孤寂得仿佛,顿时心疼的跑了过去:“殿下,怎么不走了?”
“……哦,看看太阳。”季听回神,看着面前长高了些的扶云,伸手掐住了他的脸。
扶云一脸无辜:“殿下,疼。”
“你掐我一下试试。”季听吩咐。
扶云犹豫一下,但还是伸手捏住了她的脸。
季听不满:“你得捏得疼一些,我才好知道如今的一切是不是幻觉。”
“……哪有幻觉?”扶云不解,但看到她一脸认真,便稍稍加重了力道,“这样可以吗?”
季听皱眉:“不可以。”
“那、那我可用力了啊。”扶云说完,看到季听点头答应后,便猛然加重了力气。
季听僵了一下,默默从他手上退开,一派淡定道:“行了,回去吧。”
“……殿下,你不疼吗?”扶云迟疑的看着她脸上红印。
季听面无表情:“不疼。”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