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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违心直到第三天的晚上才回来,面色憔悴,眼眶深陷,眼睛里布满腥红的血丝,绯薄的嘴唇上长满青色胡茬。沙田区青龙乡拆迁引发的冲突很严重,甚至惊动了省里,省|委书|记亲自给上官违心打来电话询问。这几日上官违心接连召开紧急会议,几次去市政府和青龙乡协商解决事故。
死亡的9个人有5个是青龙乡的村民,4个是公司拆迁队的员工,因此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安葬的问题,然后再谈抚恤赔偿金。但青龙乡死亡村民家属一定要先谈妥赔偿金,否则宁可停尸不葬,而拆迁队死亡员工家属接到消息后,也在近日赶到了S市,在公司总部的楼下扯横幅,堵住入口,等等。
上官违心径直去了卧室,云期不敢多话,抱着小君在院子里玩。
“爸爸为什么不理我们?”小君眨着她明亮的眼眸,这几天上官违心没回来,她哭了好几次。
“因为爸爸累了,所以我们不要吵他。”云期哄着她。
最近的报纸和本地电视新闻,每天都会有天下地产拆迁致人死亡的消息播报,云期和张姐商量好,绝不在上官违心面前议论这些事情,以免加重上官违心的负担。
小君玩了一会便弄得满身汗,云期赶紧带她去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又哄着她睡着了。这个时候张姐早在房中安睡,云期也困倦得不行,沐浴完便回房间,经过上官违心的卧室里发现门开着,她下意识地往里面看了一眼,卧室里没有开灯,上官违心靠在床上,半边身体都在浓重的黑暗中。
“云期。”上官违心轻声叫唤她的名字。
“你还没睡吗?”云期走了进去。
“把门关上。”上官违心压低了声音。
云期只当他怕吵醒人,转身去关门,忽然手臂被拽住,腰上一紧整个人便旋转着倒入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中,两条胳膊被箍得紧紧地。她不知所措地瞧着上官违心,上官违心也静静地凝视她,很认真的神情,好像要看清她面上每一根细细的汗毛似的。
忽然上官违心的脸就逼下来,如夏日烈阳般的炽热的气息在云期的面上流窜,耳根后,甚至脖颈下都被灼得红红地。那么近的距离,云期感觉到好几次嘴唇和他无意间的轻微碰撞。
“云期,我好累。”恍恍惚惚地低音,从上官违心喉咙里一节节地压榨出来,说着,他就把头压在了云期单薄的肩上。
刹那间云期的心底涌起对他无限的怜惜,女性最伟大的母性情怀开始泛滥,想着要去安慰他,可是她想了好多话都觉得不太合适,最后她说了一句:“那你好好睡吧。”
上官违心没有回应,头趴在她的肩上没有动,从口鼻中呼出的灼热气息在云期的脖颈处缭绕,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在那里爬行,麻痒痒地连着心都酥软起来。
他睡着了。
云期不再说话,她静静地站立,用身体承受上官违心带来的整个重量。夜万籁俱寂,她似乎听到了自己胸腔的心跳,然后是上官违心剧烈的心跳声,慢慢两种心跳声变得一致,她再听不出来是谁的心正在跳动。
她扶着上官违心走到床前,将他放到床上躺下,脱掉他的鞋子,再盖上柔软舒适的被子。
窗外的月亮白白地照进窗子里,拉扯得变了形的窗格子的影子印在上官违心的脸上身上,那张英俊的脸就那样清楚地浮在月光里,在云期的眼眸中定格。
“愿你今晚有个好梦。”云期关上了窗子,拉下白色的窗帘,轻轻走出了房间。
清晨在慵懒的阳光醒来,云期抓起闹钟一瞧,居然7点了,昨晚竟然忘记定闹钟。她手忙脚乱穿衣服,洗漱完便背起包往外面冲。
“吃完早餐再走。”
云期这才发现上官违心也在,此时他嘴唇上的胡茬刮得干干净净,又恢复成以往的神清气爽、俊美无俦的容颜。“来不及了,再不走就迟到了。”
她匆匆跑了,空气中上官违心说的“我送你”三个字荡然无存。
今天月考的摸底试卷分数已经出来,云期理所当然成为各科的倒数第一,在课堂上受到老师的点名批评,靠拈纸团写答案的事也成为全班的笑柄。
中午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后,云期便去外面买报纸,看拆迁伤亡案是否有进展。刚到学校的大栅栏门前,一部黑色奥迪便停在了她的身畔。
车门打开,一个身材伟岸的老者走了出来,云期瞧去,只见那人目光敏锐,精神矍铄,显得一张国字脸甚是威武,气度不凡,仪表堂堂。
“上官伯伯。”云期欢呼道。
“格雷丝·云,我们又见面了,到车上来说。”上官天下笑道。
云期欣喜上了车,上官天下立即吩咐司机开车,眼见车离学校越来越远,云期不免担忧起来。“上官伯伯,我下午还要上课。”
“你这么出色,还需要上课吗?”上官天下抚弄着下巴。
“上官伯伯,您来这里找我,不是都知道了吗?”
“是我那傻儿子胡闹,你也跟着他胡闹吗?没见过让一个博士来民办学校上学。”
“他那么关心我,我怎么好意思拒绝。上官伯伯,我下午两点还要上课,过会麻烦您送我回去行吗?”
“怎么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头子吗?”上官天下揶揄她。
云期也感到为难,道:“不是的,上官大哥是个很严厉的人,他要是知道我下午没上课,一定会责怪我的。”
“你就这么怕他?放心好了,我是他老子,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上官天下笑着,用眼神鼓励她。
云期的双颊不觉爬了两抹胭脂红,手指搅着衣角,低头道:“我不是怕他,最近公司出了事,他心情不好,我不想惹他生气。”
上官天下沉吟半晌,他看着面前羞涩的年轻姑娘,她不仅学识过人,而且还懂得体贴人。“没事的,公司的事过几天就解决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是事情,不过我现在可真的是有事求你帮忙。”
奥迪在南京路的花间咖啡馆停下,上官天下和云期走了进去,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云期打量这间咖啡馆,咖啡馆的面积不大,有点欧洲田园的感觉,所有的桌椅都是做旧的风格,刷上古朴的蓝色,每张桌子旁都会放着几盆花,或蔷薇,或玫瑰,或月季……
两人都点了一杯原味咖啡,也都没有去拿桌上的糖包,相同的习惯和口味使他们不约而同相视一笑。云期抿了一口,味道很纯正地道,苦涩中有一缕淡雅的清香。
“知道我为什么只喝原味咖啡吗?”上官天下盯着云期。
“因为它像人生。”几乎是同时两人都说出了答案,说完后,他们互相击掌。
云期端起咖啡杯,褐色的液面映出她模糊的面容,忽然她顽皮地用小汤匙在里面搅拌,很快杯中起了微小的泡沫,什么也看不清了。
“上官伯伯,您说什么事要我帮忙。”
“有点难以启齿。”上官天下笑起来,将放在身畔的一只黑色包摆在桌上,然后从包中取出一部笔记本电脑来。“我太太最近迷恋上网聊天,她年纪大了,长时间坐着不动对身体、眼睛都不好,我想请你修改她的聊天帐号密码。”
云期被嘴里的咖啡呛到了,上官天下找她帮忙,竟然就是盗取他太太的聊天帐号密码。
“我知道这件事,对于排名世界第一黑客的格雷丝·云来说是小菜一碟。”
“您对您太太真好。”云期满脸艳羡,就冲上官天下对太太一份深情,她帮定了上官天下。云期将笔记本电脑放到自己面前,按开电源开机,连上咖啡馆的无线网络,在电脑里编写了一个木马病毒。
上官天下悠闲地品着咖啡,他瞧着看着面前的姑娘,听她手指噼啪敲响键盘,他发现只有在面对电脑的时候,云期的整张脸会焕发出一种夺目的光辉,神采翩然,极端自信。
果然在他咖啡喝完的时候,云期阖上了笔记本电脑。
“完成了?”
云期点头,道:“密码我修改成了123456789,上官伯伯,您可以随时再修改密码。不过您太太知道被人盗走了聊天帐号,她会怎么样啊?”
“肯定会折磨我罗!”上官天下苦着脸。
两个人在咖啡馆又聊了许久,不知不觉就到了日落时分,上官天下为感谢云期帮忙请她去吃广东菜。等吃完后已是夜里8点多,上官天下将她送到画眉山庄入口处。
云期摸着吃得滚圆的肚子,踏着皎洁的月光慢慢向前走去,在院子门前就看到了上官违心如寒风般凛冽的一张脸,云期胆怯地看着自己的脚尖,不敢再往前走。
小君从院子里跑出来,抱住她的腿道:“姐姐,爸爸生气了。”
“张姐,把小君抱进去。”
张姐赶紧从屋里出来,一把抱走小君,一面给云期使眼色。上官违心气得不轻,本来公司事务繁忙,又被拆迁死人事件搅得焦头烂额,下午的时候任静告诉他,云期又逃课了,而且月考的各门试卷都是最低分,还用拈纸团的方式做试卷。
“你下午去哪里了?”上官违心沉声问道。
“我下午和你爸爸在一起,晚上吃完饭他送我回来的。”云期见他面色不善,心知逃课之事必被他知晓,遂也不敢再撒谎。
“那我爸人呢?”上官违心盯着她。
“他走了。对了,他给你留了一张纸条,让我交给你。”云期忙从口袋里摸出上官天下写的“免死纸条”,本打算上官违心没发现自己逃课就不交给他。
上官违心接过折成枫叶形的纸条,借着月光仔细看,纸上用笔寥寥写着一行字:云期是吾忘年交,对她不敬就是对吾不敬。纸条没有落款,但字迹无疑是父亲书写。上官违心捏着纸条,看着一旁打着背手事不关己一脸无辜状的云期,一口老血差点喷洒出来,像个复读机念道:“你行,你真行,你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