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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明月孤悬在深蓝色的夜幕里,皎洁若白纱的月光洒落一地,映照得花枝疏斜,树影婆娑,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满是细碎的花影。
“凝儿,你的胆子真够大的,怎么敢和公子那么说话?”濯锦一边扶着行动不便的冰凝,一边随意笑问。
刚刚怀恩堂中的一系列“斗法”,濯锦是个心思剔透的,自然看得一清二楚。虽说知道这位冰凝姑娘有些来头,竟没想到她是靖边王的义女,更没想到世子亲自上门要人。这事情闹得这般大,没想到主子竟然用了这么极端的办法要留住她。
“我胆子小的很,是他欺人太甚了。”冰凝嗓音闷闷的,并没半点儿刚才发飙的锐气,“我哪里得罪了他,他宁愿自伤身体也不肯让我走。是了,我好像哪都得罪他了。使计下药,放火烧庄,他是不是准备留我一条小命,然后慢慢折腾死我。”
“怎么会,你干嘛都往坏处想?公子虽待人冷淡,可还算是位宽厚的主子,从不无故惩罚下人的。而且公子待你与众不同啊!依我看,他疼你疼得紧。”这山庄里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自家主子待这冰凝明显另眼相看,真真是放在心尖儿上呢。
冰凝嘴角一撇,很是不服气:“每天关在这山庄里伺候人,远离家乡,不见亲人,难道还是疼我不成?明明就是他强取豪夺,霸道无理,不许姐姐你向着那混蛋说话!”
张嘴闭嘴就是“混蛋”,难怪公子心里不痛快。濯锦见她如此口无遮拦,也不禁瞠目结舌。这要是被有心人听见了,又是一番是非。
“你但凡和软些,公子也不会和你生气的。别动不动就和公子顶嘴抬杠,他见你乖巧懂事,自然就心里喜欢了。”濯锦絮絮叨叨,生怕她再吃亏,毕竟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让他喜欢?他心里厌恶我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办法让他喜欢?而且那么个大魔王,谁要得了他的喜欢,岂不连骨头都被嚼得没了?”冰凝脑子里想起老虎对着小白兔微笑的样子,下意识地就缩了缩脖子,简直觉得不寒而栗。
这说法委实是奇怪的很,濯锦也禁不住被她逗乐了,京城里的世家名媛不都上赶着求公子的喜欢吗?就她避之唯恐不及!
见濯锦掩唇而笑,冰凝也忍不住乐了,回头便看了看那灯火辉煌的怀恩堂。
不知不觉,已经走了百步远。大概他们是看不见自己了。
回眸一眼,已是滚下泪来。
委屈、难受、憋闷……有家不能回,有亲不能认,还有人想揍揍不了!
她不是什么无坚不摧的蟑螂小强,也从没想过做什么足智多谋的女诸葛,更没想过要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为什么她想安安生生过日子,就有人偏要自己不得安宁呢?
好死不死撞进萧辰的手里,简直就跟捅了天大的篓子一般。拼武力不是一个等级,智谋也玩不过他,现在居然还发现他是个权势滔天的。那岂不是一辈子也逃不出他的手心了?
那个在逍遥谷里,青山绿水自逍遥的野丫头是不是就再也回不来了?
可明显冰凝不是一个容易泄气、怨天尤人的人,既然落在他的手里已经是一个事实,自然要振作精神好好和他斗一斗!
一把粗暴地把自己脸上的泪花擦掉,哼,哭什么哭,平白让人笑话!那混蛋还值得自己流泪吗?!
可她这番举动看在濯锦眼里可就不是那回事了。人冰凝姑娘被公子欺压得翻不了身,回头看怀恩堂自然是想哥哥想的紧,恐怕是思念亲人了,所以难受得直抹眼泪。又不想让自己知道了担心,背着自己就擦掉了。
哎呦,这样看来还真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又善良又体贴人。
好吧,濯锦这丫头委实想多了……
所以,当萧辰从清源阁与卓轩轾商谈回来,询问了濯锦几句,她就一五一十地都说了。
不喜欢“关在庄子里伺候人”?“想家”?“难受得直哭”?萧辰听到这些话,心里还有些不信,那么个狡猾多诈的小丫头也会背地里哭天抢地地抹泪,简直难以想象!
她这般玩弄自己于股掌之间,还没追究她的罪责,这还哭上了?!
可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虽是夜深了,硬是到“云梦筑”去看了她。
这小丫头平常机敏,可是一旦睡着了倒是雷打不动。瞧她盖了一床红梅闹春的锦被,明明被子宽大得很,白生生的手脚还是都撂在外面。小手已经直直歪在头顶,难道是梦里和人打架?那脚踝盈盈一握,嫩白可爱,看得他忍不住口干舌燥。
萧辰暗暗摇头,什么时候自己的自制力这么差了,不过露了只脚踝,也忍不住想入非非?
莹白的手指抚过小丫头恬静的睡颜,伸手就将被子给她掖紧。仔细看看,若是这张小嘴里不要老是吐出让他气恼的话来,这双小手不要老是向他撒暗器,这双小脚也不要到处乱跑得让他找不到,其实这丫头还挺好看的。
你乖乖地留在我身边,我好好待你行吗?
萧辰是个寡情的。自小见惯了自己的父皇对一众嫔妃只有恩宠,全无真心,就算是自己倾城美貌的母妃也不过尔尔。做大事的人,自然不能太过顾念儿女之情,女人也不过是生育后代的工具罢了。有的女人身份高些,不过也是家族利益、政治联姻的祭品。
高处不胜寒,既然已经享有了世间万人之上的权势地位,必然就会有所牺牲。既然至高无上,必然就得抛却真心,当然也就难得真心了。
这样的观点,他已持有了十几年,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大错。争权夺利是生存本能,无心无爱是防身利器。
可是遇见了她,似乎一切都有了改变。一向以利益为重的他,为了这个小丫头竟要与靖边王府为敌,不顾她的意愿,也要将她强留下来。也许真是像蔺无欢说的那样,雉鸡常有,彩凤难寻,好容易才遇见了一只彩凤。
怎么办,小丫头,我想要你的心了。
隔天早上,冰凝一觉睡得黑甜,舒服地伸展了自己的四肢,快活得依依呀呀直叫唤。
外间的濯锦听到动静,赶紧进来服侍她梳洗。
“昨晚你睡熟了,公子还来看你了呢!你还敢说他不把你放在心上?”濯锦一边拧毛巾一边逗她。
冰凝还蓬着头发,“噗”的一声,就将嘴里的漱口水全给喷了出来,刚刚换上的素绒绣海棠的小袄淋了个湿透。
“啊?!这样的上心我可不要!你明知我不喜欢被圈在这,他天天来看看我,我难道就得感恩戴德?养个猪还一天喂三顿呢,最后还不是宰来吃?”一脸的不以为然。
濯锦又气又笑,只得手忙脚乱的赶紧给她换衣服,刚解开一个盘花扣,抬头看见门口,就吓得不敢动了。
“怎么了,我说你家公子,你就不开心了?本来就是强抢民女,还指望我对他有什么好脸色吗?旁人是喜欢他英俊潇洒,地位高贵,反正我是不领情!”冰凝知道濯锦是真心疼自己,定不会把这种话漏出去,故而说着说着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哦,原来是这样,你不喜欢被关在这,所以变着法儿地要逃出去是不是?那我也不喜欢被人耍着玩,你准备怎么平息我的怒火?!”惊雷一般的声音倏地在身后响起,冰凝吓得全身寒毛直竖。
回身看时,就见那人只披了件软毛织锦披风,内里的衣服还没穿整齐,右胳膊上还裹着厚厚的白布。这明显是还没好好洗漱,就跑了来,瞧那脸色铁青一片。
冰凝自知不妙,大早上的就杠上了大魔王,纯粹自己找罪受好不好?上次的帐还没算,这不是又得加上一笔,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想起濯锦要自己对他和软些,冰凝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小心翼翼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是个人天天关这儿都会很难受好不好?我只是发一发牢骚,并不是真的想再跑一次啊!跑到哪还不是被抓回来,平白的还担惊受怕。”
萧辰脸一沉:“你也不用解释了,反正本殿下就是强抢民女,禽兽不如,是不是?可我就是强抢民女了,你敢怎么样?!你要是还有半点儿想跑的念头,哪条腿迈出的大门,我就打断哪条腿!哪只手敢给我撒什么迷药毒粉,我就剁了哪只手!”
他大早上的醒来,就想着那小丫头的脚好些了没有,顾不上仔细梳洗,巴巴地跑过来。还没进门,就听见这么几句数落,再好的性子,也要忍不住发起火来。何况,他萧辰向来就不是好性儿的,就她才忍了又忍。
心里实在着恼,盘算着非好好教训这丫头一顿不可。蓦地一个念头闯进脑海里,脱口就道:“夺命,等她收拾好了,就给我押进地牢里。也让她尝尝什么是盘龙山庄号称一百零八种酷刑的‘向死还生’!不见血,不许停手!”说完,转身就走。
尾随在身后的夺命本来听了那小姑奶奶的话,眼皮子就直跳,如今主子这般吩咐,已是惊得嘴都合不上。真的要关进地牢,那还不得脱层皮,少掉半条命么?
闻言的濯锦也是脸色一片灰白,担忧地看着冰凝。
只见这小丫头紧抿着嘴唇,气得直把头偏过去。
见她这样,夺命暗暗叫苦。哎呦喂,姑奶奶,你好歹求个饶,兴许主子就回心转意了,偏偏非要倔成这样。你要是真进了地牢,那执刑的狱卒能生生给你剥下一层皮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