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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五十章 死者何所知,但为生者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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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寝殿外,太子哈了一口气,搓了搓几乎冻僵的手指。他的眼皮微垂,人已疲倦至极,却仍是强打着精神直挺挺站着,焦虑地探头四处张望,似乎在等候着什么消息。

    远处的宫灯依次暗下又亮起,是一道人影跑过那些宫灯,朝着自己的方向过来。

    太子精神一振,也不等那人更近一些,直接奔出去数丈问道:“张爱卿,妹妹怎么样了?”

    来人正是张绍民。

    听到太子这一问,他神色一黯:“御医都在公主府守着,王总管也带了他的母亲去,听说是,不乐观……”

    太子双眼发涩,他哽咽道:“我要,我要去看看她。”

    张绍民想到天香,心下一酸,却仍是狠心回绝道:“殿下,您不用忧心那边,我已经调拨了人马过去护卫,保证连个苍蝇都飞不进去。您现在不能去,您不是大夫,而是国之副君。便是您去了,也是没有太大意义——皇上,皇上他可醒了?”

    太子一怔,顿了片刻才摇头涩声道:“自得到公主府的消息后就晕了过去……现在还没醒。”他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攥紧了拳,咬牙切齿道:“欲仙,欲仙那杂毛怎么样了?!”

    张绍民寒声道:“已经断气了。”

    太子微讶:“是你——”

    张绍民摇头:“不,是他本来就被烧成了重伤,也不知道在丹房里和皇上又说了什么,被皇上捆在烧着的丹炉上,被烧得皮开肉绽。我带人进去时,里面满是焦臭味,已经、不成人样了。”

    太子心内悚然,面皮却是一抽:“那杂毛死不足惜!若是我妹妹有什么好歹,我定然要把他挫骨扬灰!”

    张绍民皱眉道:“他死就死了,但是,他欲仙帮的帮众仍然遍布九州,需要各州卫所前去处置弹压。更要紧的是,禁军居然有人和金亢龙勾结在一起去行刺公主府——这禁军,怕是也不可信了。殿下,我们需要给皇城的守卫换换血。”

    太子一想也确实头大,只得强压下不安,定了定心神:“你说得对,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张绍民深吸口气,上前和太子细说。

    公主府的花园里,一片萧索的宁静。

    站在园中的王总管抬头望着天际的繁星,暗暗地将双手合十,从不信神的他居然也耐着性子把诸天神佛求了个遍。

    寝室中灯火通明,空气中是汤药的苦涩和血腥气混杂的味道。

    床榻上,天香静静躺着,气若游丝,面如白纸,凄凄然宛若三魂没了七魄,整个人都没了生气。

    冯素贞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晾凉的药汁一勺一勺地喂给她,但她宛若没有知觉,全然没有吞咽的动作,喂下去三勺倒有两勺是洒落在枕席上的。冯素贞心中涩然,颤抖着用帕子将她身上的药汁擦去。

    一旁的桃儿杏儿原本只是默默垂泪,见状直接哭出声来,庄嬷嬷神色戚戚,口中念念有词,在祈祷着什么——天呐,若是你真有眼睛,就该收了我这老骨头,何苦让那么年轻的孩子受苦啊!

    冯素贞把心一横,径直自己含了一口苦涩的汤药,俯身下去,一手微撑着天香的脖颈,一手抚着她的喉咙,对着天香柔软的嘴唇将那口药喂了下去。

    喝下去了!

    一旁的人均是神色一喜,冯素贞也是欣喜不已,立刻如法炮制地一口一口将剩下的药全都渡给了天香。

    一直肃立在一旁的老乞婆见状,立即要了酒来,将怀里的几颗丸药化了,让冯素贞接着喂下去。

    冯素贞含着那酒香和药香混在一起的汁液,继续口对口地为失去了神识的天香喂药。

    恍惚间,她记起来,上次天香中了阴阳夺魂之际,自己便是如此将解药渡给她的。

    她顿时心痛如绞,眼里几乎落下泪来。

    天香何辜,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受这濒死的苦楚!

    冯素贞忍泪起身,向着老乞婆问道:“老人家,药总算吃下去了,天香定然会没事的吧?”

    老乞婆伸手探了探天香的额头,神色一黯:“孩子,虽然我医术不错。但是,天香公主的情况,这不是毒,也不是病,这是命啊……虽然你及时封住了她的经脉,止住了血,但是这伤势太重,不知公主的身子自愈速度赶不赶得及……若能熬过今晚,兴许……”她没有把话说完,只缓缓地摇了摇头。

    冯素贞圆睁的双目里满布了血丝:“老人家,我不强求你,我只想知道:我能做些什么?我还能做些什么?”

    老乞婆脸上露出了些许悯然来:“公主现在高热不退,需要有人守着,你不如陪她一晚吧,最好和她说说话。人若失去神识,便很容易了无生念……我听说,就算是人到了……到了黄泉路上,也听得到身边人说话的,说不定,就会又有了生念,又会回来……”她这么一说,桃儿杏儿好容易止住的眼泪水又扑簌簌地落下来了。

    冯素贞转过头,望着神识昏聩的天香,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我知道了,老人家,劳烦您在府里候着。今夜,我会守着她,直到她醒来。”

    老乞婆轻轻点头,步履蹒跚地迈出门去。

    “桃儿杏儿,多点些蜡烛。房里若太黑的话,公主醒来,会很容易又睡着的。”冯素贞认真地吩咐着,坐在了床沿上。

    “是……”桃儿杏儿应和的声音里都满是泣声。

    “驸马,属下有事禀告。”单世文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他今日受了不少刀剑创伤,这会儿才算包扎完毕,声气犹然有些虚弱,还带着些犹豫。

    冯素贞想了想:“你进来说吧。”

    夜已深沉,一片寂寂,公主府里,没有人能睡得着。

    杏儿帮着庄嬷嬷去安排老乞婆和王总管的休息,桃儿这才红着眼睛带人去收拾一片狼藉的正堂。

    她搬开翻倒的酒桌,从酒坛的碎瓷中认认真真地捡起一颗颗浸了酒液的双陆棋子。

    桃儿目光一闪,看到了那倒扣在地上的骰盅。她的动作一顿,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将那骰盅翻开。

    两点。

    桃儿一下子又哭了出来。

    只差一步,公主,只差一步啊……

    寝房内,单世文的陈述到了最后——

    “属下知道眼下公主的安危最为重要。但是,那梅竹姑娘的乞求实在是哀切,她和那老翁又是公主顶关切的人,属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又怕夜长梦多,只好来问驸马。”

    单世文说罢,在冯素贞的默然中垂首站立。

    冯素贞愣了阵子,醒过神来,忙转过身轻柔地探了探天香的额头,又动作轻轻地拧了个沁凉的帕子,一点一点地蘸着天香滚烫的脸颊。

    你这丫头,背着我居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啊……

    单世文要求屏退旁人方能向她禀报的正是冯少卿和梅竹的下落。自接仙台出来,他便将冯少卿和梅竹带去了天香在京城的产业安置。因着冯少卿中了欲仙的哑药,怎么都说不出话来,梅竹焦急,便央告他回来找公主询问办法。

    他没有说明的是,那小哥摘下帽子大变姑娘的情形实在给他带来太多惊吓,他想也没想就直接应了赶回来。

    不料,他这一回,恰赶上了这一场刺杀。

    冯素贞沉吟片刻,开口道:“你把那老翁和梅竹姑娘一道带至公主府吧,此间有最好的大夫,想必是医得了那老翁的。”

    单世文领命正要退下,他脚步一顿,踌躇说道:“驸马放心,公主吉人天相,定然不会有事。”

    冯素贞朝他微微颔首。

    单世文退出房外,寝房里又只剩了两个人。

    冯素贞怅然地回过头,房中的另外一个人并不能回应她的满腹困惑。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细碎的疑问如呻吟一般从唇角溢出,看着天香苍白的脸色,冯素贞只觉得嘴里满是酸苦。天香昏过去之前,拼尽所有力气让她活下去,和李兆廷一起活下去……要比李兆廷活得长……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啊。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我本想……就在今夜,告诉你的啊……”冯素贞攥住天香的手指,垂下困倦红肿的双眼,将那手抵在自己额上,“对不起,我是个骗子,我骗了你……”

    不,是我骗了你。

    身体沉睡着的天香在心里说道。

    她明明是闭着眼,躺在床上,却仿佛张开眼一般,看得到身边的一切,也看得到身畔冯素贞脸上的泪痕和痛苦。

    就种感觉,就像是在梦境里一样。自己是梦中的主角,却又如神明一般,看得到一切。

    呵,也许这一切,这重生,这改变,这禁忌的情愫,本来就是一场大梦吧……

    是不是,自己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就又变成了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敬慈大长公主?

    是耶,非耶?

    忽然之间,天旋地转,自己仿佛骑在飞驰的骏马之上,眼前的景色飞一般地向后退却。天香慌乱起来,不要,不要,她不要这一切只是个梦。

    眼前的一切渐渐平静下来。

    天香看到了一间房间,房里的床上,躺着她——那个被二十年风霜浸染过的她。

    她看到了秋香色的床帐,也看到了一道赭黄,一道青绿的身影。

    那是前生的皇帝侄儿,以及——冯素贞和李兆廷的长女,李襄。

    “姑母如何了?”说这话的自然是年轻的皇帝。

    “回禀陛下,大长公主今日好了许多。虽然仍是睡着,但是能吃些肉汤了。”李襄嘴角噙着礼貌的笑意。

    “真是辛苦梁夫人了,”皇帝温文道,“亏得梁夫人通得歧黄之术,姑母病倒的这些时日,都是梁夫人精心照顾着。不然,朕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李襄谦道:“大长公主是探望家慈之时发病,民妇的医术正是幼时由家母发蒙。于情于理,民妇都应当为大长公主尽一份力。”

    皇帝顿了片刻道:“梁夫人,令堂和我姑母是怎么认识的,你可知晓?”

    天香晓得,皇帝侄儿是完全不知道女驸马这段公案的。那段往事毕竟离他太久远,又已被从史书中隐去。尽管自己和张绍民曾给他分析过东方侯的叛乱,分析过接仙台背后隐藏的深意,但他对牵涉其中的冯绍民其人,全然不知。他自幼生长在宫廷,自己作为大长公主又是把持着朝政,自然也不会有人把民间的这出戏剧到御前瞎讲。

    李襄摇了摇头:“个中详情,民妇也是不知,我也是直到祭拜那日才知道,我母亲是认识大长公主的……”

    皇帝摇了摇头,没有追问,只是叹了一声:“都这么长时间了,姑母她……还醒得过来么?”他静静端详着床上的天香:“姑母啊,你这是做了怎样的一场长梦啊……”

    天香也跟着惆怅了起来,是啊,真是长长的一场美梦……

    “李襄技艺不高,陛下也许应该问问其他太医?”李襄的声音里有些犹豫。

    “太医?”皇帝冷笑,“一个个只会跟朕打太极——梁夫人,你不要跟他们学,照实和朕讲就是了。”

    李襄道:“大长公主经年操劳,又心思郁结,醉饮烈酒,情郁于中,早有风疾之兆。那日想必是烈酒催动情绪大恸,血逆上脑,才导致昏厥。”

    皇帝急道:“那现在该怎么办?”

    李襄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等。”

    皇帝一愣:“等?”他明亮的眸子瞬间一暗。

    李襄宽慰道:“也许三五天,也许一两年,也许……陛下,她太累了,或许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是啊,她太累了……”皇帝眉宇间凝起了怅然,“可惜朕不能在这妙州盘桓许久,姑母照顾了我十年,我却连照顾她十天都做不到。就连朕今日能出宫来此,也是朕争取来的机会。”

    天香怅然,自己这皇帝侄儿自小便困在紫禁城中,莫说是出京,便是出宫也没有几次,实在是可怜。

    说什么万人之上,还不如升斗小民自由啊。

    李襄宽慰道:“陛下放心,有睿王殿下和念竹长公主在此替陛下尽孝。尤其长公主,自打来了妙州,每日都亲自来给大长公主擦洗更衣,照料得很是尽心。”

    擦洗更衣……天香继续怅然,那个昔日瘦瘦小小由着她梳头扎小辫的皇长女,竟然能纡尊降贵地亲手侍奉姑母,真是个好孩子啊。

    “姑母平素最疼的就是她这个侄女儿,她自是应该尽心——”皇帝顿了顿,忽地发起怒来,“至于睿王那小子,朕一再嘱咐他让他好生照看姑母,若不是他懈怠,姑母又怎么会在上坟的时候痛饮烈酒?这个、这个不孝不悌的畜生,朕、朕非要治他的罪不可!”

    天香有些愧疚,皇帝侄儿向来心软,说是治罪也就是扣睿王的爵禄罢了。这睿王侄儿本就是大手大脚好玩闹,被这么一扣,怕是要把收集的文玩拿出去卖了才能度日了。而最疼他的姑母,眼下也没法借钱给他周转了……

    李襄似乎迟疑了一下,仍是开口道:“陛下,大长公主的病灶由来已久,绝非一朝一夕所造就。而且那日是公主私藏了酒在袖中,此事睿王也是无辜,请您,不要迁怒。”

    皇帝微微一怔,扭头正对上李襄清隽平和的面容,她脸上神情淡淡,不卑不亢,似乎并没有因拂逆皇帝而惶恐不安。

    天香也是一怔。

    哪怕皇帝说的只是盛怒之下的气话,李襄也坚持要厘清是非。

    这行为颇有些古板,有些呆气,但是……哎呀,真的是……太像了……

    皇帝平静了下来:“对,你说得对。这本不是睿王的错,此是,朕之过也。”他神色愀然地坐在一边,低声道:“……经年操劳,心思郁结,醉饮烈酒,这才是姑母这一病不起的真正原因啊。都是朕,都是朕不好……”

    “其实姑母不应该留在这宫廷里,”皇帝喃喃自语,“小时候父皇总说羡慕姑母,羡慕她像一只真正的飞鸟,天大地大,任她翱翔……都是为了我,都是为了我,姑母才不得不收起翅膀,留在这偌大的宫廷里,整整留了十年……”

    李襄垂下头,默默不语。

    皇帝醒过神来,恢复了平素从容的模样:“梁夫人,你先去休息吧,朕就在这里,陪着姑母,说说话儿。”

    李襄退出了房外,皇帝叹了口气,从盆里拧了个手巾,为床上的天香拭面。天香不由得凑到近前,认真打量皇帝侄儿的模样。他眼下浮着青黑,想必自己昏厥以来,他也不太好过。

    皇帝一番忙活之后,似乎终于发现,自己能做的事情实在不多。一是因为男女之别,一是因为他自幼十指不沾阳春水,便是想做些什么也是无能为力,他茫然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在一旁颓然坐下,对着天香自言自语了起来:

    “姑母,你已经昏过去半个多月了,我才过来看你,实在是对不住……。”

    只是半个月吗?自己在梦里可是过了大半年啊……

    “一开始,探子说姑母的身体不能轻易移动,我得到消息就想赶来妙州探望,可是,张绍——张师傅不让。”

    天香心里一个咯噔。

    “我和内阁的阁老们吵了好几架,甚至动用了廷杖,我打了张师傅十杖……”

    什么?你这熊孩子!张绍民虽然正值壮年,但也是一把老骨头了,这碗口粗的廷杖打下去不得打废了!

    皇帝对天香在空中的飞眉毛瞪眼睛毫无察觉,仍是自顾自地说着:“姑母,我让人留了手,没有下死手,只是需要卧床休养几个月吧。”

    皇帝犹豫了下:“姑母,其实,是他让我打的。”

    “他说,天子出行,兹事体大,若臣子不拦,是臣不忠;若一意拦着,是不近人情。所以我必须盛怒,必须打他,打折了他的人望,打折了满朝文武的气势,他才能继续替我御臣,我才能在姑母倒下后,继续为君。”

    天香一愣。

    那个操持权柄二十年的张绍民,终于,甘心放手了吗……

    “姑母,他还说,若是没有你,免不了主少国疑,也免不了兄弟阋墙、国本之争。这些年来,他在外廷再怎么披荆斩棘,也只是一把利刃,而你,却是定秤的准星。”

    天香庆幸,还好没说我是个秤砣。

    “我出京前,他递了折子给我。他说,他与姑母相识二十余年,知姑母之疾,恨不能以身相代,却是真正地探望不得。他说,天家不缺奇药,他唯有这经年前在妙州独乐寺求的一尊白玉弥勒,托我转送与姑母,为姑母祛邪定魂。”皇帝说着,将一颗小小的白玉弥勒塞到了天香的枕下。

    皇帝沉默了半晌,复又说道:“姑母,其实,我对经年之前你和张师傅的事,是有所耳闻的。我不知道,如果你们当年真成了夫妻,我会怎么样。”皇帝苦笑了一声,满面愧色,“尽管我知晓萧太后和韩德让的辟阳之幸……但我竟不敢想象……若是张师傅成了我姑父,你成了张夫人,外廷和内廷,怕是都会乱套了。所以这些年我一直缠着姑母留在内廷,将张师傅放在外朝,想方设法地不让你们相见。哪怕是现在,我也不能轻易地让你二人成了夫妻。姑母,对不起,人总是自私利己的……”

    天香惆怅,傻孩子,你还真是想太多了……

    皇帝握起天香的手腕:“对了,姑母,我离京前,皇后诊出了喜脉……姑母,你可得好起来,我的皇儿皇女,还指着能在姑母的怀里抱一抱呢。”

    咦?皇后有孕了?这可真是大好事! 她是早就做了姑祖母的人,老哥的皇儿皇女婚育了的已经有好几个,但皇帝侄子这边的孩子,这还是头一个呢!

    天香不由得为这个自幼就承担了太多重担的侄子开心起来。

    忽然,皇帝似乎看到了什么,他神色骤变,霍然起身,大声呼唤道:“御医!梁夫人!姑母她好像睁眼了!”

    眼前的光影乍然一暗,天香只觉得眼前又是天旋地转,自己猛地向下一坠,便掉进了躺在床上的身体里。

    她在这肉身的桎梏中,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天香恐慌焦虑,想要大喊,想要挣扎,却发现自己失去了所有感官感受,什么都做不到。

    她有些茫然,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自己便要被这不中用的身子囚住神识,永远做个清醒的活死人不成?

    怎么办……

    自己在前生的身子已经命不久矣,在现世的身子也是受了重创,莫非,自己就此成了一缕孤魂。

    难道,这两个世界,都没了自己的位置?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明明,明明这亦梦亦幻的两个世界里,都有那么多爱她、她爱的人啊……

    尤其是,那个重生的梦里,有她牵挂了二十年的冯素贞啊!

    时间仿佛静止,就如同飞檐尖上的流水瞬时凝成了冰柱,滴漏落下的水滴也停在了半空,那个声色光鲜的世界变成了一片凝滞的混沌,而她也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