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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来西亚。
“这是最新的统计数据。如果东边那块地能顺利拿下来的话,咱们能再多发展两到三个加工厂。”肖随把一个装订好的文件夹递给简言左,靠车门上顺着坡向朝着远方看看,伸手地图上画出来一小片来,“下午六点,那块地的所有者Moran先生愿意跟咱们谈谈。”
“背景?”简言左接过文件,拿手里,并不看,直接拿过肖随手里的地图,低头打量着刚刚肖随的手圈出来的整片区域。
“很复杂,是个硬茬子。”肖随耸肩,颇有些被难住的样子,“家族种植园,到这一辈已经二十多代了,品种很单一,但是从来不做尝试。他们家族的都是一样,不相信别的经验,也不相信一切科学手段,工种植、采摘、烘焙,全全按照自己祖辈传下来的经验来,各个都是老顽固。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这块地恰好占据了马来西亚最优渥的可可种植位置,再加上家确实也是真用心,所以,不得不佩服,他家可可的味道,真是该死的好。”
说罢,朝着简言左指指他手里的那份文件,继续说道,“看过之后就知道,打这块地主意的,每一个的背景都够说好一会儿的。但是,迄今为止,这里面的所有中,没有一个能成功。特别是这代,这个老头子尤其固执,接手的那一刻就直接对外宣布说,他眼里,可可不是财富,而是尊严。所以怎么可能有说服的了他,让他肯为了财富而丢掉尊严呢,更何况他们家族原本就不缺钱。”
简言左把文件夹拿手里,仍是不看,手指上面轻敲着,沉默了好久,忽然开口,“那他问什么会答应见们?”
或许是表示他们有可能?
肖随撇嘴,很快否定了这样的设想,想了有一会儿,终于有些试探的开口,“或许是想斩钉截铁的拒绝们?”
简言左摇头,嘴角渐渐抿出一丝笑来,“如果是真的想拒绝,何必费这样的口舌。只有内心不坚定的,才会把故作的坚定放表面。”
五点整。
“谈完这一单要回香港,这边的太阳晃的心烦。”肖随烦躁的招招手,“停这干嘛,直接开进去得了。”
“太早。”简言左看看时间,整个胳膊搭方向盘上,微微的拉伸着整个背部。
肖随伸手把冷气开到最大,言语里充斥着不耐烦,“那就直接开到他的庄园门口,那边有树,还能遮点阳光。”
“有监控。”简言左言简意赅,声音里把握感明显,“咱们虽然恳切,但不能让这样的积极成为他的筹码。”
“真喜欢跟一起来谈生意。”肖随把座椅放倒,扣上墨镜,直挺挺的躺下,“说好了啊,等这一单完事儿去帮照顾池壳壳,然后换个来陪,反正心里有谱,身边的随便是谁都可以。”
仅仅是一句话中,说者无心的三个字。
却似乎这一瞬间,像是吹起的泡泡一样,轻飘飘的悬简言左的眼前。
舍不得眨眼间,清脆的破掉,一脸细密的水沫,这样的阳光下,溅到的地方微微的泛暖。
细碎的,拾不起。
却越发怀念。
简言左看着窗外,言语轻声,却像是沐浴阳光里,“她不用照顾。”
一句话,直接划清了归属。
如此简单,却无比明晰。
许是被这句稀疏平常的话呛到,肖随咬牙切齿了好久,果真沉默了许久都没有再出声。
随后,似乎是不准备反驳,颇有气性的把两条腿朝着仪表板上一搭,幽幽的晃着,开始哼起调来。
最开始的时候,简言左并没有太意。
肖随闲时本就爱听些京剧选段,来了兴致总要来上一段,不管是熟的不熟的段子,有时候编词儿也要顺下调来。
更何况,这次肖随只是浅浅的念着,手指腿上打着拍子,声音里带些零碎的腔调,有些悠闲自得的样子,模样拿捏的真似一个老戏痴般。
跟之前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肖随原本就爱好如此,但幸好也称得上是个雅兴。
所以简言左早已习惯。
只是,哼到后来,肖随的吐字却越发的清晰起来。
“……
马缰绳,剑砍断
妻回寒窑夫奔西凉川
……”
最后一句,直接是面对着简言左,拖足了长腔,一字一顿的唱出来的。
“……
三姐不信屈指算
这连来带去有十八年”
《武家坡》选段。
被很多个京剧大家很多个不同的舞台上很多次的唱过。
但效果,当然却要数这次的最好。
两三句的描述,看似模糊隐约,却是比多狠毒呛声的话都要有效果的多。
而且,这种被迎头敲一棒却没办法明着还击的感觉,似乎是最窝气的。
报复嘛,谁不挑个效果最好还最隐晦的方法呢。
更何况,有个比他要聪明的多。
肖随想的没错,有个确实如他所想般的聪明。
只是,让肖随有些惊讶的是,真的听完他故意加重语气拖着长音唱完的最后一句时,简言左的脸上,始终闪烁的,只有一抹固定的表情。
很淡,淡到有些捕捉不到。
但如果肖随没有看错的话,那一抹如微风斜雨般轻柔的表情,是笑。
很轻,却可以一点点的沁到心里去。
而后,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突发感叹,简言左的声音车体密闭的空间里悠然的荡开。
“幸好不是十八年。”
这句话,包含着太多的后怕与喟叹。
也只有这一刻,这句原本有些微微伤感的话,才显得那样的喜悦恒生。
六年已经足够长。
让他从一个轻狂骄傲的少年,蹉跎成现已经完全丧失了梦想的青年。
如果,真的把这六年放大到十八年。
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坚守住这丝唯一存的希望。
幸好,没有。
仅仅几个字,包含了太多交织的情绪。
肖随也是过了许久,才从这样略酸楚略甘甜的氛围中挣脱出来,幽幽的,眼睛里像亮着一盏莹莹的灯,“所以,这是跟秀甜蜜么。”
伴随着肖随的幽怨,简言左的手机响起。
虽然不是很尖锐,但原本有些愉悦的气氛中,很是清晰。
简言左把手机从外套里掏出来,看一眼屏幕上的号码,没再回应肖随,利落的接起。
肖随听不到那头说了什么,但是能明显的感觉到简言左原本有些暖意的脸,即刻间,阴冷凄凄。
似乎就是一瞬间,车里的气氛,就彻底的颠倒。
他看见简言左愈发皱起的眉,瞥见简言左拿着电话有些绷紧的手,听见简言左有些哑涩的声音,“做的对,马上回去。”
说完,直接把电话一摁,朝着仪表板上一扔,松开手刹,一脚油门到底,然后猛的一打方向,直奔来的路而去。
因为起步太快,转向太猛,有很刺耳的声音响起,却丝毫没左右简言左的一切动作。
肖随被简言左一连串的行为弄的有些发懵,声音似乎是憋胸腔里没发出来,“要去哪?”
话问出口,肖随才像是有些回神,伴随着阵阵咬牙,声音也顿时大起来,“这是要干什么?!”
回答他的,是简言左绷起的嘴角。
那样的紧。
简言左的车速极快,小路大路都未曾有减速的迹象。连最难走的树间,导航的声音甚至连续好几个地方出现了叠加。
几番连续颠簸、磕磕碰碰,车子终于冲出弯弯绕绕的边缘地带。
许是刚刚树木的阻挡削弱了许多声音,刚一开阔,便清晰的传来有节奏的轰鸣声。
那是肖随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无数次去雨林最深处,这种轰鸣声,始终伴随着每一寸挪动。
那是旋翼超速旋转混合着发动机运行时的声音。
强劲而震耳。
果然,声音愈发的靠近时,机身上绘有简氏标志的银色直升机出现车前的视野里。
台梯似乎早已放好,飞行员也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比出了可以起飞的讯号。
这一切伴随着的,是简言左几乎一脚刹车的直接把车横机舱前。
钥匙都没来得及拔,一只手抓起仪表板上的手机,另一只手随即就去掰车门。
肖随手疾眼快,一把将简言左的手腕死死的拽住,“疯啦!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争取下来跟Moran家族的会面么!?他妈最好告诉这是要去哪?”
肖随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丝毫没经过思考。
他以为,至少,简言左会下意识的给他一拳,最至少,也是一个推搡。
他做好了一切挨打的准备,只盼着能拖住简言左几秒,供他思考清楚。
但简言左没有。
只是稍稍的偏头,不带任何情绪。
那样沉的表情,伴随着仅仅一句描述的毫无波澜的话,便让肖随,瞬间,松开五指。
他听见简言左说,“壳壳高烧倒家门口,刚送到连未医院,身边就林素一个。”
直升机几经百转的全速飞行后,终于降落离吉隆坡国际机场最近的停机坪。
一辆车,也已经早早的等那儿。
车门敞开着,只等简言左的迈入。
跟刚才直升机的时间安排上,都是如此的紧凑。
每一个环节上,每一个细节里,都最大程度的节省时间。
只因为,事情的重要性,他们都早已被通知到。
很鲜少,但是很坚决。
他们只需要做好。
连未医院。
简言左到时已经很晚,加上正下着大雨,湿凄凄的冷,医院的走廊上已经没有什么。
林素走廊的座椅上等着,见简言左来,未等到跟前便先行站起来等着,“简先生。”
简言左的脚步不慢,却走的极稳,每一步,似乎都重的可以把地板踩出凹陷来。
肖随跟后面,一路小跑,还未等气息平复就先简言左问出声,“情况怎么样?”
“六点多的时候推了一支安定,现还睡着。烧已经差不多降下来了,但可能短时间内还出不了院。”林素双手交握,有些微微的抖,兴许是因为环境的阴冷,兴许是因为经历了这些有些小小的紧张,但言语上的表达还算顺畅,“下午的时候,去补充冰箱,就发现她倒门口。请示过许特助,然后就把她送到连未这边来了。”
肖随没再问,转头看着简言左,只见他眉头仍旧皱着,脸上仍旧一片冰寒,“为什么要打镇定剂?”
“送到医院的时候都已经烧的没意识了,怎么叫都没反应。但谁知道刚输上液她就醒了,疯了一样的要去拔输液管。”林素说到这,自觉简言左一脸肃冷的脸,便有些后悔刚刚的形容,顿了一下,呐呐的补充,“也许是烧糊涂了,再加上,可能不认识……”
这话说到一半,林素瞥见肖随暗暗的朝她摇头的小动作,于是越感尴尬,声音越发的小起来,最终讪讪的收住尾音。
蓦然沉寂。
最终还是肖随朝着林素摆了手,“辛苦了,司机外面,让他送回去。”
这是简言左觉得平生最难开启的一道门。
这一刻,自责,占据了简言左所有的思维。
今天早上的时候,他甚至还面带微笑的跟她说过,有事可以随时打给他。
那时候,他们的距离,只有短短不到一指,可以感受到彼此的温度,甚至,呼吸。
他曾经对她是如此的熟悉,而那一刻,竟然没注意到一丝异常。
这一切,他找不到任何借口推脱,像之前一样。
导致这样连他自己看来都会觉得不可饶恕的结果的,不是别,正是他自己。
他明知道这样的错误不可以再有第二次。
却仍是让它就这样,真实的再次出现了。
简言左的手,停门把手上,久久没有动作。
冰冷的把手已经把跟他的手接触的部分彻底染凉,甚至,还要更凉一些。
最终,十足的用力中,才缓缓的旋开。
有风。
缓缓的吹过他的脸颊。
似乎能闻到雨水和着泥土的味道。
这是这个秋天里,最大的一场雨。
伴随着狂风和无尽的寒意。
像是要把一切美好全部抹杀掉。
房间里,输液管飘飘悠悠的晃着,地上,留下一道道没有重合的水痕。
床下,池乔期早上穿的鞋子还整齐的摆着。
床上,却已经空空荡荡,没了丁点回味的温度。
窗户,无声的敞开着,有雨潲进来,打湿了窗台,有水,顺着窗台跟墙壁的地方,一小缕的流下来。
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出去,漫天的大雨,视线所及全部都是税目笼罩的一切。
似乎,是冬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等待,不需要太长。
只需要等到那个你想等的人就可以。
付出,也同样不需要太多。
只要你想付出的人懂得,那就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