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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十七年新年,宫里见到和硕和婉公主的人都会感叹女大十八变。
犹记得和婉公主刚进宫那会,还只是个瘦小干瘪的黄毛丫头,沉默木讷,寡言少笑,也是跟在和敬公主身边才会怯怯的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如今浅笑嫣然,温柔大方,一颦一笑都别有一番风韵。
乌日娜也不会忘记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的进了宫。那时作为外来者的她如履薄冰,小心掩饰着自己,而后在被她可怜兮兮的样子打动的和敬、那拉皇后的帮助下逐渐适应后宫生活。
乌日娜在和亲王府受的宠爱是独一份的。因为阿玛只有她一个女儿,阿玛、玛嬷、额娘和哥哥弟弟们都愿意宠着她,有什么好的都送到她面前,她以为她的一生就这样了。但皇上的一纸诏书将她收为养女,从此阿玛、额娘、玛嬷,和亲王府的一切都远离了她,
进宫前一夜,阿玛潜进她戒备森严的卧房。特地交代了她要藏拙,话少不要紧,但好刀使在刀刃上,太后是她该好好巴结的。福儿也要好好相处。
进了宫,乌日娜第一眼就看出皇后并不是很喜欢她,可阿玛明明说过她进宫是皇后的主意。接着是风风火火怜悯弱小的福儿和第一个对她露出善意的娴贵妃。乌日娜至今仍感激她们为她做的。
福儿不精于女红,偏偏认了娴贵妃做刺绣师傅,自己每日苦练不说,还捎带上了她。成为翊坤宫的常客后,乌日娜开始慢慢改变自己——可怜福儿和娴贵妃还以为是她们的计划有效,乌日娜自然不会跑去说“你们不必费心,我很好的”,她很享受两人为她操心的过程。
乌日娜一直以为进了宫,阿玛是不能亲近的。虽然每次见到被自己称为五叔的阿玛神色黯淡,但乌日娜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她将来要和亲蒙古,现在趁早断了关系,省的阿玛以后伤心。乾隆十年的秋a改变了她的观念。
她第一次发现娴贵妃也是很有童心的。波罗河屯蒙古各部亲王会议期间,她伙同娴贵妃骑马射箭,喝酒唱歌,后来娴贵妃还用一坛皇上刚赏赐给她的千日醉换了三把弓,其中一把是福儿临行前嘱咐她一定要的八石弓,另两张是她们拉得开的六石弓。
私下娴贵妃说到公主的陪嫁嬷嬷制度,这个为了保护和亲公主安全的制度已经成了嬷嬷们钳制公主的枷锁,因为要和亲蒙古,内务府选的嬷嬷都是五大三粗,有的甚至有些功夫,她们拿着鸡毛当令箭,阻止额驸和公主见面,甚至苛刻公主的吃穿用度,以至于和亲公主大都早逝。
娴贵妃说:“乌日娜你太温柔了,铁定会被那些嬷嬷看的死死的。你不强硬起来,难道要落得跟那些早逝公主一样的下场吗?就算不为自己,你也该想想和亲王,虽然从宗族礼法上看他是你五叔,可血缘上怎么也斩不断你们的父女之情吧?想想蒙古草原,只有心胸宽阔的人才能适应草原的辽阔,才能在草原上活下来。乌日娜,要努力啊。”
乌日娜也是从这一刻起认同了娴贵妃。
而这次谈话后,回去的路上,她遇见了德勒克,两人第一次见面就不欢而散。
等到她出嫁之时,娴贵妃已经是娴皇贵妃了,看着身怀六甲为她戴上平安锁的娴皇贵妃,看着一旁的额捏,乌日娜觉得就是为了再回来看他们一眼,也要好好活着。她向阿玛讨要了两个看着膀大腰圆其实性情和善的陪嫁嬷嬷,跟着德勒克去了蒙古草原。
到了蒙古,乌日娜才了解到陪嫁嬷嬷比娴皇贵妃说的认钱不认人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好在阿玛给她的这两个远比太后赏的那个厉害,加上娴皇贵妃赏的从里到外都温和的嬷嬷从中调和,她和德勒克并没有受到刁难,反而是德勒克在她天癸时也赖着不走,让嬷嬷们赶了一次又一次。
成婚不过半年,她就怀孕了。那日苏出生后,她和德勒克除了成日里拌拌嘴,就是带小孩,因为没有奶水,她又深得娴姐姐的“母乳营养”论的精髓,死活不肯让奶娘喂那日苏,只挤些羊奶牛奶喂养,谁知那日苏吃的不多,瘦瘦小小的让人心疼。冬季来临之前德勒克随部族深入草原狩猎,回来的时候猎得一头母豹专门给那日苏喂奶,乌日娜看着那日苏茁壮成长,终于放下心。和德勒克的感情也一日千里。
彼时,德勒克正趴在床上享受妻子无微不至的照顾,幸福的笑着,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此次奉召进京,乌日娜知道她是托了和敬的福,但她还是很开心,因为她可以笑着告诉娴姐姐,她做到了。
而这厢,爱新觉罗·福儿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大清的公主都有自己的公主府。色布腾巴勒珠尔娶她的时候还只是一个辅国公,就是娶了她之后当上正红旗蒙古都统,身份也还不够高。因此在科尔沁他们是分开住的。每次相见都需要她的传召。即便她是元后所出的固伦公主,天生高贵,也敌不过家族礼法。
福儿知道她原本是可以常驻京城,不必呆在科尔沁的。但那时因为收到消息,知道皇额娘被算计,急匆匆带着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亲兵就赶往山东,谁知连皇额娘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色布腾巴勒珠尔心疼她,在那段时间对她更是百依百顺,但是她沉浸在失去皇额娘痛苦中罔顾了色布腾巴勒珠尔的感觉。
怨天尤人的她将皇额娘的死怪罪在很多人身上。她怪皇阿玛拈花惹草,怪高敏贵妃让皇额娘没脸,怪皇玛嬷袖手旁观,怪娴贵妃对后位虎视眈眈故意亲近她,怪嘉妃、纯妃、愉妃为什么要生孩子,以至于皇额娘伤心只能寄情于宫务。更怪永琮为什么没有活下来,怪自己为什么要跟色布腾去科尔沁,怪为什么色布腾要阻止她回京而无法见到皇额娘最后一面。
渐渐有了怨气的福儿开始和色布腾巴勒珠尔冷战。
像一头受伤的小兽,福儿蜷缩起来警惕的看着所有接近她的人。在她向弘历告状,说长春宫守卫问题才说到魏令梅时常半夜拜祭时,弘历勃然大怒,将她赶出养心殿。随后下圣旨要她百日祭后随色布腾巴勒珠尔返回科尔沁——尽管说的冠冕堂皇,但福儿知道背后的意思。
那时福儿就知道,她被皇阿玛厌弃了。
但福儿忍了下来,她告诉自己要牢记这些直接间接害死她皇额娘的人。
她,固伦和敬公主,一定会回来讨个说法!
现在她回来了。
因为皇玛嬷的六十大寿,她奉召进京。
回京那天,翊坤宫举办的家宴上,福儿见到了一堆弟弟妹妹。
从带着浅笑的大阿哥永璜看到睡得正酣的小十二,从浑身散发着“别看我”的阴沉气息的小四琉璃看到奶娘抱着包的严严实实的小九。福儿心底暗暗计算了一下,她离开京城的这三年半,宫里多了九个孩子,且没有夭折的。
这让福儿想起皇额娘在她成亲前一晚塞给她的一本小册子,上面记载了很多避孕、绝育的方子,皇额娘当时平静中带点冷漠的疯狂的声音告诉她这本册子很有用。
当年知道皇额娘算计了娴贵妃,她只是埋怨厌恶了一下皇额娘的表里不一,而后开始为皇额娘想法子排除异己,首当其冲的就是娴贵妃。只因她知道娴贵妃是聪明的,有才的,只是性子太直,太过死板,才不得皇阿玛喜爱,如果娴贵妃开了窍,或是皇阿玛不计较娴贵妃的这点瑕疵,皇额娘又会变成高敏贵妃在世时暗自垂泪到天明的皇额娘。她不能让皇额娘伤心!
渐渐的福儿觉得自己变得虚伪、邪恶,娴贵妃对她越好,她就越想毁掉她。这份执念在皇额娘死后达到顶点,福儿质疑起娴贵妃和她交好的事实,固执的认为娴贵妃教她刺绣是为了离间她们母女的关系。将皇额娘的死也怪罪在娴贵妃身上——尽管福儿知道与她无关。
看着昔日的娴贵妃现在的皇后让宫女撤走那碗让她微微皱眉的鱼汤,换上碧绿喜人的青菜,福儿恍然忆起。当年她因皇额娘的忽视气愤不已四下乱走,被嘉妃带进翊坤宫,从此开始一条艰辛的刺绣之路。那时娴贵妃也是这般,她是严厉的,福儿如今一手好刺绣就是拜她所赐;但娴贵妃严肃的表情下有一颗玲珑心,会注意到她的情绪,很好的引导她。在嫁不嫁给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事情上,皇额娘是直接请旨收养了乌日娜,而娴贵妃却是和她摆事实讲道理,说明利害关系,由她自己选择。娴贵妃毫无保留的教导她,可她却用这些反过来来对付娴贵妃。
福儿看着浑身充满了幸福感的刘娴,心情复杂了。看得出她对所有的皇子皇女都是真心的,清楚每个人的喜好,会关心他们的身体健康,兄弟间有没有闹矛盾?功课有没有很吃力?
见惯了为了生存斗得你死我活的科尔沁贵族,再来看这温情脉脉的场景,福儿很不适应。
她难道没有一点野心吗?
福儿在科尔沁是强势的。她和孝慎皇后一样向往权力。她游刃有余的游走于科尔沁大族之间协调大清和科尔沁的关系,多多少少在贵妇中听到不少对付妾室、奴婢的手段,她那时是可怜她们的。她们都是利益的结合——色布腾巴勒珠尔和她是两情相悦的——草原上的男人从来不会把女人的真心放在眼里,女人真心的数目从来只是他们互相攀比的工具,子嗣间的竞争也是残酷的,因为蒙古人是强者为尊,哪怕是最卑贱的婢女生的孩子,只要他拥有强大的实力,他就会被尊重。因此小孩们在娘胎里就开始斗,他们的额娘为了家族为了他们,手段远不是福儿在皇宫接触到的那么温和——也许是孝慎皇后只教了些浅显的,毕竟成亲前色布腾巴勒珠尔对福儿的感情谁都看得到,福儿又是公主,色布腾巴勒珠尔该讨好福儿才是——让福儿叹为观止。
家宴后的第三天就是太后六十大寿。之后是十二月初八的腊八节,二十三日的灶王节,二十九日的大摊仪——驱鬼仪式。设天灯,进春帖子,张挂春联门神、宫训图,悬挂春屏彩胜。
接着除夕,元旦、太和殿筵宴,重华宫茶宴,上元节。
二月初一中和节,色布腾巴勒珠尔护送她回公主府,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相处了。
福儿想和色布腾巴勒珠尔说说话,却不知从何说起。
色布腾巴勒珠尔也是拙于言表。
两人默默走着,直到出宫门前,被翊坤宫的小安子拦下。
翊坤宫
福儿拉过面前这个向她请安的女孩,脸上挂着和善的笑。
“原来你就是兰馨,年节里看见你请安了,只是离得远看不真切,现在看着真是个小美人。”
兰馨红着脸谢过福儿,站回刘娴身边。
“兰儿,你去看看瑞宁是不是又在欺负小十一小十二?”
兰馨知道刘娴有话不方便说给她听,甩了甩帕子出去了。
刘娴看着消瘦不少的福儿叹了口气。
“你正是怀孕的第三个月上,一路奔波本就劳累,还要忙....咳,总之什么都要注意着,吃的用的要小心不要冲撞了,以后胭脂水粉也不要抹,对身子不好。人参也不要多吃,大补也是忌讳,只多用些阿胶补补血气就好了。”
福儿垂头听着,一一应了。
“本不该我问。”刘娴说了一通养身之道,把孕妇的忌讳什么的也跟福儿说了,忍了很久终于没忍住,“你和色布是不是....不太好?”
色布?福儿黑线,“谢皇额娘关心,儿臣和额驸没什么事。”
“可他都没等你呀!”刘娴脱口而出。
福儿疑惑了,“额驸自有自己的差事要办,哪里能等儿臣?”
刘娴看着福儿不似作伪的样子,还是挑明了说,“你们是出了问题了吧?色布(福儿再黑线)以前就算有什么差事,还不是先紧着你?何况你现在肚里有他的孩子,就算为了孩子也该多关心关心你不是?你皇阿玛可早跟我说了,他这会子不办差,说是等你的情况稳定了再安排。他是去了哪里?你知道的是不是?他去寻花问柳了?”
福儿被这一连串问题问的又感动又好笑,对刘娴说的“色布最近不办差”也是心里拧了一下,“许是和以前的朋友叙旧去了。”
“他骗你?!他骗你去办差了?”刘娴是律师出身,哪里看不出福儿的不快,“什么朋友,最后还不是逛到八大胡同去了?以前看着色布(福儿淡定了)挺好的,对你真心实意,还是个坐怀不乱性子憨厚的人,怎么去了趟科尔沁变成这个样子?不行!我非得跟你皇阿玛好好说说,得把你们留在京城,就不走了,这还是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要是回了科尔沁,天高皇帝远的,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来!”
福儿一惊,留在京城?!听着刘娴又絮絮叨叨的要她一心养胎,色布的事就交给她。末了送了几盒上等阿胶给她带回去。
龙源楼
德勒克一眼就看见龙源楼二楼喝闷酒的色布腾巴勒珠尔,想着乌日娜前些日子还挺担心这个姐夫的,要不他干脆做个好事送姐夫回去得了。
“固伦额驸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德勒克毫不客气的坐在色布腾巴勒珠尔对面,越看越不顺眼——他刚刚才想起来,元后是属意将乌日娜嫁给这个酒鬼的!
色布腾巴勒珠尔皱皱眉,见是德勒克,倒是松了口气,“和你无关。”
要不是乌日娜记挂着,我还不想管呢。德勒克撇撇嘴,“堂堂正红旗都统、辅国公、固伦额驸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颓废的像只丧家之犬,真是丢了固伦公主的脸。”
色布腾巴勒珠尔啪的把杯子一放,双目赤红,“你说什么!”
“我说你丢了和敬公主的脸!怎么?说错了?”德勒克哼一声,“妻子有孕在身,不整天陪着,倒有心思白日饮酒作乐,看看一会这街上窜出个御史把你告到皇上那,到时你就知道糟了!”
“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你是和硕额驸德勒克,哼,你们好得很,哪里知道我的痛苦?”
这是和固伦和敬公主闹别扭了?“是陪嫁嬷嬷不让你见公主?”
“哼,她舅舅是内务府大臣,哪个嬷嬷敢得罪她?”
“我知道了,你不喜欢固伦公主?”
色布腾巴勒珠尔接过德勒克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叹息道:“我从小就当她是我生命中的太阳。”
德勒克放心了,也有了兴趣,“这不是很好?哦~是公主不喜欢你!”
色布腾巴勒珠尔沉默了。
猜对了?德勒克却奇怪了,明明乌日娜说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呀?怎么色布腾巴勒珠尔是这副样子?
“既然她不喜欢你,你就去找个喜欢你的嘛。”德勒克试探道。
色布腾巴勒珠尔推开德勒克,“滚!去找喜欢你的去!”
“你既然喜欢就去追好了!怎么没有一点我们蒙古汉子的豪气!”德勒克一闪躲过色布腾巴勒珠尔的手说道,“我额涅说女人每一次生产都像是去了一次长生天,你现在就自怨自艾,等到固伦公主不在了,你可就后悔都没机会了!”
色布腾巴勒珠尔还是在喝酒,只是眼睛里闪着精光。
“走吧!别喝了!怀孕的女人闻不得酒气,先到我那整理整理,我让你看看我儿子那日苏!”德勒克说起自己的儿子就得意了,“我儿子你没见过吧?那小子可壮实了....”
固伦公主府
福儿今日在公主府点了红灯,这是召见色布腾巴勒珠尔的信号。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色布腾巴勒珠尔过来,福儿心中一紧,想起刘娴说的“八大胡同”,虽然不知刘娴是怎么知道的,但对京城的烟花之地福儿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正想派人去八大胡同找找,色布腾巴勒珠尔进来了。
虽然有沐浴过的清香,但掩不住淡淡的酒气,福儿忍住干呕的冲动,和色布腾巴勒珠尔打了招呼,两人并坐在床沿。
忽的,福儿皱起眉,这是....脂粉气!
色布腾巴勒珠尔虽是正正经经的坐着,其实一直在观察福儿,自然看见福儿皱眉,还在想是怎么回事,原本打招呼时尚有淡淡暖意的福儿冷冰冰的说,“额驸,我们安歇吧。”
说完,福儿和衣躺到里面,留下色布腾巴勒珠尔神色不定有些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